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如飘絮, 男人拿着长剑，往雪山的顶峰行走。他穿着黑色的长衫, 外面罩了一层金色的纱衣，神情肃穆。当他在山顶找到了人以后，就停在了风雪之中。
黑色的眸子与棕色的眼睛对上, 随后，便是长久的无言。
于羡是第一次跟一个人长久对视, 且什么都不说。
“你来了”对方癫狂地笑着，双眸带着炽热的疯狂。“好久不见, 我挚爱的弟子，人喊人打的大魔头, 预言中的灭世者。”
“嗯。”于羡的语气一如从前平淡，“我来杀你了，按照你的愿望。”
“哈。”他咧开嘴巴，嘴角上扬。
两人再次相顾无言。
于羡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 就像是从前那些时光一样，就像从前他天真无邪依靠在正直无私的师尊身边一样。“你作恶多端, 想必早有预料到自己迟早有这一天。”他开口, 却是同他算账。“你的罪行无可赦免，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杀掉你。然后”
“如果你能杀掉我, 就将我的尸骨埋在你的后院吧，与你在一起的日子, 是我人生最快乐的时候。”他持剑对着于羡, 露出一个凄惨的微笑。“若我杀了你, 我就将你的神魂全部散去，身体制作成练尸，一辈子为我所用。”
于羡看着他，觉得可悲。
对面人还在笑，血与雪沾染了他的白色衣服。
“跟你在一起的日子，也是我人生最快乐的时候。”他喃喃自语，随后低落地看着雪地。于羡的脚尖摩擦雪花，难过地，仓促地不知所措。
于羡猛地睁开了眼睛。
柳霁尘被他吓了一跳，“你不是睡着了吗”他今天下山，深夜才回来。他静悄悄回到房间，这才刚点灯，准备上床睡觉。岂料他才发出一点动静，原本熟睡中的于羡就睁大了眼睛。要不是柳霁尘知道自己的地盘防卫极严，他会以为有妖邪溜了进来，上了于羡的身。
因于他现在的表情看起来实在是太惊悚了。
于羡听到了声音，愣愣地转头，当他看到柳霁尘那双跟梦中一模一样的眸子的时候就眼睛瞪得更大了。“我做噩梦了。”从长梦中醒来不知身是梦中客，亦或是心浮于虚梦之中。
柳霁尘终于有一种于羡是个普通小孩的感觉了，他躺上床，轻声问于羡，“是什么噩梦”
于羡说“我梦见我在雪山上走了很久很久。”从山脚走到山峰，留下的痕迹在风雪降落之时就会被覆盖，但纵使如此，他还是留下了一串足迹。
柳霁尘有些心虚，“是因为我今早让你从几月峰跑到天道峰的原因吗”
于羡一听，觉得很有可能，那他做噩梦，都怪柳霁尘。“我是为了要找一个人而去的。”为了那个人，他甚至提着他不擅长的剑。
因为只有那把剑，才可以斩断彼此的因缘。
“然后呢”柳霁尘将烛火灭掉。
“然后”于羡回忆梦中的场景，“我厌倦杀他了。”
他很奇怪，为什么他会产生这种想法。
我厌倦杀他了。
“你觉得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于羡想要问柳霁尘。
结果他一问，柳霁尘那边久久没有回答。
“师尊”于羡喊他。
柳霁尘还是没回答。
于羡皱眉，然后摸黑凑到柳霁尘的面前。因为一下子靠得太近，他差点撞上了柳霁尘的嘴巴。
好险。
万一这是柳霁尘的初吻的话，那他真是罪大恶极。
于羡继续悉悉索索，等他接着倾斜过来的月光，发现柳霁尘已经睡着以后，满腹牢骚不知道向谁发。
更重要的是，柳霁尘今天身上依旧沾满了妖魔的气息。于羡趴到他的身上，深深地呼吸一口美味的空气。
幸好柳霁尘把他困在了琼华重玄，要是放他在外面的话，他可能就是一个整天追着妖魔吸来吸去的小变态了。
虽然现在抓住柳霁尘衣服狂吸的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柳霁尘修炼到今天这个地步，几乎可以说是百魔不侵了，也许是因为自己的强大，普通妖魔不足以伤害他，所以他有时候难以察觉一些小妖魔会偷偷附在他的身上。但是于羡都能知道，妖魔就是于羡的食物，太久没有吃正规饭的人，连一根鱼香肉丝的味道都能闻得清清楚楚。
