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潮纷纷, 往来不绝。
这是医院常态。
顾惊宴在无数种声潮里, 往这边走来,他一眼就看见了躺椅上的霍陈。
霍陈仰面躺着, 眼睛半睁半闭, 脸上是痛苦神色。
星晚全当没看见男人的靠近,只温和地去拍拍老人的肩膀, “很快,很快挂到号看医生就好了。”
霍陈痛得只能发出些细碎音节。
在医院里,遇见顾惊宴不稀奇, 但那男人气质出尘的冷, 配上那张寡情禁欲的脸, 无疑是万众瞩目的。
有人一眼认出他, 小跑迎上去。
今日顾惊宴主刀病人的患者家属, 泪眼婆娑地在高大男人面前, 近乎卑微地诚恳道谢:“顾医生, 如果没有你的话, 我家小宝就没命了!谢谢你顾医生!”
顾惊宴对此司空见惯。
他连最基本的微笑都懒得, 只淡淡颔首, 拨开病人家属,直接走了过来。
就在这时,霍陈看见了他。
看见顾惊宴穿过医院大厅的人流走近,眉目清晰,周遭清冷。
霍陈的表情瞬变,如白日见鬼。
霍陈不再躺着, 而是激动地爬起来,惊动一旁的星晚,“叔叔,你别乱动——骆流!”
骆流知道霍陈为何激动,他也不继续排队了,直接大步往这边跨过来。
顾惊宴已至身前,俯身伸手,却在半空中被另外一只手截住。
“嗯?”
顾惊宴淡淡从鼻间哼出一个音节。
抬眸望去,是骆流握着他的手臂不放,“顾先生。”
顾惊宴面无表情,黑眸里有未融的寒冰,他直直看着骆流:“我看这位患者伤势不清,想替他看看,你这是做什么?”
骆流拧眉,“不需要。”
霍陈不敢与顾惊宴对视,只瑟缩着往后躲,躲在星晚身后,不停哆嗦呢喃:“让他走......让他走......”
看到这里,骆流可以确定,就是这男人囚禁了霍叔叔。
与此同时,星晚起身,挡在霍陈面前,冷冷对男人说:“谢绝顾教授的好意,我们还是找别的医生看吧。”
顾惊宴挑眉,收手,“好。”
“祝你好运。”他说。
星晚目送男人离去后,才坐下来安抚霍陈,“叔叔别怕,他走了。”
霍陈喘着气,狼狈不堪地呼吸,疏于打理的原因,头发又长又乱,身上散发着一股长时间不洗澡的酸臭味。
星晚没表现出嫌弃。
她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霍陈身上,怕他着凉。
“阿笙,我有很多话要对你说。”霍陈说,“你带我去看看西决,看看他的墓,我还没去看过他——”
西决......
星晚怔忡住。
星晚缓过神,见霍陈脸色很难看,只是说:“先把身体养好,有事慢慢说,叔叔。”
骆流再次去排号,排到号后,却被告知,现在急诊科没有空闲的医生。护士还问,主任顾教授有空,需不需要。
“不需要。”骆流转身就走。
星晚用手摁住太阳穴,颇头疼,现在只好转院了。
骆流背着霍陈,她在后方跟着,三人一同往外。
刚到门口,被一行人拦住去路,个个儿全穿着白大褂,为首的人是院长模样,对她微笑说:“不好意思,这位小姐,我要带病人回去。”
十米开外,顾惊宴靠在墙上,默默点燃一根烟,如一个局外人般,看着一场正准备上演的闹剧。
眸光深沉如晦。
星晚脸上警惕,说:“你们什么人?”
那些人的白大褂胸牌上都写着身份,精神病院院长、副院长、精神分裂科主任、助理、等等等。
“这位先生背上的老人,是我院患者,在今早门卫换班时翻墙出逃,现在我们要带他回去。”
霍陈听到这话,察觉到异常,从骆流背上抬头一看,齐刷刷地白大褂人群,那些人的脸都很眼熟。
霍陈扯着嗓子喊:“不行!不能和你们回去!”
