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卿再醒来之时, 已然是天光大亮。
熟悉的床帐印入眼帘, 微风卷着窗外细碎清丽的花吹了进来, 带来幽幽清香。
鸽大侠正窝在傅卿枕边打盹, 察觉到身旁人的动静后,它一下就睁开了绿豆大小的眼睛。
“咕咕咕……傻子,你终于醒了!”
“是啊, 这一觉睡得太舒服了。”
傅卿眼睛都不睁开,只是翻了个身, 慵懒享受地说。
“咕咕咕。”
鸽大侠扑棱着踩到盖在傅卿身上的衾被上,又急躁地踩在傅卿长发上走来走去:“本大侠发现一件惊天秘闻!”
“什么惊天秘闻, 你说来听听!”傅卿把自己头发扯开,慢悠悠地用指尖梳理。
鸽大侠不停走来走去,像只得了多动症的鸽子:“原来那个男主萧如诲, 不是萧尚书亲子,而是北戎先皇后遗落的儿子, 贺长渊正打着算盘, 要让萧如晦得了北戎江山,再吞并了大燕呢!”
“你说的是真的?”
傅卿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她把白团子一样的鸽大侠捧在手心。
“当然是真的,那晚本大侠在贺长渊帐篷里听他亲口说的,这不会有假。”
“怪不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事情就能说得通了。”
傅卿垂目思量:原书里只说了自从女主瑶晚芯救了贺长渊后,他便对瑶晚芯暗生情愫, 可惜情深缘浅,贺长渊对女主一直求而不得。
瑶晚芯成了萧如诲的妻子后,贺长渊依然对她恋恋不舍,以致于最后为了她,不惜帮助情敌萧如诲,勾结北戎兵马,让萧如诲以清君侧之名,攻入大燕王宫。
傅卿仔细思量,怎么也觉得贺长渊这样的将才,不可能因为儿女私情就叛.国,支持情敌。
因为他骨子里最是高傲不过,这样的人宁可身死,也不会向自己的情敌低头。
但如果萧如诲是他姑母的孩子,这所有的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这些事,傅卿其实管不了,也没有能力管,但是那个坑了她的瑶晚芯,她还是有能力管管的。
傅卿朝外间扬声:“来人,给本宫更衣!”
雪莹立即同一干伺候的宫女,脚步轻轻地走了进来,她见到傅卿,眼圈不由红了。
“看到公主平平安安,奴婢就放心了。”
天知道,听到傅卿掉入悬崖的消息后,险些把雪莹给吓昏了过去。她时时刻刻忧虑,等见到傅卿的那一刻,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
“我没事,你别担心了。”
傅卿拉住雪莹的手,弯了弯唇:“听闻父皇被刺客惊到,如今他旧疾发作,身子虚弱,我合该去看看他,既然是看望父皇,今日装扮便极尽素淡吧。”
毕竟她落崖了,现在又要去告状,自然要怎么憔悴怎么来。
雪莹清楚,她给傅卿挑了浅鹅黄色的衣裳,又找了米粒大小的珍珠松松给她挽了发髻。
衣衫配饰,只佩了傅决送傅卿的玉佩,其余皆无,连妆容也素素淡淡的,乍眼看去,只觉得傅卿有中大病初愈,袅娜动人感。
只是她到底是明艳的五官,这样打扮除了有些憔悴,还有些淡极更艳的美感。
傅卿提了准备好的雪蛤粥,坐上软轿,往清凉殿而去。
清凉殿。
傅决喝了药,只觉得嗓间发痒,一时忍不住,他又把药呕了出来。
御医碰了温水来:“陛下漱漱口罢。”
傅决漱了口,有些虚弱地躺到床上,便见于安走了进来。
他皱皱眉,隐忍着难受道:“你这老货,何事匆匆?”
于安忙道:“公主殿下刚刚醒,便第一时间来敲陛下了,可见公主孝心,不知陛下可要传她进来?”
“让她进来吧。”
傅卿掉崖方醒,必是惊魂未定,但如今一醒就想来看望他,这样的关怀,倒是让傅决心情好了许多。
他把剩余的药汁饮尽,就见傅卿匆匆走了进来。
她容色苍白憔悴,眼眶微红,眉眼间却是真诚的担忧,她匆匆走到床榻前跪下,嗓音带着颤抖的哭腔。
“阿爹,你还好吧?阿卿听闻有刺客闯进主帐时,只觉得担心极了!”
