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这个时代富裕家庭里的小团宠，小海棠从来没有为零花钱愁过，不仅长辈们会给，家里的几个小哥哥也会不定时上供，可她现在砸了招财猫储钱罐，发现里面最大的面额也就十块，各种硬币加起来，全部家当居然还不到两百块。
再加上手里的零花钱，一共不到三百块。
一根油条三毛钱，一个肉包子五毛钱，一笼小笼包一块五，一双好点的鞋子或者衣服都得上百，三百块真不顶什么用，愁死个人了。
“小海棠，你怎么了？储钱罐摔坏了吗？你没受伤吧？”
本来要出门，小海棠说回屋拿个东西，这么半天不出来，叶远航才进来看看，没想到小姑娘愁眉苦脸坐在一堆陶瓷碎片旁边，漂亮的小脸蛋都快成十八道皱褶的灌汤包子了。
“大哥哥，你能不能借我点钱？”
“借，借钱？”叶远航以为自己听错了。
小海棠认真地点点头，“你放心，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找大哥哥借钱准没错，他是家里最有钱的哥哥，除了固定的零花钱以外，小叔也会定期给他寄钱，大头是妈妈帮忙收着，但是他手里的钱是同辈里最多的。
“不是，你要借多少钱？”叶远航有点恍惚，“也不是，你借钱做什么，这里做么多钱还不够吗？”
床边上这些钱，少说也有小几百了吧，一个五岁的小朋友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小海棠看了看他身后，示意他先把门关上。
“大哥哥，我告诉你可以，但是你能不能答应我不要告诉其他人？”
粉嘟嘟漂亮又可爱的糯米团子眨巴着纯真又无邪的大眼睛一脸乞求看着你，别说那么点小事，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义不容辞好吧。
叶远航拍拍胸膛，“自然可以，大哥哥一定帮你保密。”
“我想给聂遥哥哥送点钱。”糯米团子比了个巴掌，“可能得五百块这么多，可我只有三百块，还差两百块呢，所以你能不能借给我？可是……”糯米团子皱了皱小鼻子，“我可能没那么快可以还给你，得等到过年我收到压岁钱的时候。”
叶远航一言难尽看着她，“小海棠，聂遥救了你，我们全家都感激他，可你给人家送钱算怎么回事？他那样的人不会收的，说不定还会曲解你的意思，把我们都赶出去。”
他们家宝贝可能对钱没什么概念，别说对于一个五岁的小朋友来说，就是对好多大人来说，五百块都不是什么小数目，聂遥要是收了的话，那这个人他得重新评估评估。
“啊？”小海棠认真想了想，好像是不大好，以小将军的性子也未必会收，那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帮到小将军呢？
叶远航揉揉她的脑袋，“小海棠，你不用想那么多，家里的大人会想办法报答他，我们也会尽力帮他，钱的事，不要提了。”
“大哥哥，你说聂遥哥哥这些年是不是过得很辛苦呢？”
十二岁不到的叶远航再早熟，说白了也只是个孩子，他从小父母离异，那个妈从他五岁开始就没见过，那个爸一年能见上一两次就不错，这样的父母有跟没有也没区别，严格来说他跟聂遥的遭遇是一样的。
可他比聂遥幸运太多，他还有这么多疼爱他的家人陪着他，所以他不辛苦，至于聂遥，除了承受这些，还要背负扫把星的骂名，哪能不辛苦呢？
叶远航点点头，“很辛苦。”
小海棠毕竟不是普通的孩子心性，其实不用问也能想象小将军的日子有多艰难。
她不再说什么，倒是后悔自己一时冲动砸了储钱罐，眼看钱送不出去，心痛起招财猫来了。
“我的招财猫好可怜。”
叶远航当她小孩子心性，没在这个沉重的话题上继续，“没关系，大哥哥等下再给你买一个大的。”
“谢谢大哥哥。”
……
聂遥的家在小洲村的最西边，小镇的最东边靠海，最西边靠山，从东到西走路的话得将近一个小时，叶远航骑自行车载着小海棠过去，也就十来二十分钟的样子。
临出门的时候，徐文丽从家里捡了一堆干海货和水果让他们带过去。
小海棠穿了件她最喜欢的粉色小裙子，抱着这一大包东西坐在后座绑紧的小椅子上，晃荡着两条小短腿，嘴巴里还叼了根棒棒糖，跟去春游似的。
“大哥哥，停一下。”
叶远航闻声停下来，“怎么了小海棠？”
“大哥哥我们去那里。”小海棠指了指不远处她最爱吃那家包子店。
“你不是已经吃过早餐了吗？”
“我们买一些给聂遥哥哥和奶奶，快过去吧。”小海棠催促道。
叶远航这才深深体会到叶远征那句“我们失宠了”背后的伟大含义，小宝贝还真是时刻惦记着她的聂遥哥哥。
他陪着小海棠买了十个白白胖胖的大肉包子才得以继续赶路。
叶远航不认识聂遥家，只知道他住在西边，一路上问了不少人才问到。