院长的视线,不由自主越过霍陈,看到后方不远处的顾惊宴,与男人视线相会,竟是刺人的冰冷。
那男人的视线里,除开冰冷外。
还有杀意。
双方难免起争执,最后直接闹到医生们直接在骆流身上抢人。
一群医生哪是骆流对手。
骆流背上有人,却十分灵活地避开,闪躲,加上天生的身高优势,丝毫不让那些人碰到霍陈半分。
最后,院长怒意冲冲质问星晚,“你有什么资格私留我们病人?精神病人的出院都需要家属签字同意,再说,跑出来的精神病人到时候危害到社会,出现伤害他人的情况,是你负责还是我们医院负责?!”
星晚确实不占理,但她还在坚持,“这位叔叔没疯。”
院长冷笑着:“疯子都说自己没疯。”
局面坚持不下。
有人报警,辖区派出所的警察,十分钟就赶到现场。
当警察大致了解过情况下后,直接要求骆流星晚两人,将病人归还给精神病院。也是,哪有扣着别人的精神病人不放道理?
胳膊始终是拧不过大腿的,迫于无奈,骆流放下了霍陈。
霍陈像是再次掉进深渊,不顾周围多少双眼睛望着,他开始疯狂地挣扎,打那些医生耳光,啪啪作响,“你们放开我!你们知道我为了逃出来等了多久!放手!”
然后,使霍陈安静下来的,是一针镇定剂。
星晚站在人群外,美丽的脸上没有情绪,眼底却是悲伤的,她看见霍陈的手臂上,有很多很多细小针眼。
旧的,新的;
那些是数不清的镇定剂。
“......阿笙,救救我。”
霍陈在闭眼的前一刻,张着嘴呜咽,艰难地说着,那点声音在人潮里非常微不足道,但足够让星晚听清。
带着霍陈,精神病院的人扬长而去。
星晚转身,一眼看见顾惊宴,没办法,这男人很显眼,哪怕丢在万人的人海里,也能轻而易举地找出来。
她和他对视,有无声的硝烟。
骆流越过她,直逼男人。
转眼间,骆流已身至人前,他一把拽住男人的黑色大衣领口。
两人身高相近,所以更显剑拔弩张。
顾惊宴平静地和骆流对视,无一丝慌张,只淡淡地掀唇:“谁告诉你,可以随意对前雇主动粗的?”
“是吗?”骆流的拳头死顶着男人喉骨。
星晚目睹这一幕。
脑中不由想起上次,余行洲为她出气不成,却反被顾惊宴送进警察局的事件。
顾惊宴这男人不好惹。
她急急上前,停在骆流身边,“放开他,骆流。”
骆流今日很反常,他鲜少会忤逆命令,这还是第一次。
他就那么紧紧拽着顾惊宴的衣领不放。
“顾大医生,你还要做到什么程度才够?”骆流在问,这人对霍家做尽丧尽天良的事情,到头来还要赶尽杀绝。
顾惊宴眼眸冷淡,微微抬首,视线如睥睨般落下来。
“你能奈我何?”
短短几字,无疑成功激怒骆流。
在星晚的注视下,骆流直接一手揪着男人衣领,用力一推,听见一声沉闷响声,顾惊宴的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下。
“呵——”
顾惊宴不喊痛,只冷冷一笑。
动静不小,引来周围许多人围观。
星晚再站不住,上前用双手去握住骆流手臂,感受到强有力的男性力量,蓄势待发般在压抑着。
以她角度,能清楚看见骆流下颌伤疤。
她说:“放开,骆流。”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这是顾惊宴的地盘,已经有人情绪激动地开始讨伐“施暴者”骆流。
但无人敢上前,可能被骆流的气场所迫。
“骆流。”顾惊宴沉沉喊声全名,“你是以什么身份替霍东霓出头的,情人?还是保镖?”
星晚:“?”
