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沉又失眠了。
他躺在床上, 辗转反侧了许久,却依然感受不到丝毫睡意,脑海中反复回放着白天的那一幕场景。
青年的臂弯结实有力,带着近乎于炽热的温度, 被搂在怀中时, 向沉甚至都能清晰地听到太子殿下胸膛内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一下, 仿佛敲击在他的心里。
他们拥抱了很久,久到自己的皮肤都沾染上了另一人的气息和温度, 久到向沉的额头沁出了一层薄汗, 却依然一动不敢动。他能感受到外面研究员们极富穿透力的视线, 也清楚他们只是为了研究而观测, 但少年还是莫名紧张起来,紧绷着背部的肌肉, 一刻都不敢放松。
虽然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一只大手轻轻按上了他的后背, 顺着肩胛骨安抚性地抚摸了两下。
“别紧张,”紧抱着他的青年用气声轻柔地道, “放松一点儿, 只是研究而已。”
五指插l入少年细密的黑发间,向沉微微松了一口气,顺着他的意思,将下巴搭在了嬴盛的肩膀上,两只手环住青年精瘦的腰, 静静闭上了双眼。
胸膛紧贴着胸膛,心跳声逐渐融为一体,若不是组长出声,向沉都快挂在嬴盛身上睡着了。
——所以,代价就是他晚上又失眠了吗?
向沉磨了磨牙,越想头脑越清醒,叹了一口气,干脆翻身起来,准备出门溜达两圈。
披上外套,少年悄悄推门来到走廊。这里是科研部的地下一层,面积很宽敞,保密度倒是不高。研究员们平时会在这里做一些比较有意思的实验,比如说人体发光技术的可行度分析啦,再比如说什么浮空大楼的设计啦之类的,总之就是很好玩,向沉没事儿的时候也会去围观围观,并用小学鸡的方式向他们表达自己最单纯的赞叹。
人人都爱彩虹屁,因此,他在这里的人缘一向不错,这才几天,就认识了不少研究员,他们也很乐意在工作之余和向沉聊上两句。而像这种大型研究基地,哪怕是深夜,也是有人值班的,所以在走廊上看到向沉的身影后,在一间被透明玻璃隔开的研究室内,立刻就有几个穿着白色防护服的年轻人笑着冲他点头了。
“这么晚还不睡吗?”
向沉苦笑:“睡不着,出来走两圈。你们在弄什么?”
他好奇地探头看了下他们手中五颜六色的试剂,今天值班的是生物院的人吗?
“研究最近爆发的新式流感,”一人叹气,“家畜离奇死亡的事情你也听说了吧?样本已经采集到手了,是一种从来没被发现过的病毒……不,到底是不是病毒还说不准。头儿怀疑是有人从外星夹带进来的,搞不好又是一场外交危机,我们现在就正在加班加点分析呢。”
“事实上,我觉得它根本不是病毒。”另一人严肃道,“它极大可能是一种最新型的纳米科技,就目前给出的模拟图看,这玩意儿的内部构造非常像种植在太子殿下l身体里的那一款。加上最近虫族又开始频繁活动了,我怀疑,这很可能就是它们卷土重来的一个重要信号。”
向沉的神情瞬间凝重起来。
“陛下知道了吗?”半晌,他问道。
那人摇头:“还没,这是半小时前刚分析出来的结论,因为尚不确定,所以准备等明天正式出结果。”
“不行,我现在就去找陛下。”向沉立刻道。
这种事情拖不得,哪怕只是个苗头,都必须提起十二万分的警惕!
组长早就和他科普过了,嬴盛之所以能支撑这么多年还没有爆发,一是因为他本身意志较常人更加坚定,二就是因为他的异种身份。如果普通人被这玩意儿缠上……不,哪怕只是一个普通的异种,后果都不堪设想!
基地和龙宫是连通的,向沉急匆匆地进了电梯,在心里打着腹稿。
但等电梯门一开,他就傻眼了。
这哪儿?