在小海棠的预设里，她可怜的小将军应该是住在一个破破烂烂家徒四壁的泥砖房里，搞不好屋顶还盖着茅草，下雨天会漏水，台风天随时担心屋顶被掀翻……
这也是她为什么会迫不及待给小将军准备点钱，起码得把屋顶修葺起来吧。
万万没想到小将军的家和她的预期出入那么大。
这是一座古香古色的岭南古村建筑风格的小院，依山傍水，虽然不是亭台楼阁的华丽大院子，但青石小路通过月亮门，门后葱葱郁郁的修竹争先恐后往围墙外延伸，颇有点庭院深深的意境。
穿过月亮门里面便是硬山顶，琉璃瓦，墙壁刻花绘画古风古韵的平房。
最让小海棠震惊是天井中央的小花坛，种满了姹紫嫣红的海棠花，中间包围着一株大型的海棠树，可能常年打顶修整，不算很高，但十分粗壮，形状也很好看，不用看年轮都知道起码百年以上的树龄，此时花期已过，树上结满了小小的绿色的海棠果。
小海棠忽然有种回到大丰朝将军府的错觉，她没见过自己在大丰朝长什么样，她想，大丰朝的小海棠大概也长这个样子吧，可能小一点，毕竟她只是棵生长速度十分缓慢的盆栽。
抑制不住有点想哭怎么办？
“小海棠你怎么了？”叶远航发现妹妹的情绪从进来这里就不对。
小海棠摇摇头，还没说话呢，前面古朴的大门“嘎吱”一声打开，一个清瘦的白衣少年，或者说男孩从里面走出来，疏离又纯粹眼眸看到自己的时候，明显诧异了一下，旋即抬腿往他们这边走来。
“你们怎么来了？”
“聂遥哥哥。”小海棠漾着浅浅的小梨涡，甜甜地喊她的小将军。
时空交错，小海棠仿佛穿越时空看见将军府的大门被拉开，年仅十岁的少年将军跟着老将军又下一城，风尘仆仆赶回府跟母亲报喜，身上那种所向披靡的意气风发，与跟前清冷又疏离更像翩翩浊世贵公子的少年人如此不同，但好像又是同一个人。
小海棠的小心脏莫名地痛了一下。
“你们这是？”
叶远航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我爷爷和二伯他们昨天晚上回来，想请你和奶奶到家里来做客，希望你们赏光。”
聂遥蹙着小眉头，没伸手接他的东西。
老太太听到动静，从旁边的偏屋出来，看见个半大小子带着个明眸善睐一看就特别有福相的漂亮小丫头，很是惊愕，她的孙子从未有朋友上门拜访，这可是头一遭。
“遥儿的朋友是吧，别站着说话，到屋里坐着说吧。”
叶远航和小海棠分别跟老太太问好，老太太优雅一笑，点了点头，夸了句“好孩子”。
老太太慈眉善目，一头齐耳银发，衣着简朴，举手投足透着大家闺秀的端庄，小海棠几乎一下子就喜欢上这个老人家，她主动凑过去，拉着老太太的手，边走边笑眯眯道：“奶奶，我是小海棠，这是我的大哥哥叶远航，昨天我不小心掉海里，是聂遥哥哥救了我，还没来得及好好谢谢他，我们来是请你们到家里吃饭的，你们一定要来哦。”
老太太想起一向爱整洁的孙子昨天回来跟个落汤鸡似的，原来是做好事救了这个小丫头。
老太太没想到几岁的小丫头说话居然这般有条理，看她的目光更是慈爱，“举手之劳而已，当不得什么谢不谢，吃饭也是不必麻烦了。”
屋内的陈设也不像小海棠以为的那般简陋，虽然都是些古香古色的旧家具，但是布置得相当清雅，小花瓶里甚至还插着几株海棠花，小海棠觉得聂家的文化底蕴很深，也总算明白小将军身上那股气质从何而来，原来是家学渊源啊。
叶远航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桌子上，说道：“都是家里带过来的，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老太太点点头，“破费了，来坐坐就很好。”
然后，老太太的目光在那袋肉包子上停留了一下。
小海棠顿时觉得自己买的大肉包子与这里格格不入，她原本想象着小将军和奶奶肯定是住着小茅屋吃上顿没下顿的可怜虫，大肉包子能饱肚子，失策了失策了，买斤茶叶或者水墨丹青什么的大概更合适。
想想也是，如今太平盛世国泰民安，大丰朝那种朱门狗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情况是不存在的，顶多就是生活条件优越一点或者艰难一点的区别。
不过她是小孩子嘛，把自己喜欢的肉包子跟大家分享最正常不过。
小海棠凑到老太太的耳边，“奶奶，我偷偷告诉你哦，这可是我最最喜欢吃的肉包子，我一口气能吃三个呢，可好吃了，刚刚路过包子店的时候我是求着大哥哥买的，您一定得尝尝。”
老太太听完果然笑了下，连声说好。
聂遥端着一杯茶和一杯白开水过来，茶水递给叶远航，凉白开递给小海棠。
诶呦喂，以前还是棵树的时候，小将军总给她浇水，万万没想到现在能喝上小将军亲手倒的水，做人的感觉真好啊。
