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话太多。”周峤几步逼近他,昏暗里神情莫测。
小王的笑僵在脸上,他艰难地向旁边挪了下,过了片刻,气若游丝道:“我想喝水。”
气氛一时胶着。
汤仪先打破了沉默,“喝了水你要回答我的问题。”
小王煞有其事地点头,“当然。”说完,扫眼那站着看他的少年,被那目光冻得一哆嗦。
汤仪站起来,周峤拽住她的手臂,低下头附到她耳边说:“他说的不一定是真的。”
他们现在也不清楚这家伙是什么路数,在这充满暴力压迫的学校里,他的举止言行可谓是张扬又古怪,最奇怪的是,静修室值班的教官竟然对他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知道,”她抬起头凑过去,轻声说:“就听听看他怎么说。”
周峤微微蹙眉,他还想说什么,汤仪就推开了他的手,径自去倒水。
两男生一坐一站。
小王按捺不住地开口:“哥们,打个商量?”
周峤不说话,态度依旧冷淡。
小王声音低下去,语气轻.浮道:“哦,我明白了……你也喜欢清纯型的。”
“这样吧,公平竞争……不过你可能不是我对手。”小王摸了下鼻子,“钱财、容貌都乃身外之物,重要的是我能带她离开这个垃圾地方。”
这人说话做事都是一个调调,你根本分不清他是真心或假意,亦或是半真半假地说着。
周峤静静听完,脸上没什么表情。
——
水杯握在手上,见他们在自己身边坐下,小王别有用心地往汤仪那移了移。
周峤冷不丁地走到她面前,说:“换个位置。”
汤仪不明所以地被他拉起来,变成她坐在他身旁。
小王自觉地离周峤远一点,他探出头问汤仪:“这怎么说话?”
周峤瞟他一眼,道:“一样说。”
小王干笑两声,抓了抓头发。
汤仪提醒他,“现在你可以说了。”
小王不慌不忙地喝了口水,润润嗓子,声音低哑地说:“这垃圾学校快要完了。”
汤仪追问他:“为什么?”
小王振振有词:“因为它再不完,我就要完了。”
夹在两道警告和忍耐的目光中,小王默默举起手,咽了咽口水,“我不说废话了。”
“这学校真的快完了。”见他们反应平平,小王“啧”一声,重点强调了下,“虽然我说话油嘴滑舌,但这句话是真的。”
那还算有点自知之明。
他向他们招招手,示意他们凑过来,小王有点神秘兮兮地说:“我接下来要说的事,这学校里还只有大人知道,学生那边还没怎么传开,不过我保证,我说的肯定是真的。”
周峤问:“你拿什么保证?”
小王拍拍胸脯,倏地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断续道:“我,我的人、人品。”
汤仪犹疑地,“那有点不太好说。”
小王痛心疾首地看着她,正欲为自己辩解——
门外值夜教官巡逻的脚步声清晰地传来。
——
近期被关禁闭的学生多了起来,值夜教官被安排成两名。钥匙通常在资历较深的教官手上,年轻教官在边上帮忙,防止半夜有学生闹事。
年轻教官跟着老教官巡夜,两人慢慢踱步到最后一间静修室前,老教官看也不看,掉头就走。
年轻教官疑惑地望了眼,那屋内太暗,很难看清什么。
老教官在前头对他说:“那间不用管。”
年轻教官脚步一顿。
“里面有个是王总的儿子,没几天就放出来。他爱闹就让他闹腾,别理他。”
年轻教官有点不确定地,“是校股东的王总?”
老教官“嗯”了声,说:“那小孩……”他想了想,好像是叫王诩,“身份特殊,他出了这就跟我们没关系,其他学生还是一样的。”
等教官们走远,王诩接上面的话茬,循循善诱道:“你得给我机会,你慢慢了解我,你就会明白、明白……”他的声音逐渐变小,慢慢闭嘴,嗯,也可能是被冻的。
王诩掩饰性地咳嗽,“我刚刚说到哪了?”
汤仪叹气道:“你还没开始说。”
王诩理了下思路,语气稍严肃了点,开始说:“学校的资金链出了问题。校长拿一大笔钱去搞什么投资,导致学校资金亏空,发不出工资给老师和教官,从这个月起,校方要开始裁员了。”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再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毕竟我又不懂什么经济学金融的东西,大概意思就这样。”
说完,屋内很静,那两人一言不发。
没达到预期中的效果,王诩问:“怎么,你们不相信?”
显而易见,他们没有理由完全相信他。
汤仪说:“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
王诩沉吟,“实不相瞒……我爸是学校的股东之一。”
“哦。”
王诩接着说:“我告诉你们,校方要是开始裁掉一些老师和教官,管理一定会出现漏洞,我们可以趁机,”他拿两根手指上下比划跑步的姿势,“溜之大吉。”
“那为什么最近被关禁闭的男生有很多?”
“因为他们也知道这个事,都想逃出去。”
“那你说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少?”
