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性恋;
离职多年;
业务能力或有欠缺。
该说不愧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老业务员么, 短短几句话透露出三个关键点。
每个点都很致命。
本不存在的遮羞布已然撕碎,冷静下来, 隋然不再维护表面客套, 向淮安睇了个眼神。
本意是感谢在路上拉了她一把,淮总却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境界高得不可思议。
“我和隋经理有事要谈, 两位请留步。”
“哦哦, 那个,上面那场地看得还满意吗?不行的话我们这儿还有别的资源, 很多的……价格什么都好谈。”王玮腆着脸说, 磨磨唧唧不肯走。
隋然冷眼看着杨文在后面小幅度伸出手, 想拉王玮又顾忌什么, 畏畏缩缩的。
原来人不要脸的时候连脑子顺带也丢掉了,她想。
隋然绕到淮安另一侧, 远离王玮和杨文,没空搭理两人, 再开口时, 语气听不出异样,“那淮总, 我们先上去吧。”
她最早的预感是对的。
淮安确实喜欢太平汇经,只是不喜周围太多人围绕。
物业配套毋庸置疑,原租客是私人银行,装修各方面都满足招待高端客户的需求。
还有,离家近。
到寰宇楼上, 淮安直接问:“转让费多少?”
“一百五十万。”隋然作进一步解释,“转租客是把装修和办公家具折价打包算的,具体清单还在整理。”
淮安问:“不要家具呢?”
“这里需要跟现租客进一步谈。”隋然说,“但这块儿不是必须的,因为即使到期退租,场地也需要复原,东西也要清空。而且现租客迫切止损的部分在于后面17个月的房租和一季度的押金。”
淮安抽笔记下关键词,问了个很现实的问题:“租金能谈吗?”
隋然在系统里翻了一会儿,参考市场价格和成交情况,答:“空间不大。我们也可以用免租期跟业主谈——哦对了,淮总要重装吗?”
淮安说:“结构不用大动,部分区域小改。”
“您如果承接了租客的装修,大业主——太平汇经大厦——可能会拿免租期做文章。一般三年起的租期会有一到三个月的免租期,这里我回头找鲁经理或找现租客看能不能要来原合同,可以作为参照。”
隋然说着,调出手机里的计算器,拿出纸笔,边算边说:“跟业主谈价格的话,您可以考虑把免租期分摊到月租金,这样……”
重算三次,确认无误,隋然圈出分摊免租期前后的两组数字,做简单的减法:“每个月的租金比鲁经理现在的报价少五万左右。”
一年就是六十万,三年一百八十万。
不是小数目。
隋然笔尖点在最后一个数字上,“这是我目前估计的理想情况,最后的单价应该能谈到这个数。当然后期接洽肯定有些未知因素,不过大的方向敲定,别的问题不大。”
“好的。”看得出淮安对这结果很满意,“隋经理先帮我谈吧,需要我出面沟通,尽管联系。”
居间方是沟通双方或更多方的桥梁,是一道承上启下的台阶,供连通的双方或进一步,或退一步。
居间方所做的很多工作看似没有摆在台面上,却是不可或缺的——没有居间方居中做铺垫,两面试探底限,尽力磨合,很多交易或许无法进行。
私生活影响客户对业务水平的评价吗?
不影响。
离职多年跟业务能力有什么必然联系因果关系吗?
没有。
离开寰宇,隋然神清气爽。
她原打算再去太平汇经找鲁经理,然而还没上台阶,便看到两道熟悉的身影。
王玮和杨文居然没走。
隋然眼疾脚快转到一棵梧桐树下,扫一眼群消息,方才平息的情绪再度翻腾。
隔壁老王:「@所有人,没有客户带看回公司。@老隋,谈完汇报情况。」
隋然屏蔽小组群,转而给鲁经理发信息:「鲁经理,转租客那边方便给个联系方式吗?想谈一下转让细节。」
鲁经理没多问,推送了名片过来。
隋然发送了申请,探头看一眼,趁那俩人没注意这边,转身去地铁站。
在地铁上,她打开邮箱存稿箱吃灰已久的举报邮件。
对照员工手册,严格来说,王玮的很多行为都违反了公司规定。
有一条她觉得很严重,但淮安先前提醒分量不够——私下透露客户信息。
通话记录截图显示,王玮不仅用自己的号码,也用杨文的手机或是叫杨文给淮安打过三次电话。
这回则是在客户面前言论失当。
但平心而论,王玮没有造谣生非。
离开职场环境四年,积累的人脉和资源泰半失效,算半个新人,刚回公司第二周还没过市调期就接了淮安的单子。
至于为女朋友离开公司……
王玮只有一点微不足道的错误,不是女朋友,是前女友。
换个角度想,因为同性话题涉及隐私,在当下社会比较敏感,就不允许别人说了吗?
