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燃没吭声, 低头喝了一口手边儿的桑格利亚。
酒里加了橙汁, 连着酸带点儿甜。
基本是小姑娘喜欢点的, 跟龙舌兰日出排一个档。裴燃不太喜欢这种口味,觉得飘,没底能踏实着踩。
他看了眼站吧台里边儿的周野,觉得这人烈得厉害。
像他调出来的在野。
也有点儿像夏天在烧的玫瑰和火柴。
“知道了。”裴燃偏过头说了一句, “你应了?”
“应了。”陶安看了他一眼, 笑了笑, “有钱为什么不赚。”
裴燃把边上的软枕往他那儿一砸,陶安接了放在右边:“他有这个心思在,我不给做,这块儿也不是就我一人能做。他要去找了老磊, 你说怎么办。”
这道理裴燃懂, 但懂了也有点儿说不清的不痛快。
文身这事儿很难三言两语说明白,尤其文了别人的名字, 背后的那点儿意思就不止是所谓的叛逆和好看。
一点儿血肉上融进了要跟一辈子的喜欢。
有点儿沉得厉害。
应驰推门进来,走到陶安边上坐下,侧过脸看了眼裴燃。
“他怎么了?”应驰问了句。
“别问。”陶安说,“一眼能看出不对劲, 我看你也没喝多。”
应驰笑了笑,问了句你生气了吗。
“不至于。”陶安说,“但会腻,腻了就没劲儿。”
应驰看了陶安一眼,没再说, 冲他笑了一下后低头喝了口德马格。
这块儿一下子挺安静。
偏偏边上一整个卡闹得出格,刚是哄叫现在是笑,整个儿就挺吵,跟裴燃他们一对比显得特别出挑。
桌上摆了卡慕和七打青啤,果盘堆了五大盘,底下看着还有两个箱子空着,不知道是什么酒给剩下的。这样一套得小一万来,坐着的看起来都大学,不知道最后谁付账单。
一个男生直接站在卡座上跳了起来,边上几个女孩儿笑着把酒往他身上泼,一点儿溅在了裴燃的衣服上。裴燃拍了拍边上挨着的一人,说了句差不多就得。
那人本来想说点什么,看了眼裴燃跟他边上的两个,没再说。
现在的小孩儿都挺有眼色,真有底气还是装腔作势都一眼看得出,不用像以前那会儿还得吓两句。
边上那卡稍微收敛了点,虽然还是在闹,但至少没拿杯酒到处泼着玩儿。
裴燃低头看了会儿手机,酒劲儿有点上来了。
想睡,有困意。
应驰跟陶安在边上时不时说了两句,陶安侧过身跟裴燃说了声先走,送小孩儿回去。
裴燃说行。
一个卡座就一人,虽然小卡也有点儿突兀。
毕竟消费在这儿摆着,三流这么多年一直没提过收费标准,裴燃记得刚开那会儿这的酒就已经贵得在谱上舞。
周野调完一杯粉红女郎以后,出了吧台走过来。
“困了就先上二楼。”周野坐在裴燃身边说了句,声音挺轻,但能听得清,“等会儿我送你回去。”
“行。”裴燃笑了一下,“麻烦周老板。”
周野没接话,带着他上了二楼。
衣架边上是个柜子,周野从里边儿拿了毯子出来。二楼的暖气开得足,但真睡着了还是会觉得冷,尤其是喝了酒的人。
裴燃躺在沙发上,鞋子随便蹬了扔桌子边上。
酒劲上来了,行为都会有点儿反常。陆缺说这是本性暴露,裴燃觉得无非是找个理由进行自我行为消费。
周野给他扶了一下脖子,垫在沙发高点儿的边角上。毯子铺开了盖在身上,鞋也给放得齐整在边上。
挺舒服的,实话。
没喝得很醉,灯光晕在闭着隔绝了的视线里,染成一团暖红色的光。
周老板放轻了的呼吸声在耳边,他盖过的毛毯披在身上,身体的温度就在身边触手可及的地方。
裴燃借着酒劲儿大着胆子有了点儿错觉。
隔了十五年的岁月,他在多年前的求而不得里有了个家和橙色的月野。
睡着得挺快,这种时候用不着什么警觉。
裴燃睡着了挺安稳,过了七岁就没再爱动。他的眼睛其实挺好看,闭上了看着也有点儿乖,鼻子挺得看着能坐降落伞。
嘴唇很漂亮,周野知道它很适合亲吻和纠缠。
下边儿的吵闹还在跟喧嚣混为一谈,上边儿却很静,只有水龙头偶尔漏水嘀嗒的声音。
周野就那么看着裴燃,没动静,呼吸都轻得微不可查。
上楼了之后裴燃脱了外套,就剩里边儿一件毛衣,刚刚热得不行,裴燃闭着眼睛把袖子往上扯了一段。
露出的文身特别好看,当时他跟陶安讨论了快十版。
没有修改,是彻底的推翻重来。
周野看了会儿他的文身,没看完全,只露了一点儿出来。他把袖子往下拉了,把毯子盖上,坐在地板上看了会儿手机。
