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遥来不及留任何的人手机号码, 更不知道小海棠他们住在哪家酒店, 茫茫人海,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里找人。
其实仔细一想,就算找到人, 话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他还能跟她说什么?
说自己有抑郁症博取她的同情吗?还是说对不起?也许这场真正的分别早在六年前就应该上演,只不过他当年做了逃兵,现在补上已经算晚的。
聂遥望向窗外的霓虹, 一帧帧闪过,一点点后退,那种久违的,快呼吸不上的压抑感来袭, 他拨通了一个已经很久没打的号码。
……
叶远航订的酒店是一个套房, 他们回去没有进房间, 一直在客厅等小海棠回来。
小海棠回来之后跟没事的人似的,叶远征试探着问:“小海棠, 你跟聂遥谈得怎么样了?”
小海棠把小包包往沙发上一扔,反问他:“什么怎么样?还能怎么样?是不是该轮到我问你们为什么当初都瞒着我?聂遥明明跟你们道过别,也说了以后不回来,你们为什么还要瞒着我?看着我天天犯傻,很开心是不是?”
叶远途:“不是, 小海棠,不是这样的,聂遥这臭小子, 明明是他不想让你知道,怎么现在还倒打一耙?太不厚道了!”
“聂遥让你们不说,你们就不说?你们是谁的哥哥?聂遥的哥哥吗?那好啊,以后你们直接认聂遥做弟弟,不要再认我这个妹妹,我没有你们这样的哥哥!”
小海棠说完一手抄起沙发上的包包,大步流星走回自己的房间。
没错,她就是迁怒,她再也不要当谁谁谁的小甜心小棉袄,她以后要当一个刁蛮小公主,看谁还敢惹她。
等她“嘭”地一声关上房门,叶远航才问:“注意到了吗?不叫聂遥哥哥,直呼大名,看来是谈崩了。”
被骂了一通的叶远途抹了把脸:“我现在恨不得把聂遥拎出来揍一顿,这一天天干的什么事啊。”
叶远征:“谁能想到我们来趟香港真的就碰上聂遥了呢?”
都什么鬼缘分。
叶远航眉头凝了凝,“行了,以后除非她主动提聂遥,否则都不要再提,其实了了她一桩心事未必不是件好事,省得她天天惦记。”
叶远征:“除了小海棠,谁主动提过他了?反正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就这样吧。”
陈雪儿一看小海棠进来的脸色就觉得不妙,正想开口问。
小海棠伸手打断她,“别问,不想被我迁怒就什么都别问。”
陈雪儿一脸淡定,“我就是想问问你吃不吃草莓。”
小海棠抢过她手里那盒草莓,盘腿坐到床上,“吃,我当然吃,我为什么不吃。”
小海棠跟草莓有仇似的,一口一个,感觉都不用咬,一个个往下咽,吃得是囫囵吞枣。
“明天还去看演唱会吗?”陈雪儿问。
小海棠摇头,“你想去就去吧,我明天一早直接回去。”
她一分钟都不想呆在这个城市。
“小海棠,你真的不想跟我谈谈。”
小海棠又一口气吃了几个草莓,发泄得差不多了才走到窗边,俯视着璀璨的夜,突然有些伤怀。
“阿拉蕾,你觉得我们为什么要长大?”
陈雪儿走到她身边去,与她肩并肩站在一起,“你干脆问我们为什么要呼吸好了,香港的夜景真美啊。”
小海棠笑了。
“明天白天再玩一天,晚上看完演唱会,后天一早走。”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善变?”
“看来你也不是很想去。”
“不不不,想去,特别想。”
……
隔天,三个哥哥战战兢兢,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生怕呼吸大声一点都惹到妹妹。
可让他们意外的是,小海棠睡了一觉,好像把所有事情都给睡忘似的。
又变回了以前开开心心,又软又萌,甜甜糯糯的小可爱。
叶家三兄弟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去红馆看一场演唱会大概是很多追港星女孩的心愿。
小海棠喜欢看电视,喜欢上网,喜欢看明星八卦,但远没有到狂热追星的程度,陈雪儿也差不多,顶多再多一个收藏海报的习惯。
这一趟香港之旅两个小姑娘也算是完成了不少心愿。
次日一早,五人早早起床,吃过早饭逛商场给家人买好礼物,便踏上归程。
小海棠坐在双层巴士上层最左边靠窗的位置,认真审视这个城市,老旧的建筑,不算宽敞的街道,杂乱无章的招牌,斑马线上行人灯亮起时叮叮咚咚的声响……构成了一幅幅香港电影里的镜头。
前方红灯亮起,巴士稳稳地停在斑马线前面,小海棠的视线转向路上的行人,倏然,一道挺拔但单薄的身影走过,白T恤,黑色鸭舌帽,黑色口罩,肩上背着破旧的小提琴,如同所有电影镜头里的不期而遇。
小海棠大气都不敢喘,目光一直随着那道身影移动,舍不得离开。
直到车子发动,她转头向后看,视线的那端像是有感应一般,也向着她的方向看过来……
“小海棠你在看什么呀?”陈雪儿好奇地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没什么特别的。
视线那端的人应该看不到她,他收回视线,走进边上一栋大厦,小海棠才慢慢把视线收回来,摇摇头,“没看什么。”
小海棠连他的眼神都看得一清二楚,已经不是昨天那种清澈明亮,有些茫然,有些黯然失色,没有光,是因为昨天她说的那些话吗?