于羡吸完衣服，继续偷偷咬住他的脸颊，柳霁尘脸上的肉意外还挺好咬。
吸完前头的妖魔以后，于羡又捧起他的手，一口咬了下去。
附身于柳霁尘身上小小的妖魔，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下子就被人吃掉了。
于羡饱了，无念无想了，可以睡了。
他将柳霁尘的手归于原位，也是因为这个动作，他才发现，柳霁尘的手掌不知道什么时候受伤了。
于羡皱眉，有一瞬间的疑惑，但还是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继续今晚的安眠。
睡下去以后，他换了一个梦。
梦里他是一个圆滚滚的萝卜墩，每天坐在树下乘凉。
然后，某一天，有人去地里拔萝卜，将他一把揪了起来。
“小羡羡，你再不起床的话，我就要掀你的被子了。”一道阴森的声音在于羡的耳边响起。
于羡睁开眼睛。
凑到于羡面前的柳霁尘被吓了一跳，怎么他最近睁开眼睛的表情那么可怕。
于羡瞪大眼睛，双眼无神，表情呆滞，“我不想起床。”
柳霁尘叹息，随后微笑，抓住了被子的一角，随后一扯。
只穿着一条短裤的于羡爬了起来。
“我不是让你睡觉的时候也要穿好衣服吗”柳霁尘无奈了。
“我看你最近都不回家，所以就按照自己觉得舒服的方式睡觉。”于羡坐在床上，他什么时候才可以回自己的房间，一个人睡觉啊，他需要解放自己。跟柳霁尘一起睡太折磨人了，柳霁尘又要他穿衣服，又不让他卷被子，还让他摆正睡姿。
请问他是在睡觉，还是在军训
柳霁尘铁血心肠，“起来”
于羡爬起来穿衣服，“我现在有点佩服你了。”
“什么”
“对着那么可爱的小孩都能下狠手，真是一个狠角色。”于羡表示惊恐万状。
柳霁尘忍不住哼笑。
于羡换好衣服以后，问柳霁尘今天想要做什么。
柳霁尘说“先吃早餐吧。”
于羡闻言，动作变快了，“你今天做人了。”终于知道要让他先吃饱，然后再修炼了。
柳霁尘没有解释，就让他动作快点。
于羡很快就梳洗完了。
当他推门出去的时候，柳霁尘坐在树下。参天大树，绿色的叶，缤纷的花，摆好的桌子，美味的佳肴。
柳霁尘听到了门开的声音，转头望过去。他温润如玉的脸庞在细碎的光芒下，静谧美好，像是一副不现实的画。
与你在一起的日子，是我人生最快乐的时候。
“早饭我已经摆好了。”柳霁尘朝天招手。
于羡吐槽，“不许像招小狗一样召唤我。”
说完，他跑到柳霁尘的对面坐好。
柳霁尘等他坐下以后，认真打量他，“你是不是长高了”
“哈没有吧。”诞生以来，只在昨晚吃了一顿应该是灭世者应该吃的饭的于羡心虚了。他为了转移柳霁尘的注意力，故意伸手去抓糕点。
柳霁尘没有生气，反而伸出手，接住他的手掌。
突然被握住手的于羡愣了。
“你看，衣袖短了。”柳霁尘冷静地告诉他。
于羡很慌乱，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个现象。
柳霁尘侧头，欣赏了一下他的沉默以后，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你长高了吧。”
“嗯，在你离开我的期间，我快速长高了。”于羡反客为主，“那我也有一个问题。”他翻过柳霁尘握住他的手，“师尊受伤了吗”
柳霁尘的手心有一道淡淡的伤痕，伤痕细长，是被尖锐的刀锋划伤的。
“是呀。”柳霁尘毫不避讳。“好一段时间了吧，痕迹都快要消失了。”
于羡笑嘻嘻，“但是起码一个月前没有的才对吧。”他的记忆力极好，不记得之前柳霁尘的手上有疤痕。
“我其他地方也有很多伤痕。”柳霁尘似乎想到了什么，干脆将衣襟拉开，让他看胸口。
于羡这一看，立马就皱眉。“你遇到了什么”
柳霁尘的身体，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痕。痕迹都淡了，但是细看数量让人触目惊心。“伤口会自己痊愈的。”柳霁尘伸出另一只手，展示给他。“你仔细盯着。”
