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没?昨个儿傅云遥在云吞池里头冻坏了。
“他不是每日都去沐浴,怎么会冻坏。”
“我也是今个儿早上吃早饭的时候听人说起的,说是昨晚子逍去找傅云遥,大半夜也不见他回来就满山头的找人,最后在云吞池把人给找着了。听说找到的时候,傅云遥嘴唇雪白,话都说不出来,再晚去一会儿人都要给冻傻了。”
“我就说嘛,那池子哪是人泡的,泡一刻浑身哆嗦,泡两刻哭爹喊娘,泡三刻人死皮凉,泡四刻魂魄归天。”
外门弟子惯来早课松懈,没老师看着来了也都是聊天,三五个扎一堆,不管是新鲜出炉的还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都要拿出来说一遍。人人桌面上课本胡乱堆着,有的还叠成半个人头高,三面一挡,中间放本休闲娱乐的小册子,简直妙哉。
怕就怕遇上巡查的督导队,督导队一般由品学兼优的学生自愿报名组成。单是这品学兼优四字几乎就把绝大部分外门的拒之门外了,说白了就是由广大天鹭山本门弟子组建起来的监督队。三天两头在早晚课的时候到处走一走,抓上那么几个迟到的、早退的、逃课的、不认真自习、扰乱课堂纪律的。
暮鼓晨钟敲响半刻有余,徐子陵左手拿了本册子,人模狗样的走来教室,他今日运气好没碰上巡查的。还未走进去,就听见那群人唧唧喳喳聊着天。他心念一动,在窗边掐着嗓子喊着:“督导队来了,督导队来了!”
此言一出,果不其然里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略显慌张却格外迅速。待他踏进门槛时,就见上一秒还扎堆聊着天的同学们个个正经危坐,手里头拿着书本,一双没神的眼睛地盯着书本,有有甚者摇头晃脑嘴巴里念着不知所云的之乎者也。
那些人一见是徐子陵,“嘁”一声,嬉骂道:“艹!又是你这小子!成日里就知道吓人。”
众人虚惊一场,赶紧丢了那装腔作势的好学生表象,又三三两两扎着堆去了。
有关于傅云遥差点冻死在云吞池的事儿,徐子陵来的路上就听说过了。他感到稀奇的时候,今日宁长渊居然来的比他还早,甚至老老实实坐在原位,手里拿着本书正经危坐。竟与那群正在说三道四的同学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刚走过去,身后又传来一阵脚步声,李宣阳提着裙摆跑的风风火火,来的比他还要晚。这两狐朋狗友一进门,观察到的事情也出奇一致——宁长渊居然在看书!
李宣阳快步走到宁长渊跟前,伸手去要去宁长渊手里头的书,扯了几下没扯出来,宁长渊没好气道:“一边儿去一边儿去。”
李宣阳探着脑袋去看那书名,竟还是下节课要用的课本。他本一张没大睡醒的脸好像被人用铁锤砸过,惊吓的变了形,脑子却给砸醒了。
他看看徐子陵,徐子陵摇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他抽的什么疯,李宣阳又伸手去探宁长渊的额头,自言自语道:“没烧啊。”
宁长渊没好气地拍了他的手,一本正经道:“走走走,别打扰我学习。”
徐子陵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面色凝重地站起身,庄重后退一步,从怀里摸了块宝镜出来,稀里糊涂大叫一声,澄亮的镜面对着宁长渊那么一照,口中振振有词道:“妖魔鬼怪快显形!”
宁长渊被这两人烦的没辙,放下课本站起身给上一人一屁股一脚,把人给踹趴下了。二人这才闭了嘴,确认的确是宁长渊本人没错了。
徐子陵揉着屁股坐回宁长渊身边,脸上挂着笑,一点也不带生气的:“哟,你这是天要塌了转了性了?”
宁长渊翻过一页纸,那上头密密麻麻的字看了半天,单看每个字都认得,可是一连在一起,就什么意思都不知道了。他看得那是头晕脑胀,生不如死。他叹口气道:“我答应了玄思,争取早点毕业。”
李宣阳阴阳怪气“哟”了一声:“敢情还是玄思的话管用啊,可你这刚在开学典礼上惹了事......”
他话音未落,就被宁长渊一个白眼瞪了回去,他摸摸鼻子不再说话了。
徐子陵低声道:“昨晚傅云遥那事儿是不是你干的?”
宁长渊眼皮动了动,却没去看他,含糊道:“我昨天还在关禁闭呢,哪有时间做这些。”
徐子陵嗤一声,弯下身在他耳边低声道:“你昨晚晚膳前就被放出来了,还想瞒兄弟我。你下手可够狠的,昨晚天禾真人都被惊动了,亲自去给傅云遥诊的脉。听说发现的再晚一会儿,人就彻底凉了。”
宁长渊眼皮一跳,像是不信:“凉?他哪有那么容易就凉?”
