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
裴燃坐在酒吧台椅上,冲着调酒师噼里啪啦鼓了鼓掌。
边上的手机还亮着,一个叫“L”的人拼命给他发语音。裴燃一口气闷了一小杯“今夜不回家”以后,把手机扣了过来。
“再来一杯。”裴燃说。他把调酒当成一种表演,每次调酒师画花似的调完一杯以后,他就要鼓掌。
其实平常挺稳重的一个人。
可能就是太稳重了,所以只能趁喝酒的时候耍耍疯。
“老板说了,一个客人,一晚上,一杯这酒。”调酒师用下巴点了点边上的牌子,上面拽了几句英文,裴燃看不懂,“多了就真别回家。”
“你们老板还挺……”裴燃卡了一会儿壳,他一下子想不出什么词来形容,“挺保守的。”
调酒师冲他笑了笑,给他倒了一杯冰水以后,走到台子的另一边。
裴燃听着酒吧里的歌手烟着嗓子唱,低下头用手撑着额头。
两杯龙舌兰日出,一杯加挂机车,一杯今夜不回家。再加上九点那会儿跟几个年纪不大的姑娘混作一团玩骰子喝的半箱百威,其实是有点多了。
裴燃敲了两下桌子,示意调酒师自己要去一下卫生间。
得到了一个确定留位的手势后,裴燃连手机也没拿,腿一踩就下了椅。
这是城南西路酒吧一条街的尾巴,也是头。叫“三流”。进出都要身份证登记,不像那些未成年人都能去玩儿两把的不入流的小酒吧。
裴燃十七岁高三毕业的时候就被这里拒过。现在想来就能来了,又觉得没什么意思。
他凭着记忆走到了卫生间门口,这个点儿人正多。
裴燃长得就很惹眼,帅得张狂,三十来岁的人戴个耳钉剃个短寸一点儿也不突兀,反倒显得很有种特别的味道。
就是在这地儿没型没款的站着,也让人多看两眼。
裴燃倒没觉着烦。
或者说干他们这行的,就不能怕人看。
裴燃冲着一个盯着他不放的小姑娘偏着头笑了笑,然后又靠在了门柱上闭着眼睛休息。
其实他现在也没多少活,大趋势下,拍照的都爱请那些年轻的。便宜又新鲜。
他这种,按照陆缺的说法,就是老货。
而且他这老货还自恃身价,不肯去接那些乱七八糟的工作室的活。
裴燃的精神是极度的疲倦,但是身体又很亢奋。
酒精太能麻痹神经了。裴燃想。
但他还是觉得累。各种意义上的,说不上来的累。
等回到位子上的时候,空了的酒杯已经被收回去了。调酒师看见他回来了,把收进台子里的马提尼拿出来,放在裴燃面前。
“谢了。”裴燃举起手机摇了两下,亮着的屏幕正好对着调酒师,“我没点这杯,当你送的了。”
调酒师没说话,眼神看了看裴燃,又看了看后面。
裴燃对人的眼神很敏感,哪怕是喝多了也照旧。
他顺着他的眼神看向后面的沙发,看见了一个男人。他正在看着他。
三十来岁,看着很成熟,是不会过时的稳重款。
裴燃有点近视,看不太清楚那人的脸。不过这没关系,他一向善于在暧昧边界表达恰到好处的侵略性。
他冲那人笑了笑,上下打量了一下那个人,然后又笑了笑。
可以了。再多就过。
他今天没什么兴致。本来快要谈成的合作被人截了胡,虽然说没签合同之前都是空的,但总有种被人牵着玩儿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裴燃很不好受。
他喝了一口马提尼,指纹解锁了以后给陆缺打了个电话。
“什么事。”裴燃问,“我不喜欢听语音,刚刚你嚎了那半天,我一句没听。”
“你这脑子就活该被敲敲掉。”陆缺那边挺安静的,估计是在自己屋里,“刚听一朋友说,你在三流。真的,这大过年的,一个人也就算了,还要花钱买不清醒。”
裴燃有点想笑。
陆缺一南方人,讲话喜欢叠词,裴燃听不惯这个,一听就乐。
“没办法。”裴燃又喝了一口,他不愿意把买醉这种傻逼事归结到工作上,“我分手都快半年了,新年新气象,总得有个新开始。”
“合着您新开始是从酒吧捡尸开始?”陆缺扯着嗓子,“你说你怎么不干脆被人捡了算了呢。”
“也行。”裴燃又想笑,“尸不分高低贵贱。”
“不跟你贫。”陆缺正经起来还是挺能唬人的,“再十分钟就新年了,等会我估计没空,提前跟你说句新年快乐。祝你……”他卡了一会儿,像是没找到什么合适的祝福,最后说了句:“祝你赶紧有个对象,明年后年许多许多年都有人陪着过年。”
“成。”裴燃笑了,“你燃哥应你。”
挂了电话,裴燃看了两眼屏保上的时间。
——23:58
还有两分钟。
他的屏保挺自恋的。是他自己的一张照片。
小弄堂的水槽前面有破旧脏污的镜子,年轻的裴燃侧过脸刷牙,脸颊上还有一点儿伤,往外渗着血。
看见的人都夸了一声酷。
裴燃也只是笑笑,然后掐灭了屏幕。
“这么不设防,别人给的说喝就喝,不怕加料?”男人的声音挺低,但不是市面上的那种低,听着让人感觉很舒服,“小孩儿挺单纯。”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用这词形容他。
裴燃突然觉得挺有意思。
“有时候人是会想要放纵一下的。”裴燃转过头看着他,这下他看清了男人的脸。饶是见惯了各款的帅哥,也在心里小声地哇了一声,“再说您看我这年纪,叫小孩儿就不合适了。”
“那叫你什么合适。”那人问。
“裴燃。”裴燃仰起头看他,男人挺高的。
“不是叫燃哥么。”他笑了,裴燃刚被酒精迷昏了的头脑又被美色给昏天黑地的迷了一通。
“你叫燃哥也行。”裴燃凑近了男人,在离他嘴唇一指宽的距离停了下来,“要不要你燃哥疼你。”
按理一般男女这个时候就应该亲上来了,但男人不。
他拍了拍裴燃的脑袋,拉开了距离。
“他这摊给他免了,再多也别给做,晚点儿叫个司机送他回家。”男人跟路过的酒保交代完就上了楼,裴燃看着他笑个不停。
说不出为什么,就是想笑。
“那是我们老板。”调酒师看了看裴燃,“没事别瞎撩。”
裴燃没答话,趁着最后一点理智还在的时候给陆缺发了条信息。
——R:三流老板叫什么。
这会儿已经凌晨一点零一分了,陆缺那儿估计回消息回得要疯,但陆缺就这么个人,这时候还不忘给他贫两句。
——L:我是个正经公民,只认识一流老板。
——R:别贫。
——L:姓周,别人管他叫周二。
问了跟没问一个样。
裴燃睡过去之前最后一下,想的是今年居然是跟周二过的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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