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徽明上高中的时候写过一篇命题作文,要求是让写“我所向往的人生”。
那时候的他写的是,希望有一天自己可以环球旅行,把自己的足迹留在每一个有故事的地方。
这个梦想后来当然是没有实现的,原因无非是没有时间。
这几年他突然发现,人啊,总是会很熟练地给自己套上枷锁,当初他刚开始创业的时候,每天恨不得有48个小时可以用来工作,那会儿他想,等钱赚够了就提前退休,人生不应该全部耗在工作上。
然而,时间越久他就越发现自己停不下来,不仅仅是因为钱这个东西是不可能“赚够”的,更重要的是,他肩上扛着的是一整个公司,是很多个项目,是几十个员工稳定的生活来源。
他是停不下来的。
这次住院手术也是,医生老早就说过,他必须得注意身体了,甚至在医生勒令他住院的时候,他还愣是拖到一个项目收尾才到医院来。
“在想什么?”索炀自己搬了把椅子过来,坐在了沈徽明病床边上。
沈徽明翻着书页笑着说:“在想你是不是会算命。”
沈徽明的语速其实完全正常,但当他说到“在想你”三个字的时候,索炀下意识提了口气。
当沈徽明的话说完,知道是自己想多了,又开始自嘲,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被沈徽明吊得有些心思活络了。
“为什么这么说?”
沈徽明把自己中学时代幻想的美好人生讲给了索炀听:“那会儿可真敢想,不过青春期大概都这样,不会去考虑太现实的东西。”
索炀听他说完这些,轻声笑了:“事实上,有一个行业还真的能做到这一点。”
他指了指自己:“环球旅行,把足迹留在了数不清的城市。”
沈徽明一愣,然后笑了:“还真是。”
两人看着对方,沈徽明说:“没想到,我青春期的梦想,你替我实现了。”
索炀喜欢这种暧昧不明的说辞,像是两人有前世今生的牵连一样。
他发现自己骨子里似乎还是喜欢那些浪漫的设定,只不过很清楚,这个世界上的浪漫像是白日观星,你知道它在,但偏偏不会让你发现。
爱情也一样。
“你知道我中学的时候想做什么吗?”
沈徽明好奇地问:“宇航员?”
索炀笑了:“为什么是宇航员?”
“其实也有可能是飞行员,感觉你很享受飞行的感觉。”
“我现在确实很享受这种感觉,已经工作很多年了,但还是会觉得穿越云层的体验很奇妙,”索炀突然狡黠一笑,“不过,这是现在的我,中学那会儿我其实想当个考古学家。”
“考古学家?”
“对,穿个小马甲,拿着小铲子,去没人的地方挖坑。”索炀笑,“那会儿被各种盗墓小说给忽悠得着了迷。”
沈徽明笑出了声:“没想到你还看那些小说。”
“看,当然看。”索炀也笑,“那会儿上课不好好听讲,把小说套在课本中间,偷偷看。”
“一样一样,不过我还以为你一直都是那种很乖的学生。”
两人就这样聊开了,或许是因为病床上的沈徽明没了平时那种无懈可击的精英范,让索炀也下意识地放松了神经。
两人不再一来一往过招一样想在这段尚未完全展开的关系中过招,而是像两个再寻常不过的朋友,聊天聊地,聊着那些轻松的话题。
沈徽明说:“那我应该庆幸你没拿着小铲子去考古。”
“怎么说?”
“那样的话咱们俩可能就遇不到了。”沈徽明笑着看他,“毕竟,你做那种工作我还能跟你偶遇的话,要么我是盗墓的,被你逮个正着,要么我就住在墓里。”
索炀被他的话逗得忍不住笑,卸下了精致面具的两个人,竟然就这样开起了玩笑来。
自从两人相识以来,似乎每次见面沈徽明都能带给索炀惊喜。
在索炀过去的经验中,人都是越相处越觉得索然无味,他本人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他很清楚自己的斤两,因为外形的原因,很容易让人对自己产生兴趣,但往往相处久了,会愈发觉得他是个无趣的人。
传说中的“美则美矣,没有灵魂”?
他从来不是那种越深挖越有故事的人,表面云淡风轻,实际上也确实始终空泛。
他是一潭水,过分清澈,连鱼都养不活。
他在等着有人为他这潭水注入氧气,让湖底长出水草,让窒息的鱼重新活过来。
他突然觉得,沈徽明好像具有这种可能。
但问题是,只是有可能而已,索炀充满期待,却不敢妄下结论。
先像朋友一样交往是个不错的选择,毕竟,“好感”并不意味着“爱情”,能相爱的前提条件有很多,他们还到不了那个阶段。
慢慢来吧,如果沈徽明愿意花时间跟他慢慢来的话。
两人聊了一个多小时,护士来查房。
索炀这才想起自己竟然都没问问沈徽明究竟是做了个什么手术。
等到护士离开,他问沈徽明:“还要住院很久吗?胃部手术的话,蛮严重的吧?”
沈徽明没有跟他说太多,确实不想让对方觉得自己在用生病来讨同情。
“恢复得好的话,过几天就能回家休养了。”沈徽明说,“其实这事儿怪我自己,平时不注意,医生提醒了也不重视,都是自己作的。”
索炀看着眼前瘦了一圈的人,说不上心疼,但确实觉得挺不是滋味的。
“工作忙,但也要注意身体。”索炀说,“身体搞垮了,就什么都没了。”
沈徽明看着他,眼里含着笑意,轻声说:“是,以前确实不在意,但以后要多在意了,毕竟,除了工作,我还有了必须活久点的动力。”
索炀看向他。
沈徽明笑:“好了,我不说了,说得太直白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他这话一出,就算不说接下来的话索炀也明白了。
“就算不是因为这个,”索炀看看他,低头翻着放在病床边的《爱情笔记》,“也应该好好活久点。”
沈徽明看着他翻书,翻到夹着书签的那页。
索炀看到在那一页上,沈徽明用铅笔在某一个句子下面划了横线——我爱她什么?几乎爱她的一切。
这像是一句暗示,勾起他对沈徽明读到这句话时的幻想。
对方是不是也在自问爱他什么?
但索炀相信,他们只是互相不了解的两个人,没有人会爱对方的一切。
他合上书,笑着说:“我该走了。”
沈徽明有些舍不得,但又不得不放人离开。
索炀站起来,把书给他在旁边堆叠好。
“下午要飞伦敦。”索炀说,“十一个小时。”
“辛苦了。”沈徽明坐在病床上看着他,因为知道对方要走了,下次见面却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这么一来,眼睛都舍不得眨。
“辛苦倒还好,”索炀笑,故意似的说,“到纽约还要十九个小时呢,还记得吧?”
沈徽明笑了:“当然记得。”
两人沉默着对视了几秒,然后索炀准备离开。
“对了,”索炀走前,对沈徽明说,“好好休养,我们的赌约还在进行中,我在飞机上等你。如果有机会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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