公司规定也没这条。
隋然离群索居足足四年,保持联系的朋友有出过柜的如海澄,或者同为姬圈中人,潜移默化,早过了“身为同性恋我很抱歉”的阶段。
毫无防备地在客户面前被出柜,羞耻谈不上,可是要说不生气,肯定是假的。
但更多是不解。
“哪里想不明白了,王玮想撬客户啊。”海澄的声音从冰箱门后面传出来,瓮声瓮气。
“撬……客户?”隋然愣住。
“别告诉我你没看出来。”海澄怜悯而又不掩鄙视,扔了瓶冰水过来。
“可是……我……可是淮……”
冰冷的温度从手上传递到大脑,隋然茅塞顿开,骂了句脏话。
王玮跟鲁经理说“我们都是兆悦的”,也向客户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倘若客户出于不可言说的避讳想更换顾问,王玮这里近水楼台先得月,而业主方只在乎成交,并不在乎具体是哪个人。
对于小众/非主流性取向,大众/主流人群难免会因为不熟悉不了解而产生回避甚至惧怕的心理,以为走太近了会被纠缠,被“传染”——某种意义上算是恐同。
实际上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就算异性恋好了,难道每接触一个异性就会对对方产生好感进而死缠烂打吗?
必然不是。
但不排除敏感人群。
看人。
有些“同志”自己也很敏感,觉得别人会因为性取向而戴上有色眼镜看待自己。
当然这跟个人的生活环境和文化环境也有关系,不能一概而论。
隋然在性取向这点挺坦荡。
用个不恰当的比喻,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人首先是人,然后才是男人、女人,同性恋、异性恋、无性恋。
过了自己心里这道坎,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回想起来,隋然觉得自己那会儿失态大半是被王玮的无下限震惊了。
人怎么可以贱到这种地步?
他真以为这样就能让她无地自容,自动放弃客户?
而剩下的一小半……
“你打算怎么办?”海澄问。
一句话恰巧拦住隋然滑向过去的思绪,她将结出一层冰水的饮料瓶贴在脸上,腾空大脑,扭头看海澄:“什么?”
“王玮搁淮总面前一锤子锤烂你柜门,你除了想不明白为什么人这么卑劣,就没点别的想法?”
海澄背对她坐下,斜躺,没长眼睛的后脑勺径直往腿上落。
隋然忙不迭躲开:“海总注意点儿影响!我柜门已经被锤碎了!”
海澄不依不饶追上来,硬压在她腿上:“……干什么!你果然对我图谋不轨吗?”
隋然啼笑皆非,但不愿输了阵仗:“海总果然要潜规则我吗?!”
海澄嘁了声,把脱缰的话题拽回来:“我说,淮安现在知道你是姬了,你准备怎么面对淮总?”
“你才是鸡。”隋然反唇相“ji”。
“对对对,我是复读机。”海澄嘻嘻地笑,不厌其烦重复,“所以你打算怎么办嘛!”
“就……什么事儿都没发生呗。”
淮总主动帮她解围,应该不排斥更不恐同,当无事发生就好。
只是王玮——
隋然泄了气地往后靠,顺手抄起扶手上的手机,在邮箱和微信界面来回切换。
底层一线顾问想要举报上级主管行为不当,其实很冒险。
兆悦主管以上的管理层都是公司老员工,根系复杂。王玮上面有齐放,齐放跟人事总监是同期的元老,举报邮件发出去,搞不好第二天人事就要找她而不是王玮谈话了。
“哎,发什么愣,想好了?”
“王玮那儿……”隋然一时真想不出办法。
“谁管他死活了。”海澄打断她,“我是说淮安。”
“还要怎么办?”隋然无奈,“难道要我主动去跟淮总说我是同但我对您没有兴趣,您不要怕?”
“你对淮总没兴趣?”海澄嗖地坐直,“我的天哪你竟然对淮安没兴趣?”
隋然:“……?”
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隋然犹豫了下,试探性地问:“海总,你是不是发现自己……老汤是不是发现你……”也喜欢同性?
“狗男人出轨没得洗!你想什么呢!”海澄弹她,还有点难以置信,“你对淮安真的……?”
“您又想什么呢?”界面定在微信,隋然按下锁屏,微笑着说,“一,淮总是客户,我是中介;二,淮总是淮总,我是中介;三,淮总是我的客户,我是淮总的中介。海总明白了吗?”
工作关系摆在顺序第一位,身份或者说社会地位差距紧随其后排第二,两个人根本分属于两个世界,只不过因缘际会在工作上产生了一点交集,但仅限于此,未来亦止步于此。
海澄啧啧称奇:“你居然对淮安……”
隋然彻底服了她,“打扰了海总,告辞。”
海澄的话到底还是在脑海里掀起层层风浪。
隋然拒接了王玮又一个电话,蹲在好乘凉的大树下编辑备忘录。
「淮总,先为今天上午同事的某些言行道歉,无论如何,工作时间在您面前谈论私事有欠妥当。希望您不要介意[鞠躬]」
写到这里,隋然自言自语:“您介意我也没办法,咱们都走到这一步了。再说您同事也……”
她抿抿唇,咬紧牙关,另起一行——
「转租客那边我打听过情况了,他们因为退场比较突然,目前具体经办转租事项的主管人员还没定。我收到的反馈是本周内定下来。我会及时跟进。」
她先把第一段复制粘贴到对话框,点击发送,接着切回备忘录复制第二段。
再回微信,淮安回复了:
「王某的言行与隋经理无关,你无需道歉。实际上,鉴于王某的种种严重影响贵司形象的行为由来已久,我已向贵司正式发出书面投诉。届时或需隋经理出面或予以佐证,敬请谅解与配合。」
作者有话要说:加更本周内完成,明天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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