小海棠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无法顺畅,其实昨天看他追在车子后面,她已经很难过,不管后来发生过什么事,都不应该否定曾经,如果聂遥真的不喜欢或者不愿意她追在他身后,他最少能找到一百个拒绝的理由,她其实知道自己能带给他快乐。
她昨天是真的太难过,情绪也来得不对,不管怎么样,暂时先这样吧,她自己也需要时间去调整,她现在只想回家躺在自己的床上好好睡一觉,什么也不去想。
……
程医生已经三年没见过聂遥,这三年来都是他一直在跟踪他的情况,聂遥从未主动找过他,他这一次主动上门找他,他倒是很意外。
正如他说的,聂遥是他见过最好治也是最难治的病人,他的心性坚韧,心底的防线很难攻破,他只能引导,却无法介入。
“没想到你会主动找我,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聂遥打过招呼,摘掉帽子口罩,放下小提琴,主动躺到治疗床上,闭上眼睛,双手交叉搭在小腹上,看样子根本不像是来看病的,倒像是来借地方睡一觉。
“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吗?”程医生问。
三年不见,当初稚气青涩的小男孩已经长成了风华无双的大男孩,他身上的每一个地方都像是上帝用最好的工笔造就出来的完美杰作,很难想象这样耀眼的大男孩会有抑郁症。
聂遥摇摇头,“暂时不用,先放点轻音乐让我休息一下,需要的时候我再叫您。”
程医生习惯了他的性子,倒也没说什么,放了一首最舒缓的音乐,便起身出去。
聂遥和这种极度低落的情绪已经搏斗了几年,知道怎么和他们相处,他已经无数次靠着自己的意志战胜它们,只是这一次来得太凶猛,他才要找一个安全的环境与它们斗争。
一天之内,经历重遇小海棠和叶家兄弟的大喜;小海棠否定过去与他决裂的大悲,他的情绪一下子调整不过来。
五岁变成孤儿,十二年间,小海棠是他唯一的灯塔,不管他在茫茫大海漂泊多久,只要顺着灯塔的方向,就一定能够找到归航的路。
因为灯塔会一直在。
他太笃定了,漂泊的时间太长,灯塔会黯然,会迁移,不再是他坚定不移的方向。
其实就算他昨晚追上小海棠又能改变什么呢?他还在自我救赎,他想让自己全方位独立起来,成为为他人引航的灯塔。
聂遥用了将近一个小时帮自己做心理疏导,排掉大部分的负面情绪,才按铃让程医生进来。
“程医生好久不见。”聂遥已经坐到沙发上去,还顺手为自己和程医生泡了杯茶。
程医生一脸慈祥看着他,“比我预估的时间迟了一点,看你的样子,情况似乎还不错。”
聂遥笑了笑,“昨天突发了一点情况,有点措手不及,现在好很多了。”
程医生点头,“做好迎接聚光灯的准备了吗?那会是一个极大的挑战,聚焦的目光越多,你所听到的声音就越多,非议和质疑只是最基本的,当明星与素人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一根网线,衍生了一个新的词汇,叫做网络暴力,多少明星承受不住压力,不瞒你说,来我这里求诊的明星不在少数,作为你的主诊医生,并不建议你走那样一条路,那会是压力最大的一条路。”
一般来说,都是患上抑郁症的明星退圈,而不是明知自己有抑郁症反而进军娱乐圈,聂遥在反其道而行之。
聂遥喝了口茶,又把程医生那杯往前推了推,“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无非两种结果,一是我承受不住,但我不大在意外界的眼光,承受不住的原因不是会外界的原因,最坏的结果也就现在这样,不会更坏;二是我从这条布满荆棘的路上活下来,以后我会无所畏惧,我想要第二种结果。”
程医生拍拍他的肩头,“聂遥,我一向把你当朋友,而不是我的病人,我甚至不觉得你是个病人,我还是那句话,你比我更懂怎么去治愈自己,大胆去做吧,我相信你,有需要随时可以找我。”
聂遥颔首,“那我先走了。”
程医生:“真的不打算读心理学?”
聂遥摇头,“我不擅长跟别人沟通,也疏导不了别人。”
程医生笑了笑,“聂遥,你一定会越来越好。”
聂遥:“谢谢程医生。”
程医生看着年轻人的背影,竟然有点期待他在舞台上发光发亮的样子,这样的人成为年轻人的偶像,可能会重新定义“偶像”这个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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