说着说着,霍东霓这名字又出现了。
给她一种错觉,像是全世界都认识霍东霓,独她不认识似的。
“咚——”
又是一声闷响。
骆流再次将男人重重扯起来,又撞在墙上,被气笑了:“顾惊宴,你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不是一个魔鬼。不,魔鬼都做不出你的行径。你的罪行简直是罄竹难书!”
此时,医院的保全们冲进大厅。
浩浩荡荡的。
顾教授什么人物?
在医学界,人人听顾惊宴三字,都要礼让尊敬三分,怎能在青天白日下由人动粗折辱呢?
他是无数人的救世神,
却是一人的无边地狱。
普通保安们的那些三脚猫功夫,配上警棍和电击棒都不是骆流对手。
骆流无意伤人,灵活地躲开临门一脚,外加几人的劲道十足的拳头,在那些挥舞的肢体里,全身而退。
“走吧,盛小姐。”骆流说。
等两人往外去时,那群保安还想要追上来,却被顾惊宴一个手势示意,“不必再追。”
“就这么算了,顾教授?”有人问。
顾惊宴好看修长的五指抚上自己脖颈,根根分明覆在润白色肌肤的性感喉结上。
如果不是有刚刚被掐过的红痕,画面看上去会更加赏心悦目。
“嗯,不疼。”他说。
众人只好作罢,四散离去。
-
骆流步调很快。
星晚小跑着跟上去。
骆流替她拉开副驾驶的门,面上已经恢复到波澜不惊的平静。
星晚停在他面前,没急着上车,问:“你也认识霍东霓?”
骆流沉默。
她亦站着不动。
骆流别开视线,表情很冷漠,只是说:“上车吧,盛小姐。”
星晚低头看一眼腕上精致女表:九点十分。
她已经迟到了。
不能再耽误,没有和骆流僵持,她弯腰倾身上车。
路上行途,星晚没有追问,她虽然和骆流接触不深,但也能看出来,这人不好相处,客套疏离,难与人亲近,自然也不会轻易吐露心声。
从他下颌角那道疤也不难看出。
骆流是个有故事的人。
到影视城的时候,是日头正盛的十点多,阳光普照着宁城冬季,带来温暖。
下车沐浴在阳光里时,星晚想到一句话:每个冬天的句号都是春暖花开。
她怔在原地,想到沈知南。
等他回来时,春天就不远了。
选角场地在眼前大楼的8层会议室。
星晚从阳光里走进阴影,步进大楼里才感到冷意,她的外套.....外套在医院时给那位叔叔盖上,落在长椅上忘记拿了。
星晚是最晚到的一位。
她推开会议室,很大一间足以容纳上百人,里面洋洋洒洒都是人:制片人、剧组工作人员、面试各种角色的演员们、还有为首的周城。
齐刷刷地,目光接踵而至。
看她......
看她这个姗姗来迟的副导。
握住门把的手倏地收紧,星晚克制住紧张情绪,礼貌弯腰致歉:“抱歉,对不起,我路上有点事。”
“噢?”一声老沉的声音。
是周城,他从面前剧本资料里抬起头,年近五十的人看起来非常精明,目光矍铄,两鬓斑白。
周城旁边座位是空的,不难看出那就是她的位置,还摆了名牌——副导演:盛星晚。
可是,照这情况来看,周城没有让她进来坐下的打算。
只是打趣般问她:“周某人的电影等来这么一尊大神,迟到一个小时十三分钟五十七秒,很厉害。”
字里行间,都是嘲讽。
星晚僵在门口,展示着一无是处的美丽。
是的,她站在那里难堪着,同时也是美丽的,美得让人很难不注意到那样一张脸,大眼高鼻,在骨美人,眉眼间顾盼风华,姿态卓绝。
除开周城外,其余人都以为她是来竞选角色的。
完了么这不是。
所有人都知道,周城这人时间观念重,素来最讨厌别人迟到了,别说竞选女主,怕是女二女三次等角色都捞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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