“谢谢聂遥哥哥。”小海棠眯着眼睛尝一口，“甜的，真好喝。”
聂遥疑惑地看着她，白开水而已，甜的？好喝？他什么也没加啊。
老太太觉得自己差不多可以退场，把空间留给小朋友，起身道：“你们几个好好聊，我去忙会。”
“遥儿你过来，我跟你说两句话。”
聂遥跟着老太太出去。
小海棠坐在高高的红木凳子上，晃荡着两条条短腿，仔细观察屋里的摆设。
“奶奶，什么事？”
老太太拍拍孙子的肩头，“遥儿，这两个孩子不错，小海棠就是叶家那个小福星吧？早年间我也和叶家人打过交道，人都不错，值得来往，你没什么朋友，多交两个朋友总不是什么坏事，至于去不出他们家吃饭，你自己看着办吧。”
聂遥垂下眸，点点头，“奶奶我知道。”
老太太又拍了拍他的肩头，不再说什么。
再回屋，原本坐着的小丫头已经跑到一副字画跟前，昂着小脑袋，捏着小下巴时而点头，时而蹙眉，不知道的还以为真的是个行家在品画，那认真样子看得聂遥想笑。
听到他的脚步声，小丫头回过头，马上漾起小梨涡冲他甜甜地笑，迈着小短腿向他走过来。
走到一半，像是想起来什么东西，往口袋里掏了掏，然后，聂遥看着她掏了半根蔫吧的油条出来，皱着小脸苦恼道：“还能不能吃呀？”
这操作叶远航都惊呆了，“小海棠，你居然把油条藏衣兜里？脏不脏啊你？你这是新买的小裙子，不想要啦？”
小海棠抬起头，茫然地看他一眼，然后耷拉着脑袋，垂眸看着手里的油条，“这是我早餐偷偷省下来留给聂遥哥哥吃的。”
叶远航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好对聂遥说：“聂遥，要不你赏脸吃一口吧，小海棠最爱吃油条，但二婶规定她每周只能吃一次，一次只能吃一根，她是真的很喜欢你才给你留半根的，我都从来没有这个待遇呢。”
叶远航的语气那叫一个酸啊。
聂遥觉得小海棠对他的好感来得非常莫名其妙，好像从她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就是这样。
可以说小海棠是除了奶奶以外，唯一一个真心喜欢他的人。
他走到小海棠身边蹲下，“谢谢你小海棠，我会吃的，等下热了再吃。”
小海棠抬眸，大眼睛“叮”地一亮，“我就知道，聂遥哥哥也喜欢吃油条对不对？”
聂遥有些炫目，那是一双装着整个银河的眼睛，漂亮得不像话。
他点点头，“对。”
小海棠开心地把软塌塌油乎乎的油条递到他手里，“那你现在跟我们走吧，我们回家吃饭。”
叶远航无语了，小海棠的逻辑水平什么时候倒退的？什么回家吃饭？这不正是人家家里吗？
聂遥摇摇头，“吃饭就不去了，谢谢你们的好意，我还有事。”
小海棠顿时小脸一垮，“可是，爷爷带了好多好吃的回来，你也答应过要去的，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小海棠。”叶远航把小丫头抱起来，“不能这么没有礼貌。”
说着，他又问聂遥，“听说你要跳级对吗？”
聂遥的成绩向来是年级第一，他其实已经跳过一级，因为家庭原因，他比别人晚入学一年，后来跳过三年级，直升四年级，现在他想从四年级跳到六年级的事，他听他们班主任说过。
叶远航暑假过后就是六年级，放假前会有一次分班的摸底考试，分开重点班和普通班，聂遥也会参加这个摸底考试。
聂遥点点头，“是的，通过下周的摸底考试才可以。”
叶远航捏捏小丫头秀气的小鼻子，“听到了？你当人人都想像你这个大懒虫吗？聂遥哥哥要争取时间复习功课，我们不要强人所难好吗？”
“啊？那好吧。”小海棠好生失望，原本以为她最爱的茄汁大虾和大鲍鱼可以跟小将军一起分享。
“那聂遥哥哥，你考完试之后有时间来吗？”
五岁的小豆丁只有聂遥腰部的高度，叶远航抱着她，他第一次仰视她，大概是家里养得好，肉嘟嘟的小脸透着粉色，配上粉色的小裙子，像极了从漫画书里走出来的小公主。
聂遥既不想拒绝她的好意，也不想去别人家里吃饭，更不想欺骗她，一时间有些沉默。
小海棠最怕小将军这个神色，在将军府里，小将军一旦有什么事为难就是这幅模样。
她赶紧伸出小肉手拍拍他的脑袋，“聂遥哥哥不想去没关系的，我可以带去学校给你吃，不许再拒绝了哦。”
聂遥尘封已久的心当下一暖，微微一笑道：“好。”
小海棠愣住了，小将军的一笑，果然如她预期的那般倾国倾城。
等她回过神来，叶远航已经抱着她跟聂奶奶告完别，她赶紧回头看，正好看见她的小将军站在大门前目送她离去。
小海棠漾起浅浅的小梨涡，挥挥手，小将军，来日方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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