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空旷。
如同失重般身处在这一空间之中。脚不沾地的感觉让卢修斯自身倍感单薄。
黑暗之中,忽然出现白色的光斑星星点点。
他们的浪潮让卢修斯不由自主地跟着飘摇波动起来,好像身处其中,又似乎置身事外。
直到合围的黑色哑光环境开始让这些聚拢的白色光球显得有些势单力薄。
聚拢之中,一个黑得发亮的等大光球突然出现在这细细碎碎的白色之中。
不知道为什么,卢修斯生出一股追逐的感觉。
而这时,刚才的飘荡又如同陷入泥潭。卢修斯只是眼睁睁的看着这个黑点从白色的区域边缘侵入,然后湮灭在白色的正中央。
循环往复。
遭遇半兽人在所有精灵的意料之外,因为了解不足,卢修斯也只知道幽暗密林并非半兽人应当产生活动的区域,而无法推测对方行动的目的。然而在最后关头,半兽人的指挥官放着近在咫尺而辨识度极高的瑟兰督伊不管,只针对自己的行为让卢修斯心中警铃大作。所以他拼着加重伤势也要使用最后那一个摄魂取念的魔咒。
无论记忆提取的最终结果显示出对方什么样的目的,卢修斯至少能够占到一点情报的先机。
但是让他接受不了的是,半兽人的记忆竟然只有那黑白光点循环运动的那一幕幕。
亏大了!
这是卢修斯看完这段记忆之后的第一反应。
情绪如同滴落如镜湖面的水滴。
啵——
眼前的画面忽然被一种尖锐的力量扯得寸寸崩裂。
左肩传来的剧痛让卢修斯猛得睁开了眼睛,挣脱了那个无穷无尽的空间。
随着意识的清醒,翻倍的疼痛如同翻江倒海。卢修斯感觉自己左半边身子都已经完全疼得失去了动弹的力气。强烈地血腥气息钻进鼻腔,还在勉强运作的触觉告诉卢修斯,血液已经顺着伤口附近的衣服布料沁润蔓延开来。
恐怖的失血量让卢修斯只能耷拉着眼皮,对抗着全身都在传达着的疲倦信号。
右手的魔杖还被他死死地握在手心,但是当他试图作出转动手腕这个动作时,牵动的肌肉引发了一阵强烈的痉挛。体内的魔力仿佛被石化了一样,迟滞起来。
似乎有所感悟,卢修斯腰间的身体重心点突然被收紧,随着环绕着大半边身体的热度更加靠近,卢修斯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谁搂住,扶在怀里。而他却没有足够地精力去完成辨认这个工作。
卢修斯拼尽全力调动起来的微薄魔力对自己的伤口使用了一个止血咒,也没来得及关注魔咒是否生效,就再次力竭失去了意识。
不过很快,身体保护的本能就将卢修斯从昏迷的幽闭当中释放了出来。
缓缓睁眼,首先撞入眼帘的,是瑟兰督伊坐在一旁,手肘撑着桌子,拳头撑着头闭目养神的模样。
微醺的暖光从精灵王的身后铺散开来。
如果不是他眉心紧蹙的起伏破坏的话,这应该是一个很美好的画面。
沉重的钝痛和蚀骨的酥麻感觉已经能够相对准确地定位在左肩的位置,不仅将身体受伤的位置准确地传达给了主人,还打扰了卢修斯难得兴起的审美心情。
缓慢地转动自己的视线,卢修斯半晌才确认自己是身在他十分熟悉的精灵王营帐之中。
营帐外光线大亮,显然已经日上三竿的阳光才能穿透厚厚的密林树冠层。
尽管卢修斯在半兽人的记忆中感觉浮浮沉沉了很长时间,实际从他短暂清醒时的状况看来,读取那个记忆根本只用了很短的时间。这也从另一个侧面反映了半兽人记忆的简单。
相反,卢修斯觉得自己因为疼痛而昏迷的短暂时间,实际上反而却是从黎明之前持续到了天空大亮。
手指屈伸去够魔杖的这个动作有点迟钝,但它激活了另一个敏锐的神经。
“你醒了吗,卢修斯?”绮丽儿激动的声音从卢修斯的右手边传来。
紧接着,巫师视野里的精灵王迅速睁开了眼睛。
卢修斯因为突然响起的女声而错愕了一瞬。
而当他确认身边只有一个在照顾他的绮丽儿时,跟前坐着且清醒过来的精灵王已经开始散发他的摄人气场了。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卢修斯首先读到了瑟兰督伊的担心。紧接着,是一抹浅显易懂的责备。
担心这个词把卢修斯的大半注意力又拉回到自己的伤势之上。厚厚的绷带阻挡了他的视线,但他可以确定,伤口的情况一定很糟糕。直到这时,卢修斯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在巫师世界了。没有高效专业的魔咒护理,只有简单古老的治疗条件下,他以伤换情报的行为其实是愚蠢而鲁莽的。一个不小心,也许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命就又要丢了。