看什么
看人炸了。
就在于羡的面前，柳霁尘的手臂突然出现了一道伤痕，没有刀剑、没有施加伤害的人，他的手臂上莫名其妙就出现了一道刀痕，随即，开始流血。
柳霁尘淡定地掏出手帕，捂住伤口。“我之前去执行任务的时候，被诅咒了，我的身体有时候就是会出现伤痕，但是过一段时间就会好。”
“那该怎么办”于羡愣了。
“会好。”柳霁尘笑了，“你觉得我解释了我的伤口的事情了吗”
于羡喃喃自语，“我又不是需要你解释什么，我只是关心你。”
好吧，于羡承认，在他看到那道伤痕的时候，确实有想到一个人，那一个在他的面前割开自己手的变态男人，巫罗。
于羡抬眼，看了柳霁尘一眼。
柳霁尘看他还在用怀疑的眼神看着自己，干脆伸出手，抹了一下他的脸。
他的手掌正好都是鲜血，血糊在于羡的脸上，他的一张脸立刻变得恐怖起来。
柳霁尘恶劣地笑了。
于羡闻到了血腥味，立刻用衣袖擦脸。“别玩了。”
“对，是不能玩了，我今天是想要跟你聊一些比较正经的事情的。”柳霁尘正襟危坐，“但是因为需要长时间的谈话，所以我们一边吃一边说。”
“好。”于羡也坐直身体。
柳霁尘很满意他的态度，于是擦干净手，喝了杯小茶。
于羡也跟着喝了一口茶。
柳霁尘又吃了个小点心。
于羡吃了三个。
柳霁尘靠在木椅的后背上，满意地抬头看落花。
于羡着急死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讲那一件比较正经的事情”
他的本性是因为好奇而甘愿从高处下跳下的猫。
柳霁尘朝他伸出手。
于羡不解地看着他。
柳霁尘的手放在他的下巴下，轻轻地抓了抓。“你来我这里学习也有一个多月了，其实时间并不长，一般的弟子入门两个月，大概现在还在学习理论知识，最多也就到达御剑和掌握基本气息的程度。”
“你是想要夸我是天才”于羡明白了。
“不是。”柳霁尘说，“你就算是天才，那也不是修真界的天才。你的灵根资质不高，而且真气运行总是会受阻。先天体质不行，后天再努力，也是有上限。”
于羡愣愣的。
如果他真的是一心想要修炼得道的人，听到了柳霁尘这番话，该有多伤心啊。
也许是对之前的真正反派于羡有了同理心，于羡的眼睛干涩地眨了一下，差点哭了。
“我跟你不一样，我是混沌灵根，是一种无论修行哪一种属性，都会带着其他属性一起往上涨的类型。所以我的能力分布很均匀，其中，我最擅长的是雷系法术，主修剑。”
“我是什么灵根”于羡找虐。
“你是伪灵根。”事到如今，柳霁尘就不隐瞒他了。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听起来很挫的样子。
“这一种灵根是具有几种属性的灵根，杂烩，各方面都不充裕，不完全，修炼速度会很慢。一般我遇到这种灵根的人，我会劝他回家。”
于羡点头，表示明白，“我等会就去收拾包袱。”
“噗。”柳霁尘忍俊不禁，“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现在跟你讲这件事情，是要解决这个问题的。”
听完他的话以后，于羡是真心觉得前途渺茫，“我觉得我好像没有救了。”
虽然他也不用一定要认真修炼。
“灵根改善办法有最简单的办法有两个。”柳霁尘也知道他的时间不多了，修炼大会的时间就要开启了。“一，用丹药的方式开发你的身体，让灵根改善。这一个办法好在简单，我什么都不多，丹药最多，而且比较不伤身体。二，换一根。”
“还能换一根”于羡觉得自己真是见识短了。
“我可以。”柳霁尘只说自己可以，但是不说办法，“这个办法可以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只要你能忍受一小点的痛苦。”
于羡拍板，“那就第二个方案吧，我什么痛苦都可以忍受。”
“好啊。”柳霁尘同意他的意见，“那么我们下午下山吧。”
“做什么”