夜晚的龙宫,寂静而肃穆,仿古的建筑连绵成片,夜色下的雕栏画栋让人难辨东西,各种曲回廊道更是叫人头昏脑胀。向沉呆呆地站在一个足足有四条路径的岔道口前,一脸呆滞。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曾经听嬴盛随口说过,不算皇室名下的所有房产土地,单就一个龙宫,占地面积就达到了上万平方米……而且,这还是在整个祖龙星的中枢、首都的中心啊!
怪不得太子爷视金钱如粪土,没办法,这家人实在太有钱了!
少年苦恼地挠了挠头,心想反正回去也睡不着,那干脆就慢慢逛逛吧,说不定就能找到了呢。
再说了,龙宫这么守备森严的地方,随便找个巡逻队的大哥问一下,应该就知道怎么走了吧。
于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向沉成功的……
——迷路了。
两个小时后,他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了看天井之上的圆月,又看了看堆了一地的黑乎乎矿石,心想自己他妈的究竟绕到了哪里,煤炭储藏所吗?
话又说回来,星际时代,还有人会烧煤炭吗?
“叮,叮,叮……”
突然,向沉听到了一阵微弱的敲击声,像是有人在雕刻着什么。他大喜,顺着声音一路找过去,结果发现,声音的出处是在一个偏僻的小院里。
向沉走上台阶,顺着门缝往里面瞅了一眼。
一道黑乎乎的身影坐在院落的一角,低着头不时敲击、打磨着手上的东西,看样子,应该是个龙宫内的手艺人。
他小心翼翼地推开院门,想要向那人问一下路,但当向沉慢慢走近时,那人熟悉的侧颜,却让他的脚步一下子顿住了。
那是嬴盛。
初秋的夜,晚风已经带上了阵阵凉意,可青年却裸l着上身,只穿着一条沾满了矿石尘屑的宽大黑色长裤,坐在小板凳上,弯着腰,一下一下地雕琢凿刻着手上的石块。汗从他的额上顺着脸颊流下,洒落在院中的砖石上,不仅如此,除了脸外,青年的胸膛、后背乃至于手臂上,都沁着一层细密的汗珠,背部条理分明却并不夸张的肌肉随着他的动作凸显出来,浓郁的荷尔蒙气息简直让人血脉偾张。
向沉咽了一下唾沫,视线像是黏在了青年身上一样,想要移开,却发现根本做不到。
不会吧,他在心里绝望地想。
难道自己真的变gay了?
正走神着,脚下一个不慎,踩到了枯叶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嚓”声响,却立刻引起了那边人的注意。
“谁?”
嬴盛猛地回头。
夜色下,小院里静悄悄的,只有树影婆娑,风声萧萧。
他狐疑地看了一眼,倒也没太在意,只是重新低下头,干起了手头的活计。
向沉大气都不敢喘地蹲在花坛后面,摸着胸中疯狂跳动的心脏,好一会儿才平复下自己的情绪。
不是,自己为什么要躲?
他连自己都搞不明白这个问题,只能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犯傻,一边继续悄默默地探出头,偷窥太子殿下究竟扮演三更不睡觉在这里干什么。
说实话,他真的很好奇。
嬴盛手里的矿石不大,只有婴儿拳头大小,而在他的凿刻下,体积还在近一步地减少。那玩意儿黑乎乎的,小院里也没有光源,从向沉这个角度根本看不清到底是什么。
他有点儿费解,为什么不开灯?非要摸黑干活吗?
但很快,嬴盛就给了他答案。
随着矿石的表皮一层层被凿穿、剥落,它真正的样貌也终于显露出来——原来,那是一块深蓝色的宝石。
到了这一步,嬴盛便放下了原先的工具,开始很小心地打磨起来。
而待打磨完成后,青年站起身,将手中圆润的宝石对准了夜空中的月亮。
仿佛梦境变为了现实,宝石开始散发出幽幽蓝光,无数明亮的细小光点从其中缓缓浮出,静静漂浮在夜空之下。它们聚拢又散开,逐渐组合成了星云、银河和茫茫宇宙,星斗转移,流星划过,如梦似幻,又无比真实。
嬴盛看着自己的成品,唇角微扬。
他伸出双手,握着宝石,忽然,用力一拧。
只听一声轻响,星河消散,宝石一分为二。
向沉屏住了呼吸。
此情此景,实在不能不让他想起之前陛下在洞口和他聊天时,提起过的星辰石。
嬴盛……他准备把它送给谁?
