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面恐惧,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困难。
这种恐惧,谁也无法感同身受, 旁人连理解都困难, 但却真实的存在着,给当事人带来无尽的痛苦。
嫏嬛把蒲团搬到练功房的角落里,缩在原地发呆。
练功房很暗, 仅有的小窗,也因为外界正处于夜晚,而透不出光亮来。
说来奇妙, 人们恐惧黑暗, 有些时候,却恰恰觉得漆黑一片的环境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嫏嬛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姜珆的剑意,对她来说无异于处刑一般, 她也清楚,这种心理状态是很影响她之后的修行的, 历来境界跟心境都是相辅相成的, 无论哪边落下了,都注定未来的修行进境无法圆满。
可知道归知道, 想做到却很困难。
心理阴影如果真的有那么容易消除的话, 那就不叫心理阴影了。
尽管嫏嬛已经极力克服,但有些事,却不是想就能做到的。
她站在窗前, 月亮不知何时从云间露了出来,看着皓月,看着繁星,本该是极美的夜景,此时却无法叫人放松,人在心情不好时,看什么都能找出缺点来。
犹如雕塑一般,嫏嬛静默地在原地站了许久,直至初晨的照样透过小窗照射了进来,嫏嬛才恍然回神。
初生的朝阳并不温暖,甚至还带着夜间的凉意,嫏嬛仰头看着朝阳,享受地眯起眼,唇角轻勾,原本焦躁的心情也像是被晨曦抚慰了下去。
承认自己的不足,其实并不是什么困难的,难的是该怎么去克服,嫏嬛仍然很恐惧死亡,她从还未在这个世界上诞生时,就已经开始恐惧了。
但她做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避开死亡吗?
恐惧,并不是什么可耻的情绪,
谁都有恐惧的东西,
等有一天,死亡也奈何不了她时,那她自然就不怕死亡了,她相信,她能做到这一点,因为她一直以来都是朝着这个方向努力的,现在尚且有无数人能杀死她,可总有一天,他们都将不复存在。
曾经没能将她斩草除根的,在未来,都将被她斩草除根。
到那时,曾经在意的、恐惧的自会变得不值一提。
嫏嬛的心性还没有偏激到认为世界上只有她一个活人,那自然就没有人能威胁到她的生命了。
生是她的执念,但这棵大树上,枝繁叶茂,每一片树叶,每一条分支,都是她以生为根基衍生出的繁多欲望。
最初是想活着,然后是不想苟且的活着,再然后是想拥有非人的力量……
欲望无穷无尽,只能得到短暂的满足,却无法永恒,但人只要够努力、够狠,就总有能成为永恒的一天,到那时,或许心中的志向早已有了变化,但曾经的愿望,却一定早已实现。
战胜恐惧,不如让自己成为恐惧本身。
一瞬间,
内心某处的屏障猛然崩解开来,豁然开朗的感觉随即翻涌而出。
磅礴的真气在这一刻突然变得躁动起来,嫏嬛立马闭目坐在地上,将千机伞横放在腿间。
雄浑的真气震荡开来,以嫏嬛为圆心朝周围扩散开来,体内精气神聚于玄关一窍,冥冥之中,神魂仿佛透体而出,以一种独特的角度观看自己的肉身。
三花聚于玄关一窍,体内流动的血液如同铅汞一般,细小的颗粒从毛孔中排出,接触到空气便化作烟尘簌簌落于地面,原本白皙的肌肤,变得更加无暇,无数穴窍如同呼吸一般开合闪烁,最惊人的是,透过那双眼睛,仿佛能看到万物生灭,深处仿佛有漆黑的海水,在拍打着岸边,倒映着碧蓝的天空,和岸边的尸山。
这便是我的武道真意?