徐子陵正欲说什么,突然见教室里又动起来,不过眨眼间的功夫方才聊的热火朝天坐的歪七扭八的同班同学各个都正经危坐,成了人模狗样的诗贤圣人。
他没来的及跑回座位正被从窗外经过的督导队抓个正着。
“站住!那边那个你干嘛呢,说的就是你徐子陵!”
好死不死,今日带班的还是子逍,他自知今日倒霉撞在枪口上了,不是舔着张脸皮就能蒙混过关的。徐子陵心不甘情不愿地转过身去,听见身侧传来一阵幸灾乐祸的憋笑,侧眼一看,却是那抛了他独善其身装腔作势在读书的李宣阳。又见平日里比他还不着调的宁长渊竟然因为突然之间的幡然醒悟逃过一劫,不禁暗暗赞叹他这运气也是一顶一的好。
他慢慢吞吞的挪过去,几步路走的奇慢无比。还没走到门口就外头那群督导队的在子逍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登堂入室,接二连三地将那藏在课本下的各类小册子翻了出来。
“唉唉唉,你这是干嘛?我这还读书呢!你把书还我!”
“干嘛?你读的是天鹭山的书吗!”
那人手头上的课本被翻出来,除了那本书本皮,里头的内容尽是些不堪入目的□□浪词。当场被捉了个正着,一个个哑口无言。
教室里的人接二连三被逮个正着,一个两个老老实实在门外排着队等着挨罚。
子逍立在教室内,眼神冷鸷地盯着一名从宁长渊那边搜过的弟子,那弟子将宁长渊手里的书检查了一遍又一遍,冲着子逍的方向摇了摇头。
这教室里的人被抓了个七七八八,教室都空了一半,门外排的队都到了隔壁班门前去了。子逍眉头一皱,却是不信,自行走过去,亲自去翻宁长渊的课本。把他手里头那本《道生》翻了一遍一遍,他横眉一簇,冷冷看向宁长渊:“你起开!”
宁长渊无端被人检查了七八遍,心里本就不爽,没好气道:“你检查出什么了吗就让我起开?”
子逍冷笑道:“你起来不就能检查到了吗。”
宁长渊这回算是明白了,这人就是故意来找自己的茬的。可他也不是什么软柿子,当然不会由得人滥捏:“要是里头什么也没有你怎么说?”
子逍只当他在唬人,现在天鹭山门里暗下流传的那些个不入流的册子就是他们这些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带进来的。
宁长渊道:“你要是什么都搜不出来就放了他们,另外,督导队这三天都不能来管我们,如何?”
子逍不假思索道:“好,要是搜出来了我定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宁长渊得了保证,大大方方的让了开来,子逍弯下身在他抽屉里乱翻一通,里头尽是些涂涂画画的碎纸,一本好书都没有。
他脸色臭到了几点,极不甘心地翻了好几遍,却仍是什么也没翻出来。
“师兄!”
子逍咬着牙,恶狠狠看向宁长渊,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宁长渊,今天算你运气好!”而后一挥衣袖,斥一声,“走!”
离开的时候,徐子陵还阴阳怪气地喊一声:“子逍学弟好走啊。”
气的他更是七窍冒烟,回头恶狠狠瞪门口那群死皮不要脸的外门弟子一眼。
督导队一走,众人顷刻鸟兽归巢,该干什么继续干什么。
暮鼓晨钟敲响第一声,上午第一节正是陈老头的课。原本还在议论子逍那张臭脸的众人即刻坐回座位,自觉把桌面上那些半人头高的书给撤了。现在不撤,上陈老头的课还得撤,保不准还要挨几下手掌心。
就连徐子陵也从一堆陈旧不堪的破书里挑出《明礼》在桌面上摆好,扭扭腰坐的端正。
陈老头惯来严谨,往往是踏着第三声钟响进门,一分不多一分也不少。
在敲第二下钟响的时候,宁长渊突然弯下身子问徐子陵:“哎那傅云遥怎么样了?”
徐子陵道:“能怎样,人烧的稀里糊涂的肯定在被窝里躺着呢。今早上子逍那么针对你你还看不出来吗?”
其实宁长渊真没看出来,毕竟平日里子逍针对他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只是没有今天这么兴师动众,像是非要掀他一层皮看看似的。
周遭人听见他们的谈话,快速插口道:“我下课的时候听隔壁班的说看见傅云遥去校场上课去了。”
徐子陵道:“脑袋都快烧没了,还上课呢,难不成天鹭山的大弟子真是铁打的?”
宁长渊收回弯下的腰身,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徐子陵却是知道一般他这个表情,一定是心里有点什么想法。
第三声钟声敲响的时刻,陈老头迈着步子缓缓踏进门来。板着张沟壑纵横的脸,戒尺往案上那么一拍,钟声洪亮:“上课!”
“老师好!”众人起身弯腰鞠躬时分,徐子陵余光一瞥,却见左边书桌一空,一道蓝色身影风驰电掣翻窗而出,半片树叶也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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