她边说泪珠便轻轻滑落,眼睫湿润,容色憔悴又忧心。
“阿爹”这个称呼,傅决心里不禁一软。他抬手轻轻拍了下傅卿的手臂,温声安慰:“阿爹无事,阿卿不要哭了。”
“好,不哭了,不哭了,一切都会好的。”傅卿笑了起来,眼眶依旧红红。
她抬手把雪莹手中的桂花枝拿了过来,凑到傅决面前。
“儿臣今晨刚醒,便见风携着细碎的桂花吹进屋中,满室生香,闻着那香,儿臣心情便好一些。”
傅卿眉眼含笑瞧着傅决,满含孺慕:“所以儿臣便折了桂花来,也想让父皇心情好一点。”
“阿卿有心了。”傅决有些动容,他闻了闻那桂花,好似胸口闷气也少了许多。
这样熨帖又真诚的关怀,傅决这两日感受得越发少了。
他本就有些旧疾,听闻傅卿落崖,又经历一 场刺杀,大怒大惊之下,旧疾爆发又添新病,他那日当场便晕了过去。
夺嫡之事,现在已经进行得轰轰烈烈了。他当场晕倒后,他的几个儿子,眼神都不对了。
有几个仿佛巴不得他早点走一样。
傅决愤怒之下,昨夜竟呕了血。现在他看着傅卿难能可贵的关怀,心情倒是好了许多。
有了阿卿这个女儿,他还不算孤家寡人。
“听闻你掉入崖底,父皇心都凉了半截,幸好得老天保佑,你平平安安回来了。”
傅卿把花放到花瓶里:“那都是因为皇兄立即就护住了我,我只是轻伤,他却伤得极重。他也担忧父皇,只是不太方便前拜见。”
“他也有心了,怪不得你对他这么好。”
傅决心道,那妖孽落崖时还能把傅卿护在怀里,这算是下意识的举动了,他也不负傅卿待他的真心。
傅卿说着就叹了口气,口气犹疑:“父皇,儿臣突然觉得有一件事,有点古怪……”
傅决神色平静:“什么事?你说说看。”
“这事事关皇姑姑的弟子,若是阿卿说错了,父皇只当没有听过。”
傅卿放好花,就做到床边的凳子上,似乎陷入了沉思。
“那天我们被刺客追到了悬崖边上,皇兄护着我,那萧侍读护着瑶晚芯,我们身陷绝境之时,那瑶晚芯突然叫了一声‘贺长渊骗我!’ 这样一听就很古怪。”
那天瑶晚芯并没有说这句话,但是鸽大侠已经告诉傅卿,那些刺客的确是贺长渊的人。
傅决想到秋草猎场刺杀他的刺客,面色不由凝重起来。
他也怀疑是北戎的人,但一直没有证据。
“阿卿,你继续说。”傅决语气郑重,“你回想一下细节,一件事也不要放过。”
傅卿皱了皱眉:“起初是我同四皇兄一块,贺长渊同瑶晚芯一块,后来我们走散了,瑶晚芯就带着那些刺客,一边朝我跑来,一边叫我。如今想来,的确很奇怪。”
傅卿说的话几乎都是真的,所以她看上去格外有底气,口吃也很清晰,傅决能够判断出来,她说的话半点不假。
“跳崖之后,萧如诲出去寻食被抓,而那些黑衣人抓了瑶晚芯以后却走了,就像是要封口一样。”
“不过这只是我自己的臆想,也说不得准。”
傅决叹气:“恐怕这些刺客,同刺杀父皇的是同一批人,他们都是北戎的,北戎狼子野心,可见一斑。”
傅卿愣了愣,她的目的本来就是是让傅决这样想,但她没想到的是,傅决竟然对她如此直言不讳。
这么直截了当,看上去根本不像傅决以往哄她的模式。
傅决自然有自己的盘算,他抓住傅卿的手腕,眼神苍凉:“阿爹不瞒阿卿,如今咱们大燕却是越发的衰颓了,北戎却是越发兵强马壮。你也瞧见了,他们狼子野心,只怕再过不久他们就要打来了。”
“那,那应该怎么办呢?”傅卿小脸苍白,做出被吓住了的模样。
其实傅决越是这样直白,傅卿心里的预感就越发不好。
果然,傅决抓紧了傅卿的手,眼神紧紧地盯着她,似是喊了万千期盼。
“阿卿乃我大燕明珠,贺长渊掌北戎之兵马,父皇原想着,你嫁与贺长渊,就算大燕有朝一日国破,你虽然苦了一些,但也可以活下来。”
傅卿听得心里发冷,傅决这些话哄哄心思单纯,不知事的小姑娘还行。
莫说她知道原书剧情,就算她不知道,随便一想,她能猜出燕国破国,她这样的亡国公主,只怕只有被人轻.贱的命。
傅决苦口婆心,好似真的再为傅卿做打算一样:“若是阿卿花费些心思,让那贺长渊对你上心,你便能从他那里得来些消息,说不得就能救我大燕了。”
“只是阿爹没用。”傅决放开傅卿的手,老泪纵横,“阿爹想让阿卿得一心上人,只是这世道逼人,阿爹也没有办法。不过若是你不愿意,阿爹也不逼你。”
傅决用便服窄袖拭泪,掩去了严重的冷漠。
他话是这样说,但是无论傅卿同不同意,她都要嫁给贺长渊的,他这样说,不过是搏一搏傅卿的同情,让主动答应而已。
傅卿心里发冷,但她知道她现在不能拒绝,一切只能顺着傅决来,毕竟他现在还是大燕的皇帝。
“父皇所言甚是,儿臣是大燕公主,自当承担这样的职责。”
傅决脸上闪过一丝喜色,随即他又叹气:“可是我儿不喜贺长渊,你只怕要因此埋怨我了。”
傅卿只觉得嘲讽,都到了这种地步,傅决既想要她和亲北戎,充当两国的润滑剂与细作,但又舍不得女儿亲情暖心,想要她不生埋怨,这怎么可能?
