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桃源居, 深夜一点。
沈知南停好车时, 发现副驾上的星晚已经睡着了,侧身看去, 只觉女子侧颜娇美, 美人骨生辉,他无心打破这幅美好。
重新低头看腕表时, 指针走到两点。
沈知南下车,轻轻关上车门后绕过车头去拉开副驾的门,俯身弯下高大身形, 伸手穿过她的腰身和肩膀, 轻松就抱了起来。
桃源居内灯火通明的。
江渔还在等。
江渔见沈知南怀抱女子踏进来, 刚准备开口, 却被男人一个眼神噎住, 示意她别出声惊动睡者。
江渔噤声, 只安静地看看沈知南怀抱着熟睡的女子一路上楼。
等没了身影, 江渔还站在客厅中央, 她几时见过这样的沈知南?可以说是没有, 原来再冷漠的男人也会有温柔那面, 不过要看是对谁。
翌日清晨,盛宅。
注定是不太平的一天。
余行洲早早到访,他脸上还残留着青紫,黑眼圈厚重,脸上倦意非常浓。
他昨日从警局出来,就看见月色下的星晚垫脚亲吻沈知南的下巴......那画面狠狠刺痛他的眼。
原以为, 星晚是被那男人强迫的。
.......亲睹那一幕,就像是旧事再现,恍若看到当年星晚和霍西决亲密无间的画面,不,没人能替代霍西决。
他不能让这件事恶化下去。
余行洲坐在沙发里,时不时站起来踱两步,又重新坐回去,浑身都透着不耐烦,目光一直落在楼梯处。
终于,传来脚步声。
盛柏持着手杖缓步下楼,穿深棕皮夹克,花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成背头,商人气息很浓郁,他注意沙发上坐着余行洲,没多看,很快移开视线。
“姐夫一一”余行洲喊一声。
余嫚跟在盛柏后方,她耳尖,顺着声音看过去,脸色一下就垮了下去,“你又跑来做什么?”
上次春节家宴上,她被这个亲弟弟气得在人前失控,砸了整座香槟塔泄愤,惹人笑话。
这一生耻辱的源头,都在陶淑母女身上。
陶淑在时,她名誉受损,被外界笑话她无能,竟让陶淑生的野女光明正大踏进盛家,当了盛家的二小姐;
如今陶淑已亡,留下的孽种还要祸害余家男人,害余行洲为她魂牵梦索,现在又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看看都委实来气!
余行洲从沙发里起身,急急两步迈出来,压根儿没有搭理余嫚的打算,直接向盛柏走去。
余行洲说:“姐夫,星晚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怎么忍心看她堕落到沈知南的手里,要说别人不清楚沈知南,身在商场多年的你还不清楚吗,那是个吃人都不吐骨头的魔鬼,加上最近李宗事件闹大,沈知南很难全身而退,星晚根本就不能待在他的身边!”
盛柏走到太师椅旁,黑色手杖靠着扶手放直,听着这些话,眼底微微动容,但还是冷酷面容说道:“不用你操心沈知南能不能从李宗事件里全身而退,至于星晚,那是她自己的选择。”
听说,她把自己卖给魔鬼。
余行洲登时气白脸,加上气色不太好,看上去更是憔悴,他又气又笑:“姐夫,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
佣人奉茶在盛柏太师椅旁的桌上。
盛柏端起茶杯,跟着笑一声,面上却是皮笑肉不笑:“那你倒是说说,我打的是什么算盘?”
“你不就是忌惮沈知南的权势?所以压根不敢去讨要女儿。或者说,你反而很期待,巴不得星晚成为有朝一日成为沈家儿媳,到时候你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巴结沈知南,让他在生意场上多多照顾你,不是这样?!”余行洲字字铿锵,说得嘲讽又高亢。
“混账话!”余嫚怒斥一声。
余嫚几步走到余行洲旁边,啪啪两下用手打着他的肩膀,一边打还一边去看盛柏的脸色,“你怎么能对你姐夫这么不尊敬,他好歹也是你姐夫!”
盛柏泰然得很,他示意余嫚停手。
盛柏悠悠饮茶,看茶叶在水里打着小转儿,舒展开叶身,他不急,只慢慢说:“行洲,哪怕我盛柏再不对,也轮不到你来教训我,你可知尊卑长幼?”
盛柏一生追逐名利,见识过的人和接触过的事物颇多,他从不优柔寡断,甚至在某些方面称得上是无情,就算他不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但是他和大多数男人一样,懂得权衡利弊,绝不会轻易左灯右行。
余行洲还在质问:“那你就不管星晚!”
提及这名字,盛柏眼底是惋惜的,他摇摇头:“我如果答应她的要求,那我将你姐姐置身哪里,让她这盛夫人的脸面上如何挂得住?”
——那你当初为何出轨?
余行洲很想问,但他忍住,不必旧事重提。
“况且——”盛柏还是以那种威严的口吻,继续说道,“你之所以会跑来闹,不就是你对沈知南束手无策吗?希望我出面能让事情有转圜余地,你现在对我这态度,叫我如何给你台阶下?”
余行洲肚中有口气,憋着没发泄,他只能忍着。
“姐夫,那请问你准备何时出面?”余行洲问。
其实,余行洲很聪明,他没有问盛柏去不去,只是问他几时去,无疑在暗暗给盛柏设套。
盛柏懂,他也没拆穿,只是说:“如果我去,你觉得小晚回来的几率就大吗,她有多倔你还不清楚?”