“找一个拥有优秀灵根的人，让他跟你换。”
于羡皱眉，“换了以后呢”
“你拥有他的灵根，他拥有你的灵根。”柳霁尘觉得答案很容易理解，他抬手，喝了一口茶，“你的师尊我，钱有很多。只要有钱，总会有人愿意换的。如果时间来得及，我甚至会帮你找到一个最好的。”
于羡沉默，“我觉得来不及找人。”
“来得及。”没有用的建议，柳霁尘不会提，“徘徊在琼华重玄山下的，有成千上百个希望可以进琼华重玄的人。他们既然想要求仙得道，那么多多少少也是知道自己有这个资质才来的。那么多的人，总有一个适合跟你换。”
于羡沉默。
“金钱、灵宝，我什么都可以拿出来跟他换，总有一个会心动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有些东西对他来说，比翻手掌还要简单。
看着他的手，于羡恍惚了一瞬间。
他突然发现，原来柳霁尘没有他想象中圣父，但是他却比自己想象中圣父。
既然那些人千里迢迢赶来琼华重玄，而且不顾一切扎营在山下，肯定就是想要修仙。如果灵根被换，他就没有那个可能性了。用金钱，换取一时的理想，值得吗也许值得，但是会后悔吗
于羡不知道那个人能不能承受得住这一份若干年的诘问，但是他发现，他不可以承受。
“如何如果要下山的话就趁早吧。”柳霁尘有一种赶集市的随意感。
“那还是方案一吧”于羡决定了，就算是伪灵根，他也要用它发扬光大
再说了他的身份可是本书最大反派，以后能弱到哪里去
柳霁尘不解地看着他，“你确定最算丹药能提高你的体质，但是限制也够呛。”
于羡除了不想背负别人的人生的重担以外，还有一个顾虑。“师尊。”他神秘兮兮地靠近柳霁尘。
柳霁尘笑着，也靠了过去。“嗯”
“灭世者的灵根是什么”于羡好奇这个。
柳霁尘挑眉，随后回答他，“灭世者的灵根，如果我没有猜对话应该是超灵根，而且还是超灵根中的月灵根，邪仙之体，灭世者出生之后，身体就可以自行修炼。”
于羡“卧槽。“牛逼。
他的超灵根差点就被柳霁尘挖掉换给别人了。
虽然他不知道他的灵根是怎么回事，但是他的应该是超灵根啊
柳霁尘行不行啊，有没有一点真本事啊，根本就不会看人。
没有让于羡选择第二个方案，柳霁尘有些遗憾地叹了一口气。“既然你做了选择，那么，之后我会每天给你相应的丹药，随后交给你，你的灵根可以学习的系统法术。”
“丹药吗”于羡讨厌吃药。
“不是毒药，放心吧。”柳霁尘今天要说的事情就是这个，“既然不下山，那么你吃完以后休息一下，我们又要开始修炼了。”
“嘤。”他真的是个魔鬼。
药。
丹药。
解药。
毒药。
黑漆漆的小屋子里，文成睿急急忙忙地打开刚刚拿到的药瓶。他的手颤抖着，狼狈地倒出里面唯一的一颗丹药。
他的身体颤抖，每一秒钟过去，他的身体就变得消瘦。最严重的时刻，他的脸颊几乎没有了肉，皮直接贴在骨头的上面。
在自己死亡之前，他将瓶子里面的丹药吞进肚子里面去。
没有多久，他就渐渐恢复了原状。
倒在地板上，他气喘吁吁，含恨地看着药瓶。
巫罗。
他在某天的某个地方，遇到了那个戴面具的男人，他卖给他一些丹药。
用了那些丹药以后，他的灵根体质得到改善，甚至境界差点得到了突破。
他贪心，为了可以突破境界，去向那个男人要了更多的丹药。
结果就是，他被下蛊了。
如果不按时服用药物，他就会被吸干气息而亡，血肉散去，变成白骨。
控制住了文成睿，巫罗坐在琼华重玄最高的位置上，诡异的面具对着他，嘎嘎直笑。“你狼狈的脸庞，我真是多少次都看不厌。”他说出了让人理解不了的话。
文成睿摸着心脏，咬牙切齿。“迟早有一天，我要将你挫骨扬灰”
药瓶掉落在地板上。
药瓶由柳霁尘的手上转移到于羡的手上。
于羡拿到药，有点犹豫。
柳霁尘故意学着他的表情，皱眉嘟嘴，“你不会不相信我吧”
“当然不会。”于羡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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