在很多事情上索炀都是充满勇气的,唯独回家去跟父母和解这件事, 几年了, 迟迟不敢迈出这一步。
如今, 他跟沈徽明的关系算是一个推动他和解的动力, 而刚刚发生的那次事故算是一个契机。
虽然每个人的一生都不可避免会有很多遗憾,但索炀还是希望尽可能减少遗憾,等到自己老了那天, 躺在病床上, 或者往坏了想, 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发生什么意外, 回忆自己走过的这些年,起码不要太后悔。
在他还能去努力的时候,再努力一把, 总好过多年之后怨天尤人。
沈徽明是乐得听见他说这样的话的,尽管索炀不常提起,但沈徽明很清楚,以索炀这样的性格来讲,肯定是很在意父母的。
都说父母跟孩子没有隔夜的仇, 血浓于水, 什么都冲不淡, 或许有例外, 但沈徽明希望索炀可以不用一直背负着这个压力。
事实上,在两人聊过之后,沈徽明并不指望索炀的父母能如何支持、祝福他们, 只是希望至少不要再排斥。
“好,你想哪天回去?我这就安排时间,我陪你。”
索炀是有些过意不去的,明知道沈徽明忙,却总是拖着人家围着自己转。
可是他又没法说出他可以自己回去的话,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做不到。
他需要沈徽明。
索炀觉得自己可能被沈徽明给宠坏了,不然怎么现在变得这么娇气又矫情。
“我都可以,看你的安排。”索炀说,“你别因为我的事影响自己的工作节奏,我可以等等。”
说这话的时候,索炀对自己感到不耻。
其实他很清楚,但凡他提出的要求,沈徽明都尽可能满足,而且是迫不及待地去满足。
他感到抱歉,想到可以弥补的,就只是在未来的日子里对沈徽明更好一些。
“好,我先安排一下看看情况。”沈徽明没有立刻跟索炀确定时间,一来是手头的工作的确需要时间安排,他目前也不确定自己哪天可以抽身,二来,他不希望索炀因此觉得打扰到了他,如果立刻就定下时间,必然会让索炀有负罪感。
索炀为自己的自私感到愧疚,沈徽明则想办法来减轻他的愧疚感。
沈徽明说:“要见家长了,这两天我是不是应该补补觉,吃点儿好的,以最好的精神面貌跟你回老家?”
索炀笑了出来:“你一直都很好。”
两人挂了电话,索炀收拾了一下屋子,然后去赴周末的约。
周末一见到他,二话不说先开始检查,索炀笑:“确定了?我没少胳膊也没少腿吧?”
“你可吓死我了!”周末看他状态不错,松了口气,“这种事儿一辈子经历一次就够刺激的了,结果让我又经历一回,要命了。”
索炀知道他担心自己,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抚。
两人边吃边聊,周末始终细心地观察着索炀。
索炀敏感,自然知道周末很注意他的情况,他也不多说什么,随便对方观察,只要周末能放心就好了。
“对了,你说的大事儿,是什么啊?”周末惦记好久了,他这么八卦的人忍了这么久才问已经是极限了。
周末的问话刚说出口,索炀的耳朵立刻就红了。
“嗯?你耳朵红了。”周末盯着他看,“笑得有点儿娇羞哦。”
娇羞这词儿第一次出现在索炀身上,他有些诧异地看向周末:“娇羞?”
周末笑:“这种表情我只在新娘子脸上看到过。”
“……别闹。”索炀说,“不过,我确实准备跟徽明结婚了。”
周末正喝果汁,听他这么一说,果汁含在嘴里甚至忘了咽下去。
“结婚?”周末吞咽下果汁,拿着纸巾擦嘴,“你跟沈徽明?”
“嗯,除了他还能是谁?”
周末挺支持他俩在一起的,当然了,人家谈恋爱,他支不支持并不重要,只不过他觉得沈徽明这人不错,不过……
“是不是有点快啊?”当初周末跟程森在一起好几年才结婚,虽说他们这种在国外领证的同性婚姻在国内并不被认可,但婚姻就是婚姻,不管是什么形式、什么方式,都不应该太草率。
在周末心里,索炀向来都是深思熟虑的那种,轻易不会做决定,他甚至觉得,如果这俩人有一天要结婚,可能得十年八年以后。
周末掰着手指头数:“你们俩才认识多久?才在一起多久啊?”
