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师徒

    “喂,老兄,你这三天又去哪儿了?翻遍整个天鹭山都没瞧见你人影。”课间时分,徐子陵猛窜到宁长渊身侧坐下,挤眉弄眼,意味深长,“说,你是不是瞒着哥几个儿去山下做什么啦!上次还说什么去抄《明礼》,啧啧~”

    李宣阳从另一角落走来,宁长渊的前桌见了赶紧给他让了座。

    这三个狐朋狗友山间有名,打架斗殴,逃课作弊无所不在,可叫一干老师操碎了心,特意把他们三个分到三个角落,免得坐在一起祸害课堂纪律。

    看眼前两名好友这副打量的模样,宁长渊好整以暇地捡起一本书本倒拿在手上亦是浑然不觉:“我是那种寻花问柳的人吗?”

    李宣阳与徐子陵不约而同点点头。

    宁长渊:......

    还不待他开口,门外走进一道醒目白衣,端的是清姿雅色,行的是人间秀骨。傅云遥这样的姿色,不论男女老幼,叫人看了就挪不过眼。

    宁长渊正晃神的功夫,一沓厚厚的纸啪一下扔进他怀中,他低头一看,纸上字迹端正携有清骨。

    徐子陵一抬头正撞见傅云遥那张万年不变的冰霜脸,还不等他弄清状况,宁长渊就跟着傅云遥跑了出去:“哎,你这几遍啊。”

    已经跨出门槛的傅云遥一回头,眉目清疏,声音平平:“一遍。”

    “一遍?”

    傅云遥在宁长渊唠叨前咬牙切齿道:“不会少你的。”

    宁长渊得了承诺,这才满意了,安心了,倚在门框上目送傅云遥离开,临了还热情的招了招手:“慢走啊。”

    他抱了抱怀里那些纸,嘿,可真是够分量的。

    宁长渊屁股一坐回来,徐子陵就俯着身子问道:“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儿?”

    李宣阳捡起方才飘落在地的一张纸,在上头扫了眼,顿时两眼发昏,双腿打颤,面色惊悚道:“这是——《明礼》?”

    宁长渊赶忙越过桌面给抢了回来,宝贝似的直望抽屉里塞,还用身子将抽屉口挡的严严实实,藏得那叫滴水不漏,唇边露出神秘一笑。

    可是个中缘由,无论他们二人怎么问,宁长渊都不肯说。

    昨日宁长渊背傅云遥回山门时,傅云遥支支吾吾道:“今日.....多谢,欠你的一定会还。”

    “哦?什么都答应吗?”

    傅云遥当下心感不妙有些后悔自己的一时口快,但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自然。”而后,他又补了一句:“杀人放火鸡鸣狗盗之事不可为之。”

    宁长渊长渊的唇角扯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这个笑容傅云遥再熟悉不过,宁长渊每次有什么坏主意都会露出这样的笑容:“放心吧小道长,你生的这么好看的一双手,要你杀人我还舍不得呢。”

    傅云遥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宁长渊叫他做的事居然是代抄《明礼》,可宁长渊硬说这并非鸡鸣狗盗之事,傅云遥说不过他。只是警告若是他宣扬出去,便不会履约。对这种三好学生而言,替人代抄,也确实是昧着良心犯下欺骗老师的恶事了。

    当天下午,宁长渊与徐子陵翘了节课,去校场上与二学年的学生踢蹴鞠,日落西山时分,二人踢得一身是汗回来。在山口正巧遇见傅云遥,后者正与子逍回云意峰的路上,两两前后走着,秋毫不犯。

    只是走到浮桥时,傅云遥回头看了宁长渊一眼,那一眼欲言又止。

    宁长渊心下觉得他有什么事要与自己说,可是他方才一想去打声招呼,就见子逍催着傅云遥走,避瘟神似的避着他。

    既然对方并不待见自己,他也没必要舔着张脸往前凑。宁长渊放慢了脚步,几人在浮桥前各奔东西。

    浮桥之上,徐子陵催促道:“长渊你干嘛呢,还不快回去洗个澡,待会还得去上晚课呢。”

    二人刚过浮桥不久,就见李宣阳从山道上跑来,气喘吁吁跑到他们跟前,上气不接下气道:“方......方才......玄......玄思来过了......”

    一听玄思这两字,宁长渊被一瞬间的喜悦击中。还不待他将话说完,方才还累的打焉的人顷刻换了神色,一溜烟向宿舍跑去。

    速度之快,李宣阳伸出手去连片影子都没抓到。才一眨眼的功夫人就彻底跑没影了,李宣阳好不容易缓了口气,才将没讲完的话说完:“——又回去了,你师父也来了,陈老头正和他告状呢。”

    玄思,玄思,玄思......

    脑海之中紫雾萦绕,棠花飞散在风中,紫衣玉冠的少年轻轻立在山口。宁长渊心心念念这个名字,胸口就要被这两个字盈满。他迈着腿火急火燎地跑向住处。

    只见长阶之上,一道人影逆光翩然而立:“玄——”

    思字还未出口,宁长渊便顿住了脚步,他方才看清眼前立着的不止一人,其中两人正是陈暨那老古董与剑道课老师,同时也是徐子陵的亲叔叔徐渭,平日里两人在山门中闯了什么祸,也都是由徐渭出来兜着。

    宁长渊一见来人不是玄思,笑意一点点冷却在嘴角,方才那点在胸口激荡的喜悦之情全都消失殆尽了。

    猝不及防间,一巴掌凌风将他扇倒在地。这毫不留情地一巴掌甩的他头晕眼花,好一会儿才看清满脸怒容之人,正是他的师父道华。

    道华真人一身古朴灰色道袍,手臂挂一直拂尘,长发漆墨用一根木簪固定,面色凌厉,仙风道骨。

    宁长渊拭去唇角流下一丝鲜血立起身。

    道华一看见他就觉得恼怒:“这一巴掌是为你在开学仪式上胡闹扇的!”