“我有这么说吗?”
汤仪重复他的原话,“你说学生那边很少人知道。”
王诩拧眉,想了下,茫然问:“我说过这个话吗?”
汤仪:“……”
周峤用略带怀疑的眼神审视他,“你跟多少人说过这件事?”
“我这学校里的几个朋友。”
周峤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几个?”
王诩往边上挪了下位,“这我也记不清。”
——
对王诩说的话,两人都持半信半疑的态度。
汤仪与周峤私底下聊过,她觉得王诩太奇怪,一上来就把所有都托盘说出了,似乎想让他们相信他,可这一通话明显还前后矛盾,逻辑有问题。
周峤对此不予置评,看她有些心事重重的,他对她说:“别想太多,我们现在被关在这里,就算知道再多也飞不出去。”话里却是在宽慰她。
他比她沉着冷静很多,汤仪则有时遇事会心浮气躁一点。
其实,她被王诩说得有丝动摇。一想到能逃离这里,脑海中的各种念头就疯长——她还记得那次踏出静修室阴暗冰冷的走廊,沐浴在温暖阳光下,当时的愿望是想要有一天能和他在这样的阳光里见面。
如今,这个愿望依旧存在且强烈。
虽然王诩的话不能当真,但自从他来,他们静修室的门口变得“无人问津”,教官极少出现、巡逻到这间静修室。
王诩坐着还跷二郎腿,得意道:“瞧吧,我是有特别‘优待’的。”
两人不搭理他,他百无聊赖地朝汤仪喊话:“学妹,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汤仪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地往周峤身后躲,说:“没有。”
王诩还想说什么,敏锐地察觉到某种危险信号,他悻悻地闭嘴了。
期间,有老师敲了两下门,喊道:“里面有女生吗?”
汤仪应声出去。
两个男生第一次共处一室,先开口的却是周峤。
周峤说:“你说的是真的。”
王诩有些意外地睨他一眼,“当然,我从不撒谎,我人品很好的。”
他人生词典上就没有“沉默是金”这条箴言。
王诩用那种“商讨大计”的低沉语气说:“如果要从这里逃出去,成败就在这个月。”
周峤没问他具体的,而是说:“你有把握?”
王诩想了想,“一半一半吧。”
这间静修室内光线幽微,看不清对方脸上的神情。
王诩忽然好奇道:“哥们,你怎么进这个学校的?”他说:“我眼光一向很准,你身上这种好学生气质明显和这里格格不入。”
周峤淡淡说:“倒霉进的。”
王诩无奈摇头,“那你真是太倒霉了。”
周峤平静地提道:“你父亲是校股东。”
“诶,你一提这个,我就觉得我比你更倒霉。摊上这个老头……”他啐道:“别的就不说了,这垃圾地方他还投资,哦也不能说是投资,我看八成是在洗.黑.钱。”
“怎么说?”
“虽然我在这破地方待过几天,但没你们久。我这是二进宫。”他尝试去回忆,“我第一次进这就呆了三四天,我就知道这地方待久了人要傻掉的。我不怕被揍,我从小被老头揍到大,最辉煌的一次,他差点把我整进ICU。”王诩说到这都笑了,“第一次体验那感觉,真的有够酸爽的。”
王诩感叹:“有句话怎么说的,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人在做天在看,我看这群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他感慨完,又反应过来问周峤:“刚刚说到哪了?”
周峤:“洗.黑.钱。”
王诩说:“这个事吧……”他迟疑了下,“进了这垃圾地方,要么想办法逃出去,要么求自己爸妈良心发现。就这害人学校还有保护伞,不发生什么大事就能一直开下去。”
他讽刺道:“指不定过个几年,这学校还能申请到什么老字号呢,对吧?”他很早就发现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
“哥们,这要逃出这里你有什么打算?我已经想好了。”王诩潇洒道:“等我离开这里,绝对不会再回去,这江湖之大,自然容得下我。”
周峤没听他的畅想,他凝神在想些事。
一墙之隔外的走廊上,几个被关静修室的女孩站在老师面前。
老师让每个女生报上自己的名字和班级。
汤仪站在第一个,报完信息,老师先问她:“你进静修室前,班上有没有女生跟你说想自.杀、逃跑之类的话?”
汤仪:“没有。”
老师面无表情地说:“想好再说,不能欺骗老师。”
汤仪如实回道:“老师,真的没有。”
老师又问其他的女生,有汤仪在前,其他的女生则机灵地检举班上哪位同学不对劲。
问话结束后,只有汤仪被老师用教鞭打了十五下手心。
老师打完,对她说:“再给你一次机会,到底有没有?”
汤仪忍不住缩了缩手,没说话。
老师大力地去拽她的手腕,她整个人被扯过去,掌心是火辣辣的疼。
老师继续打,边打边说:“这几下是让你记住,做人要诚实,不能欺骗师长。”
汤仪只能重复一句话,“谢谢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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