他蹲在花坛后面,蹲到脚都麻了,才等到嬴盛离开。注意到青年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向沉长吁一口气,想要站起来,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我去,”他坐在地上,揉了揉酸胀的小腿,“疼死我了!”
他一瘸一拐地站起来,忽然看见光脑一亮,是组长发给他的信息:“我们已经禀报过陛下了,向先生,不用担心。”
向沉笑了下,给他回了条“好的,辛苦你们了”,然后叹了一口气,扶着墙,一瘸一拐地准备回屋睡觉。
今晚自己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也不知道是来干嘛的,不过换个角度想想,知道了太子殿下的小秘密,也算值了回票价。
就是不知道,未来的太子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向沉的脸色有些暗淡,他忽然觉得心里闷闷的,可能这就是看见兄弟即将脱单自己却依旧单身的烦恼吧,他自嘲地笑了笑。
因为想得太出神,少年脚下一个没注意,被道路边上凸起的石块绊了一下。
糟了!
他来不及反应,下意识闭上双眼护住脸,本以为这次要摔个惨的,却被一双手用力拉到了怀里。
“沉沉,”那人轻笑一声,“走路的时候,要记得小心一点儿啊。”
向沉猛地睁大了眼睛。
他瞪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的程遇明,咬牙想要挣脱,却被对方死死地钳住了双手,咚的一声抵在了墙上。
少年闷哼一声,脑海中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如果是嬴盛,他肯定会用手垫在自己后面。但紧接着他就来不及想这么多了,因为程遇明已经掰着他的下巴,逼着他看向自己。
向沉喘了一口气,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眼神冰冷地盯着他:“原来如此,这段路没有人巡逻,我还怎么走都走不出,原来都你搞的鬼!”
他就说呢,只要是在龙宫附近,哪怕再偏僻的地方,也肯定有人值守!
“是啊。”
程遇明倒也没有否认,他大大方方地承认道,注视着少年的视线一如既往的温柔深情,眼中只有他一人,就仿佛少年就是他的全世界一样。
“沉沉,”银发青年抱着向沉,视线迷离,沉迷地深吸了一口他身上的气息,苍白的脸颊上浮现出一丝病态的血色“我好想你啊。”
他喃喃道:“十八年了……我已经找了你十八年了……那些人把你抢走,也足足有十八年了!”
说到最后,他的脸陡然扭曲起来。
向沉满脸嫌恶,但他强行压下了这种情绪,缓声问道:“十八年什么意思?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你是我命中注定的妻子,”程遇明和他头抵着头,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少年,身躯因为激动,甚至在轻微地颤抖,“你是我们一族最伟大的造物。沉沉,你难道就不好奇,为什么你一个几千年前的人,会来到这个时代,变成一只鲲吗?”
向沉震惊到心脏都停跳了一拍。
“很惊讶,是不是?”程遇明笑了,“这个答案,只有我们才能帮你解答。来吧,沉沉,和我一起离开这里吧,我会给你世上最好的,满足你的一切愿望,如果你想要回家,我也可以帮助你——”
话还没说完,他的脸色瞬间一白。
因为向沉沉着脸,一脚踢在了青年的某个关键部位。
这一脚,毫不留情,不偏不倚。
幻觉中,他仿佛听到了某种东西裂开的声音。
——但他这次衷心希望不是幻觉。
“一起离开?带我回家?”
这回,轮到少年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了,他冷笑一声:“可笑,你知道你的破绽在那里吗?”
远处巡逻队的灯光渐近,程遇明白着脸摇了摇头。
“——就不告诉你。”
向沉吐了吐舌头,朝他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沉沉:精准打鸡。
日六……它走的很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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