周末说:“唉,我没有说他不好的意思,只是担心你一时冲动。”
索炀笑:“可是结婚这事儿,本来就是冲动之下做出的决定。”
周末想了想,觉得这话倒也没错,当初他跟程森虽然恋爱了那么久,但决定结婚也是凭着一股子冲动才定下来。
“虽然是冲动,”索炀说,“但也是必然的结果,以前我不明白,觉得结婚对于我们同性恋人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但是现在突然懂了。”
“你懂什么了?”周末好奇地问。
“当我们对彼此的爱已经浓烈到不知道应该再如何表达的时候,就只有结婚这一条路了。”索炀说,“只是恋人的关系已经满足不了我们,我们需要成为彼此的爱人。”
周末了然地笑了起来:“这事儿怎么被你说得这么浪漫呢?”
“可能因为爱情本来就是浪漫的,”索炀说,“可能有人觉得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我对这种说法不能完全赞同。婚姻的意义因人而异,每个人给它的定义都不同,对于我们来说,婚姻是规则之下的求而不得,只能用迂回的方式来证明自己想跟对方厮守到老的决心。”
周末托着下巴看他,眼里含着笑。
“你真的不一样了。”周末说,“以前你总是冷冰冰的,不是那种表面上的冰块儿脸,而是对生活和生活中的人永远都保持距离,我总觉得你好像除了工作之外对什么都不太有热情。”
索炀能明白周末的意思。
其实当年他听到别人背地里说他的那些话,冷静理智地去想想,并非没有道理。
他是长了个还算过得去的皮囊,可是,皮囊之下的世界空泛至极,他拒绝一切热闹的进入,对一切也都没什么兴趣。
美则美矣,毫无灵魂。
这句话是伤他的利剑,但之所以能伤到他,还不是因为戳中了要害?
索炀都明白。
所以说,他很确定自己跟沈徽明的婚姻是正确的选择,因为他不会再遇见比沈徽明更值得相伴一生的人了。
沈徽明是氧气,不遗余力地注入了他这潭死水,让水底长出了水草,出现了游鱼,也有了生机。
他身上所有的生活气息都来自于沈徽明,他爱着对方,也欣喜于自己的爱。
“话说回来,你们准备去哪儿办婚礼?”
“柏林。”索炀说,“不过有很多手续要办,昨天徽明查了一下,到国外结婚也没那么简单。”
周末点了点头:“行,如果你们打算就两个人独自享受新婚的喜悦,那我到时候就好好送上一份大礼,不过要是你们准备宴请四方的话,我必须要当伴郎。”
两人分开的时候,周末又问了一句:“你们认真的是吧?”
索炀坚定地点头:“嗯,很认真的。”
周末抬手蹭了蹭鼻子:“新婚快乐。”
两人站在路边,轻轻地拥抱了一下,索炀说:“谢谢你。”
“谢我什么?”
“如果不是当初你的生日宴邀请了我也邀请了他,如果我们当时没在那儿遇见,或许我现在还是那个了无生趣的人。”
周末摇摇头,耸耸肩,用手指戳了戳索炀的肩膀。
“就算你们那天没见面,之后也一定还会遇见。”周末说,“有些缘分或早或晚都会来,是你的,注定是你的。”
索炀站在那里看着周末开车离开,自己则对着冬日的太阳伸了个懒腰。
是我的注定是我的。
他想着沈徽明,觉得周末说得对。
索炀看了眼时间,然后开车去了沈徽明公司附近,他没有上楼去找对方,而是在对面楼下的咖啡店点了杯蜂蜜柚子茶,拿出那本好久没有翻开的书看了起来。
沈徽明之前和他说自己在读这本书的时候会刻意不去看后面的部分,因为从第十一章往后,那段开始于飞机邂逅的爱情逐渐走向消亡,他不要这样的结局。
在那之后,索炀每次重读这本书也会只在第十章戛然而止,不继续看也不继续想,虽然明知道书中的故事并不会预言他跟沈徽明的结局,爱情中的相看两厌并不会发生在他们的身上,但他还是刻意避开了。
说到底,有时候还是胆小。
可是这个等待沈徽明下班的午后,他坐在咖啡店里,一抬头就能看见马路对面的写字楼,他的爱人正在那里忙碌着,而他,不再用任何多余的担心,只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继续读着那本书。
第161页,他用咖啡店桌上的铅笔做了一个标记,在一句话下面划了一道浅浅的线——我们需要责无旁贷地思量两人一起慢慢变老,老到带着一嘴的假牙退休,住在海边的一栋平房里时将会是一幅怎样的景象。如果我们对这一切深信不疑,我们甚至可以计划结婚,用这种最坚决最合法的方式迫使心沉浸在无尽的爱里。
他喜欢这句话,不过对“迫使”存疑。
他跟沈徽明将会乐在其中,而不是被迫沉浸于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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