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精灵王的心情格外愉悦的关系,晚宴的食物非常丰盛。精灵们不仅为巴德等来访宾客准备了精美的食物,也没有漏掉那些跟着客人一同入席的随从们。所有人都得到了对应的位置。一直以为精灵们的食物简单朴素的人类侍从们纷纷大快朵颐,席间还不忘连连赞叹木精灵厨师的绝佳手艺。
卢修斯的座位被安排在巴德和罗伦斯之间,桌上的食物享用了三分之一后,便被热心交流的罗伦斯拉进三人的话题圈。
罗伦斯虽是精灵,但待人接物时却比绝大多数精灵都要随和。刚才的宴会上,他还即兴表演,向大家展现了几首在外传播最广的颂诗,主题都是关于赞扬屠龙者的英勇表现,五军之战中正义一方的奋勇拼搏。引得在场的宾客纷纷称赞。
“说起来,下午我和拜尔德去拜访河谷王的时候,我们还有详细地讨论了两个月的那场战役。河谷王阁下为我们复原了许多战役中不为外界所知的细节,让我们都叹为观止。”罗伦斯摇晃着酒杯,到了宴会的后半程,脸上也开始染上酒熏之意,“不过我们都很好奇却不知道的是,当时留在河谷城内防守的你,是怎么做到的呢?”
“那场战争是大家一起坚持才获得的胜利,我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卢修斯依然是和白天一样的反应,笑着不愿承受太多的功劳。
“不不,这并不是需要谦虚的时候。”罗伦斯缩了缩鼻子,与卢修斯轻轻碰杯,“河谷王说,当半兽人的袭击切断了他们和城里的通道时,留在河谷城里的,只有人类的妇女老幼,以及五百个精灵战士和你。最后清扫战场的时候,你们不仅消灭了数量几倍于你们的敌人,而且还没有多少人员的伤亡。我们争论了许久,也考虑到了当时的地形。但我们最后都猜不到,你是用什么样的办法做到这一切的。这简直……”罗伦斯高高扬起手,却是不知道要做个什么动作,又迅速甩下,接了一个词,“不可思议。”
“就像你说的,我们是依靠地形的优势。河谷城里有数不清的空旷巷子,靠着房屋的掩蔽,我们才能坚持下来。”卢修斯扫了一眼不远处已经空了的首座,“当时陛下还在城外面,被半兽人包围。大家都很着急。如果我们不能够为陛下争取到一片喘息的空间的话,后果简直无法想象。也许是因为我们都不希望这样的情况发生,都在咬牙坚持。”
罗伦斯皱着眉摆摆手:“并不只是这个。也许这是很重要的原因,不过,我想这一定还有别的影响因素在起作用。我走过许多地方,也见识过很多场人类的战争,所以听到那些数字时,我就一直在惊叹,你的指挥一定是有着很多很细致的调动,才能让庞大的军队拥有了如同生灵一样的丰富抵抗力和生命力。最重要的是……”罗伦斯抬眼看了看认真聆听的巴德和卢修斯,轻叹了口气,“我很惊讶陛下是如何培养出你这样的指战精灵的。要知道,能做到那样的指挥者真的很少很少,非常少……”
罗伦斯在指战精灵这个话题上意外地执着,卢修斯并不能切实体会对方话语中的感慨。不过直觉让他选择阻止这个话题的进一步深入:“也许只是巧合,加上我也比较喜欢阅读过去的历史。比起一名指战精灵,我其实把更多的时间都放在了药剂与植物的研究上。比如今天阁下带来的龙血树。我还想着如果可以,之后还想听听您在大陆上游历的经历,一定非常有趣。”
见另两者的交谈有些后继无力,一直在旁边听着的巴德主动开口,意外配合了卢修斯转移话题的目的:“今天白天一整天都忙着安顿的事情,都没找到机会参观一下。今晚也已经喝了足够多的酒了。罗伦斯,要不我们请卢修斯为我们指个路,一起四处走走?”