如果不是他在挣扎间还坚持给自己一个简单的止血魔咒再晕过去,说不定他想醒过来还要很长的时间。而失血过多的他实在是没啥力气再去思考精灵王的责备到底是因为他指挥不当,精灵牺牲太大,还是因为他在战前溜出了营地,被埃弗伦给告了一状。
于是卢修斯很无赖地两眼一翻,准备装晕。
这时,一向胆大心粗、想法单纯、思维直线且不懂得看脸色的绮丽儿突然说了一句一如既往符合她风格的话:“你再不醒来的话,陛下都要担心死了。”
于是,还没把苦肉计施展开来的卢修斯下意识地瞪大了眼睛,有点反应不及。
而重新打开的视野之中,精灵王甚至连眼底的情绪,都没有因此产生分毫的变化。
处变不惊的能力高下立辩,卢修斯尴尬地扯出一抹笑容,丢失了最好的逃避时机。
“绮丽儿,去叫治疗师。”一边说着,精灵王的目光在卢修斯的双眼之间缓缓扫过,最后将视线凝固在卢修斯肩膀的那个伤口之上。
“哦哦,对,治疗师!我这就去。”绮丽儿马上应声起立,半点没感应到卢修斯希望她留下来的心声。
仿佛是能够感受到瑟兰督伊的视线,卢修斯只觉得肩膀上刚迟钝了一些的痛觉又一寸一寸地变得滚烫起来。
擂鼓般速度急剧上升的心跳让卢修斯心底的那丝弱势如同添了薪的火堆,猛然暴涨,直直冲破了他心底淡定从容的防御。
明明卢修斯可以列出无数条为自己各种行为开脱的理由,此时此刻却没办法克制住心虚的感觉一缕一缕地缠上他的四肢。瑟兰督伊还没开口问责呢,卢修斯就知道自己已经投降了。
卢修斯抿了抿嘴,忍不住移开了视线,在对视中败下阵来。
毕竟他现在重伤嘛,抗不过瑟兰督伊也是正常的。
卢修斯马上给自己的示弱找了个自我接受的理由。
大概也只有精灵王,才会有这么“不体贴”的权利,面对一个重伤患还能如此严厉。
与此同时,瑟兰督伊的动作又变了。
他的手,伸向了卢修斯的肩膀。
卢修斯别扭的转过脸去,企图让自己的尴尬消除一些。而在他徒劳挣扎的时候,瑟兰督伊的手在他的绷带上方轻轻搭了一下,蹦出一句让卢修斯不知该如何应对的话来:“还疼吗?”
“啊?”在短瞬间对瑟兰督伊德的发难进行了无数次模拟的卢修斯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问句。
惊讶的卢修斯紧盯着精灵王的侧脸,严重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耳朵进水了。
精灵王不耐烦地收回手,同时再次对上卢修斯的注视,摆出一脸“我在认真的等答案”的表情。
“呃,疼。”卢修斯回答的语气便有点呆。
“我倒是希望你真的知道疼,才不会做出这么冒险和愚蠢的事情来。”瑟兰督伊一声冷哼,“但显然,你并不觉得疼,才会自不量力地在受伤后还想着保护自己以外的事情。”
“呃……我……”
绮丽儿的高声通报打断了卢修斯根本组织不起来的解释:“陛下,治疗师来了!”
瑟兰督伊又瞪了卢修斯一眼,才施施然起身,把床边的位置让给进门的治疗师。
精灵王在怪他什么?没保护好自己,是指他最后加重伤势的那个攻击?
因为生理性的疲倦眨了眨眼睛,卢修斯心底的错愕才被一种让他心头瘙痒却十分陌生的情绪取代,很微妙。
“你很幸运,这么重的伤,才过了半天,伤口就开始收口了。”治疗师给卢修斯施加了一个治疗的咒语,接续上了卢修斯原本已经后继无力的止血咒效果。温暖的感觉轻抚伤口,如同抚平沙痕一般,“也是幸好,没有中毒。”
“不过你这次伤得真的很重,估计要在床上静养三个月才能恢复基本的行动能力了。”
治疗师的话一说,卢修斯和绮丽儿几乎是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过他们都还没作出任何反应,瑟兰督伊的命令就先砸了下来。
“很好,那就到你伤好为止,闭门思过吧!”
根本来不及说啥就看到精灵王转身离开的背影,卢修斯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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