看两人商量得井井有条的,余嫚满脸不快,阴阳怪气地说:“人家都没想着要回这个家,还巴巴凑上去贴冷脸呢?呵。”
余行洲不罢休,坚持道:“她不能在沈知南身边多待,姐夫,万一到时候她真的嫁给沈知南,你觉得你会捞到好处吗?”
“此话怎讲?”
“姐夫,星晚有多恨你,有多恨我姐,她就有多恨这个家。如果她成为万人不及的沈太太,你觉得她会轻易善罢甘休吗?很显然她不会,到时候不只是你,整个盛氏都会跟着遭殃。”
一语惊醒梦中人,盛柏怔住。
对于自己的亲生女儿,哪怕关系再恶劣,也是有几分深刻了解......沈知南又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只怕有万一,后果不堪设想。
“做梦呢——”余嫚冷笑着,尾音拖得老长,“你以为谁随随便便就能成为沈家的女人?就凭她一个野女,光是沈老太太那一关就过不去,沈老太太年轻时也是个人物,没那么随意认儿媳。”
沈老太太即是章英。
在外界言传里,章英有二子,一是沈枭,就是沈知南的舅舅,二是沈纪安,也就是沈知南的父亲。
先是最宠爱的二儿子沈纪安在中年鼎盛时期,病亡身故;
后是手握大权的长子沈枭退位失踪,至今渺无音信。
从头至尾,章英没哭没闹,安静如斯地接受着生活带来的磨难,有人说她是人间苦行菩萨,受万恶苦,积三生福。
盛柏点点头,表示认可,他对余行洲说:“就算不是沈老太太,沈知南他也绝对不会娶小晚做沈太太。”
“为什么?”余行洲问。
“其中自有缘由,你不必追问。”盛柏说这话时叹了气。
得到慰藉的同时,余行洲还是着急,“那姐夫,你到底去不去?”
“去——”
“盛柏!”余嫚尖叫一声。
余嫚怒意上眼,环手站在客厅中央,看上去十分刻薄,“你别把她带回来碍我眼,看着就烦阿!”
盛柏重新拿起手杖,在地上点了点。
沉默片刻后,只对余行洲说:“说到底,我这个做父亲的还是要走一趟,至于时间,不会是今日。”
余行洲不好再说些什么。
倒是余嫚,愈发性急起来,直接走过去在两人中间停下问盛柏:“你真要给她带回来?是她当初自己离开这个家,再回来像什么样子?”
盛柏知余嫚的厌恶,但他也是一个父亲,他摇着头叹气:“可孩子哪有不回家的......”
余行洲在想,星晚听到这话,她会感动么?会有哪怕一分半点的动容么?
-
桃源居。
星晚慵懒地躺在卧室阳台的睡榻上,看冬日远山处的朝阳,脸庞沐在一片金灿灿里,格外白皙美丽。
她刷着微博,看微电影大赛夺冠的那位导演高高挂在热搜上,各种关于那位导演的报道是铺天盖地,热点流量全部不请自来。
看时,嘴角是轻挽的,她在笑,笑自己。
怎么摊上沈知南。
人生在世,输可以,要磊落光明的输。
否则始终心中有憾,难以排遣。
她是遗憾的;
难以诉说的遗憾,她的职业生涯第一次战争,就已战败告终。
陷进沉思的星晚,几时有人站在身后,都没察觉到。
沈知南单手插包,靠着墙边,看她面庞素净、眼眸漆黑,他轻声开口:“不吃早餐么?”
星晚回过神,没回头,只懒懒抬手覆住眼前阳光:“不太想吃。”
“陪我吃点儿?”
她眼珠都没动一下,“真不想吃阿。”
沈知南将手从包中抽出,走到睡榻边单膝蹲着,看她:“那我叫江渔给你送上来,待会多少吃点。”
“喔——”
他又伸手,轻轻捏她脸颊,“我去上班,努力工作赚钱养你。”
盛星晚:“......”
她索性朝他伸手,笑笑:“不是都有标配吗,我的不限额黑卡呢?”
在他身边一段时间,除开盛家一口单穴墓,她从未主动开口要求过什么,这令他很意外,意外中也有点欣喜。
“等会叫江渔给你。”他拉起她的手,在手背上低吻,眉眼温和至极。
星晚抽出手,眼眸因光线刺激微微收缩着,她说:“去上班吧。”
沈知南这才起身,用手揉揉她的发顶,叮嘱:“记得吃东西,出去的话要在晚饭前回家,下班回来我要看见你人,明白?”
“你好啰嗦——”她嘟囔,然后躲他的手。
见状,沈知南手上力道微加,摁住她,重新俯身将一张俊脸凑去,鼻息满洒地喷在脸上问她:“摸摸怎么了?”
这男人皮起来招人厌。
她被他摁得不能动,目光所及全是他那张脸,黑白分明的眸直直看着他:“你要迟到了,扣全勤,扣奖金。”
开玩笑......
确实在开玩笑。
沈知南沉寂多年的心,在此刻的阳光里融化,融进她的眼里,软得一塌糊涂,他忍不住用额头去蹭她额头:“晚晚,你养我。”
沈先生有做小白脸的嗜好?
被自己的想法逗乐,盛星晚轻笑出声,第一次主动伸手环住他的脖颈,眯眸问:“沈知南,看来你很想和我坠入爱河。”
有低沉笑意从他喉间滚出,他去吻她眼角,润润的星点湿意。
他说:“我想。”
他问:“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嘤~好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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