时间的提示让原本下意识皱眉的罗伦斯立刻转换了注意的焦点。吟游诗人惯性地流露出感兴趣的眼神,但他很快摇摇头,婉拒了巴德的盛情邀请:“我有点累了,明天还要给孩子们送信呢。今天我就先回去休息了,你们去吧!”说完,也没有再多逗留,罗伦斯站起身,刚好和巴德卢修斯结伴离开了晚宴。
“以往住在长湖镇的时候,虽然我也知道瑟兰督伊陛下每年举办的新年庆典,却和这件事情没有什么关系。”巴德停在原地,目送罗伦斯的背影消失之后,突然发出这样的感慨,“曾经只是负责摆渡货船的我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在这里,穿着从来没有过的华丽衣服,和未曾接触过的人自如交流,得到他们的尊重与认可。”
“物是人非的感觉?”卢修斯适时接话。
“嗯,很感慨。”巴德点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抬步往卢修斯引导的路线走去,“不过我依然觉得自己置身事外就是和从前一致的。”
“事情总会变,而我们的感觉也终究会变的。”置身事外这种感觉其实很微妙,而巧合的是,卢修斯的这种感觉并不比巴德少。
感同身受的接话让巴德愣了愣。认同感能迅速拉近两者的距离,却也增添了几分好奇。但河谷王的性格终究是忠厚而不喜欢直接刨根问底的,见卢修斯没有继续开口的意思,便也抿嘴笑了笑,不再言语。
沉默了一段,卢修斯和巴德的脚步也开始涉足精灵王大殿中的更空旷的高层。
王国之外的天气很好,墨蓝色的天穹无月,便显现出漫天的璀璨繁星。
卢修斯稍微快了一步,领着巴德走上了一片露台。
搭着栏杆深呼吸,感受着森林的边际在远处无限延伸,就仿佛不受拘束地心情回转。
“你最近过得好吗?”极目远眺,巴德满脸的笑容又增加了几分柔和。与刚才晚宴氛围完全不同的问题顿时柔化了原本还很清晰的距离感。
感受到巴德转身过来的关注,卢修斯在短暂的静默后意外地反问:“为什么会这么问?”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想起你之前告诉我的秘密。”巴德微微低头,语调更缓,“其实今天上午看见你的时候我就想问了,如果你曾经是人类的话,来到这里,会不会过得不适应呢?”
卢修斯微微蹙眉,思索着巴德提出问句的初衷。恍然想起自己曾经给对方提的建议,卢修斯微妙地捕捉到了一丝属于机会的气息。
低下头的精灵隔了半晌才抬头看向巴德,嘴角扬起一抹关切的笑意:“也许,是因为你自己过的并不适应,所以看见我才突然有了这样的想法?”
此时卢修斯的表现与白天时的沉稳有着明显的差异,巴德捕捉到的画面又似乎和两个月前的夜晚重叠,竟是脸色微红,才回过神来摇摇头:“如果是我自己的话,确实是有那样的感觉,而已经不能算是突然察觉了。”
“这么说起来的话,”有意引导巴德的念头浮现,卢修斯便也跟着沉了语调,“倒是真的有些不适应。精灵的生活无忧无虑,应该是人类都会向往的。但对于我而言,全新的环境还同时有着不小的压力。不过,角色转换的陌生感本来就不是可以轻易克服的吧。”
淡淡的烦恼恰巧应和了巴德当下的心境,得到一个认真的点头。
“相比之下,你有比我更重的责任,倒是更加辛苦了。”卢修斯轻笑着说出鼓励,“不过我们可以一起加油。”
“那你……要不要搬到河谷城来?”巴德的邀请不同于刚才的舒缓,竟然是紧咬着卢修斯的字尾便从口中淌出。也是说完这句话,问话的人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竟是脸红了起来。
期盼之中却又是意料之外的邀请让卢修斯也愣住了。双唇微张流露出些许讶意,卢修斯认真地回望巴德,试图在他的眼里找到开玩笑的意味。
精灵的反应很直白,却也抓回了巴德一时分散的注意力:“这不是一个随意的邀请,卢修斯。如果你在这里过得不开心,我非常愿意也希望你能够到河谷城来生活。”
这时,无论是卢修斯还是巴德都没有发觉,在比他们露台位置更高的窗边,站着两道身影。
“陛下,河谷王看起来比长湖镇镇长要好相处多了。”靠着窗口毫无负担地往下望,加里安不时点头,还不忘开口感慨。
瑟兰督伊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视线却紧追着不远处交谈的一人一精灵。
加里安完全没有捕捉到精灵王那一声回应之中的微妙情绪,毫无戒心地继续絮叨:“陛下,虽然您一直因为他还年轻的关系阻止他参加更多的工作,但卢修斯确实是很有能力的一个精灵。之前的战争、交易区、那些药剂和谈判,还有现在的庆典。大家都很喜欢他。”
精灵王因为王国总管的话皱起眉来,却没有开口回应。
“陛下,您真的不考虑采纳贵族们的建议吗?”加里安回过头来,盯着油盐不进的瑟兰督伊。
加里安的坚持让话题的重点一瞬间摸到了精灵王的思考领域。而也在这一瞬间,精灵王的眼神一敛,脸色变沉。
加里安回过头,发现下面巴德似乎是绊了一跤失去平衡,卢修斯伸手扶了前者一把。
不知道巴德开口又说了什么,卢修斯松开手,笑出声来。
加里安从来没见过卢修斯这么不矜持有礼的笑,一时好奇,却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冷哼。还没回头就听见精灵王身上衣料摩擦的声音。
瑟兰督伊突然转身离开,根本没有一句解释。加里安转眼把自己的好奇忘到脑后,忙不迭地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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