嫏嬛心中隐隐升起明悟,敛目收束自己体内过于活跃的真气,再睁眼时,双眸已是澄澈如初。
据说,修士在从极变之境步入宗师之境时,会有一次看到自己武道真意的机会,但从古至今,这一过程却不曾被人给书写下来,这种含糊其辞的说法,让无数人对突破这个境界都不得其法,却也同样充满期待。
嫏嬛此时算是明白了,为何那么多能言会道的先辈,竟无一人写出过这个过程,这种感受确实是说不出来,只是心里隐隐有所明悟,对自己未来的道路有了一个感觉,可若是想说出一个一二来,却只会感觉到有口难言,因为确实连他们自己,都是迷迷糊糊的。
当然,嫏嬛更没想到,极变期心魔出现的几率增加,恰好跟心理阴影撞上,却反而因祸得福,使得原本找不到头绪的瓶颈,竟被这股精气神贯通心境,一举突破。
嫏嬛对此有些意外,又不算很意外,稳固好自身境界后,这才推门走出练功房。
此时的嫏嬛,还算不上至人宗师,至人虽是初入宗师境的一个小境界,但实际上至人两个字代表的却是对宗师境初阶的表述。
至人是指超凡脱俗,由超人到凡人,达到无我境界的这一过程;通神指的则是真气生灵,虽是从外界收摄而来,入了自己体内,却会打上自己的印记,从原本的死板真气变为充满灵性的真气,更加如臂指使;通天指的则是天人合一,真气彻底为自己所掌握,圆转如意,随心所欲。
所以嫏嬛此时还称不上是至人宗师,只是心境跨过了那一道坎,接下来,则是水磨的功夫,先将体内被扩宽的经脉丹田填满,然后开始进行至人这一阶段的修行后,方才能被尊称为至人宗师。
……
嫏嬛刚打开门,便发现有人靠坐在门边,随着嫏嬛这一开门,整个人险些直接滚到地上。
“爹?”
“嘘!”施远狄做贼般地左右看了看,就差没提醒嫏嬛一句隔墙有耳了。
嫏嬛瞥了一眼四周的警报器,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这会儿不是该在太虚殿跟大长老他们处理公务吗?跑我这来干嘛?”
施远狄将手放在嫏嬛发顶抚了抚:“我家丫头呀,从小到大最怕打雷了,我不得在门口守着?”
嫏嬛抿抿唇,她可以对着外人说出许多甜言蜜语,这一刻却突然什么都不想说了,垂眸盯着自己脚尖,半晌才低声道:“真的不是因为不想听长老们扯皮?”
施远狄手一滞,若无其事地收了回来,看了眼天色道:“天色不早了,还不速去场上等候?”
嫏嬛抿唇笑了笑,一步踏出,眨眼间便消失在了原地,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赶往大比现场。
施远狄远远看着,不由摇头,笑骂了一声:“臭丫头!”
与此同时,大殿内。
“圣君?圣君?施家小儿!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巨大的嗓音震得大殿都隐隐摇晃了起来,施远狄瞥了大长老一眼,掏了掏耳朵:“本尊不正听着呢?你吼那么大声干嘛?”
“气煞我也!施家小儿你是不是讨打!?”
施远狄‘羞涩’一笑:“这么多人看着,不太好吧?”
“…………”
……
…………
大殿内的风波,并不为外人所知,可能是因为昨天的那场大战,嫏嬛今天到现场时,并不如昨日那般不引人注目,刚到场,便有人将目光投注了过来。
嫏嬛面不改色,双眸中还有无法控制好而溢散出的神光,神采奕奕的状态,顿时打消了一些人心里,以为她是在昨天的比赛中受了重伤,这才没能按时赶来的想法。
但同时,也越发让人坚定了她所用法宝的不凡,竟然真的一点伤都没受!
这一点,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在嫏嬛没来之前,他们还能用嫏嬛只是伪装做得好,实际上却是受了暗伤来安慰自己。
不然嫏嬛怎么会独独今天不到场?
然而嫏嬛一出现,就立马打破了他们的念想,这神采奕奕的模样,显然她不仅没事,可能还因为昨天那一战的收获,有所突破,不然又怎么会控制不好身上的精气神?
要知道,这是只有在某一道上有了突破,才会展现出的景象。
这不由让众人更加忌惮了起来。
本来对方就不是单靠着法宝逞凶的废物,现在自身又有所突破,无疑更加难对付了,必然会成为自己前进路上的绊脚石,这又怎么能让人不忌惮?
嫏嬛对此倒是不以为意,这点关注,她还是承受得起的,毕竟她本来就没想当个如阴沟里的老鼠一般,不惹人注意的角色,恰恰相反,把自己暴露在台前,反而能避免沾染上某些破事。
也免得让人觉得你是无名之辈,好欺负得很。
只要把握好尺度,出名,并不算是什么大事,反而是件有利无弊的好事。
更何况,嫏嬛虽然怕死,但也确实没想过憋憋屈屈的活着。
可以,但没必要。
“一百九十七号姜珆!一百九十七号——姜珆!”
嫏嬛走至排名靠前的擂台时,便听到裁判念起了熟悉的名字,然而台上却无人上场,嫏嬛见此神情顿时有些微妙,细细感应一番才发现,院中除了正常活动的仆役外,还多了一人。
这可真是……
嫏嬛失笑,没想到姜珆会连大比结束都懒得等。
虽然因为离大阵太远,感受不到那多出一人的具体气息,但嫏嬛有九成把握,那估计就是姜珆了,毕竟她爹来的估计就是一道临时分化出的灵身,并且,她爹一直都只敢从她开的后门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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