他的手机其实挺没意思,没什么娱乐软件,微信朋友圈也从来不发东西,跟一些老牌的厂商甚至还只用邮件通信。
但现在他特别想发点什么。
喜欢的人就在他身边睡得沉,只要他想,他就能把裴燃的手牵着。
但周野最后什么也没发,只是继续坐着。
他看着很平静,但他知道他得尽快饮一口博罗林,里边儿高浓度的酒精能在燃着的火光里救他一命。
或者燃烧得更加彻底。
周野想起在陶安店里看的那部电影,引路的修女和田里的农民,麦田里溢出的清水浸湿了教堂里的十字架。
腿上躺着一个裴燃,温度透过布料相互吸引。
他想文一个燃字不是一时兴起。
早在这之前他就明白,这段未成世俗定义的关系里,裴燃是发起者,也是主导人。周野在他的身后跟随指引,仿佛最虔诚的信徒面对光明。
他犹豫了很久,最后决定不管不顾地跌进去。
就像一场几乎透明的赌局,他在里边扮演筹码散尽的赌徒,败者的惩罚是被爱击毙。
裴燃醒来之后看了眼手机。
凌晨两点,再多十二分钟,再多三十二秒。
还在三流的二楼,偏过脸能看见周野。周野靠着台子低头看手机,两条腿弯曲着脚踩着地。
“醒了。”周野听见了声音,抬头说了一句,把手机放边上之后递了一杯水给裴燃,“方祈刚刚拿上来的。”
“感觉方祈这几天光给我倒水了。”裴燃乐了一会儿,接了水杯,“我以前喝酒都都晕,最近感觉好点儿,睡完一觉就没感觉。”
“喝多了身体会适应。”周野说,“但多喝没好处。”
“也就偶尔。”裴燃笑了笑,“最近来得多,以前最多也就一个月三四次。”
周野笑了笑,没说话。
“这个点了,回吗?”裴燃问了声。
“回吧。”周野说,“我开车送你。”
裴燃翻身坐了起来,伸手拉了周野一下。周野拽着裴燃的手起来,然后牵着没放。
走下楼的时候两个人隔着近,别人不怎么注意看都看不清。
有点儿像以前操场上谈恋爱,牵了手在人群里边儿藏起来,听心脏言不由衷地跳得快。
路过吧台的时候周野跟方祈说了声什么,裴燃没仔细听。
再怎么亲密也得有距离,没到那份上就是不行。特别是工作上的事儿,能不参与就不参与,真有事儿到时候再说也行。
出门了之后裴燃把外套穿了,这会儿他没空弄那块小丝巾,干脆解了放衣服兜里。
脖子有点凉,稍微缩了缩往里藏。
周野的车停在另一边儿,这块裴燃不常来,有点偏。
路灯挺暗的一片,角落里还有垃圾桶和大块放不下的塑料袋。后边儿的石墙看着有点年头了,上面用白色油漆写了“生生不息”,还有一些涂鸦和画,都已经跟着裂缝生长了许多年。
一辆Maybach Landaulet,黑色磨砂的纹理。
裴燃以前很喜欢的一款车型。没买的理由也很直接,当时买不起,现在能买了养不起。
上车之后周野开了空调,裴燃这会儿精神好了不少。
他想起来之前被刻意忽略掉的事儿,陶安话里话外的意思挺明显的——周野这人做事太绝,而且根本不避着人知道,随心没顾忌,是裴燃以前不太喜欢的烈性,值得再考虑。
心意裴燃领了,也是真谢了,但意见不纳入考虑范围内。
周野这人他想定了,是最后谈成了一起带回去祭祖的那种。虽然说祖坟再过半年就得拆了,能不能赶着见一面还是个问题,但这不妨碍他喜欢他。
想了一会儿,裴燃开口说了一句:“陶安说你想文个图。”
周野嗯了一声,偏过头看着裴燃。
“文身没有半永久,也洗不干净,文了就是一辈子的事儿,割了表皮都陷在血肉里弄不掉。”裴燃说,“挺多人文了都会后悔,我特怕我周老板也会后悔。”
“裴燃。”周野笑了笑,“知道为什么我要文在脖子后边儿吗。”
裴燃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我们如果以后一直像现在这样,那我就不会后悔文了你。如果以后因为什么事儿,你累了想分开,我也能记得你。”周野说,“用我自己看不见的半边身体。”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
周老板太烈,燃哥太野,像博罗林遇上边车,一把火就烧得热烈。
还是得磨啊。作者长叹一口气。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