    说罢,又是一巴掌,这一掌下去,扇的宁长渊头晕目眩,满嘴是血。

    宁长渊咽下一口鲜血,踉跄着爬起身,又听道华指责:“平日里我如何教你的!见着长辈连礼数都不知?”

    宁长渊眼前飞影重重,道华那两巴掌扇的他眼前还是虚花一片,他闭了闭眼,好不容易定住了神。方才向道华与陈暨、徐渭行了个礼:“见过师父,老师。”

    他这个礼行的三倒七晃,十分敷衍,看的道华无名火起还欲动手。幸得徐渭及时挡在昆仑师徒之间,笑呵呵道:“好,好。”

    道华余怒未消,口吻严厉:“听闻你好些日子没去上课了?”

    徐渭急忙打圆场道:“这宁长渊虽然礼教课不佳,但是剑道是极为出挑的。”

    道华冷冷一笑,目光不屑,义正辞严道:“礼教不学,何以立德!无以立德,不知礼、不知义、不悟道,心高气盛,桀骜不驯。终有一日会走上邪途,自食恶果!”

    宁长渊站在原地,双拳紧攥,原本他以为自己早已习惯,对道华的只言片语都不会在乎。可是此刻,被道华扇过的地方还是火烧一样疼,而从道华口中吐出的字字句句犹胜冰刀利刃刺痛他的心脏、躯体,将他捅的千疮百孔,体无完肤。

    在昆仑山的时候,道华总无视于他,无论他做的再好,道华也从未夸奖一句。只在他犯错之时,才肯正眼瞧他几眼责骂他几句。为了能叫道华多看他一眼,无论生活还是修炼,他总有意无意去犯下一些蠢事。

    每年天鹭山开学,外门弟子的父母都要送子女前来报到,开学的时候就是天鹭山最热闹的时候,大大小小的山头满满是人。离别之际,明明并非第一次,也不过半年时间,那群父母却能哭的如同生离死别,十里相望。

    而自打将他扔来了这天鹭山,道华就从未前来看过他,只有在他闯下大祸被老师捅到道华那里去,他才会过来一趟,然后就像今日一般训诫他。

    从前他以为是师父待他严厉,望他成龙,后来他才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他的妄想罢了。

    一股错综复杂的情绪裹挟着一些期盼被打碎后的委屈顷刻之间如洪水决堤,将他淹没,满腔情绪临阵待发。

    道华斥道:“你这是何态度!”

    宁长渊攥紧双手,低垂下头,咬着唇道:“弟子不敢。”

    道华眼眸之间闪过一丝明显带着厌恶的不悦,厉声喝道:“跪下!”

    宁长渊的手指绞的更紧,手臂青筋毕露,道华见他一副死不悔改的模样更是来气:“还不跪下!”

    手指绞的更紧,指尖都被捏的快要滴出血来,宁长渊噗通一下跪在道华身前。

    道华举起拂尘冲着他的后背就是毫不留情地一下,看似扶风细柳的拂尘打在身上时无异于烧红的铁条,抽的他血脉喷张、每寸肌肉都抽搐不止,捏紧的拳头都快攥不住了。宁长渊咬紧牙关,控制住不让自己呻/吟出声。

    一下又一下,难以忍受的剧痛叫宁长渊的牙关都咬出血迹,鲜血不断顺着唇角直蜒而下。

    徐渭在一旁说尽好话,道华充耳不闻,只道:“这孽徒如此乖戾,怪我教导无方,若不叫他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他日还会再犯。若是不服管教,以他的心性,日后必将铸成大错!”

    徐子陵与李宣阳两人跑过来时,见着眼前景象人都懵了。从前徐子陵不慎被道华的拂尘抽过一次,那滋味真叫人痛不欲生永世难忘。任他宁长渊是铁打的,也受不住这样的严刑。

    李宣阳忙拉住想冲上前的徐子陵,徐子陵急道:“这哪里是管教,这简直就是要人命啊!”

    说罢甩了李宣阳抓他的手,飞步冲上前去硬生生替宁长渊挡了一鞭子,那一鞭正好抽到他屁股上,徐子陵顿时像是被炭火捅了屁股一下子蹦的几丈高,捂着屁股哇哇哇地乱叫。

    宁长渊早已被抽的没了力气,浑身上下满是痛出来的冷汗。脸色通红,唇色苍白,脖间青筋毕露,却凭着一股子不甘的傲气,紧攥双拳却不肯低头。

    徐子陵求爷爷告奶奶的一边哭天抢地的喊一边替宁长渊求情,道华收回拂尘,重重地冷哼一声,斜了宁长渊一眼,转身离开了天鹭山。陈暨看了地上腰板挺得笔直的宁长渊一眼,拽了徐渭一把离开。

    道华一走,徐子陵捂着受伤不轻的屁股半蹲又不敢蹲地杵在宁长渊身前:“我的老祖宗啊,你就不能低个头认个错和你师父说上几句好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怎么就是说不通呢。”

    宁长渊微微抬起头,露出一张痛楚到几近扭曲的脸孔,抖着苍白的嘴唇,嗫喏了几下,像是想说什么,终于还是什么也没说出口。身子一歪,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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