总之,现在只能拖延了,反正再过不了多久,傅决的身子就不太行了。
视线从傅决灰白的脸色上略过,傅卿勉强笑笑,做出难受却又坚强的样子来。
“父皇放心,待明日.我脸色好了些,便会去拜访贺将军,此事不能过于心急,不然那将军便会厌了我。不过,父皇为大燕谋划,阿卿怎么会埋怨你呢?”
傅卿眼神清澈如水,其中只有决绝与孺慕之意,傅决看在眼中,竟忍不住偏过头去。
傅卿心里冷笑脸上依旧一片单纯:“只是那瑶晚芯,我实在是厌烦了她,再不想见到,若是寻着她,便让她同姑姑一直呆在落雪庵参详佛法如何?”
傅卿答应了事情,傅决便答应了这样的小要求:“这是自然,她合该在那清修的。”
傅卿笑了笑:“那儿臣先行告退了。”
她转身出了门,便往傅柏舟那里走去。
原书里并没有这一次刺杀,所以原文中也没有写到傅决逼着原公主尽快和亲。
左右鸽大侠和她说,傅决的身体拖不了多久了,她现在能做的就是把这件事告诉傅柏舟而已。
彼时,傅柏舟正半靠在床上,段玉给他报消息。
“清凉殿的眼线说,陛下心急了,催着公主去亲近那贺长渊呢。”
傅柏舟冷笑了一声:“她怎么说?”
这笑得毛骨悚然的,段玉吓得打了一个哆嗦:“公主殿下答应了替陛下分忧,并且说明日,明日……”
“她明日要如何?你吞吞吐吐的作甚?”
傅柏舟金色的眼里满是冷意,偏偏嘴角上弯了一个弧度。
段玉垂着头,苦着脸,破罐子破摔:“公主说明日她要去拜访贺长渊。”
傅柏舟心里理解傅卿的难处,但他一想到她要故意去亲近那姓贺的,心里烦躁。
“芜洲盐政和宵贪污的账册,到哪里了?”
段玉恭敬道:“快到京都了。”
“那账册到了之后,先给我看,然后再捡着些不太重要的证据,抄了送去给程将军。”傅柏舟微微勾唇。
和宵此人早已投靠了太子,他掌着盐政这个钱袋子,表面做出个两袖清风,公正无私的模样来,其实私下他手脚却不怎么干净,搜刮的钱也多。
关键是那搜刮来的钱财有许多被他给了他主子,
程将军程秋掌大燕兵马,他爱民如子,又嫉恶如仇,可惜性子太直,几次请求军饷都求不到。
他因王家一事,一早同傅柏舟有了交集,如今他知晓储君同和宵同流合污,不知道要怒成什么样。
账本加程秋的把柄,再加上如今越来越危急的形势逼迫,程秋必将为他所用,那兵马调动权,傅柏舟唾手可得。
正说着话,门外便有宫人来报:“公主殿下到了。”
傅柏舟淡金色的眸子更加明亮了,只不过一瞬,他就冷了脸色,闷声闷气说:“我不见她。她来我这里作甚?她不是答应了陛下,要去看那贺长渊吗?”
段玉面上带笑,公主来看主子,他明明高兴得不得了,却要说这些泛酸的话,看起来同那深宫的怨妇没有多大区别了。
“殿下,还是见见吧!”
段玉好声好气:“公主定是忧心您的伤势,这才急匆匆来了,怎好叫她白来一趟,不若奴才请公主进来一见?”
傅柏舟说不见的时候,心里就有些后悔了,如今有个台阶下,他不情不愿的点头:“既如此,便让她进来吧。”
“好咧,奴才去请公主进来!”段玉笑了笑,圆润的面颊看着十分欢喜,他脚步带风,走得匆匆。
傅柏舟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沉吟片刻,就皱着眉躺了下去。
他伤口这一次恢复得快极了,伤口处也不怎么疼了,但是为了博得傅卿心软,他还是装一装样子好了。
傅卿迈入殿中,笑容盈盈的寒暄:“我来看看皇兄,皇兄今日伤口可好些了?”
她容色清丽绝艳,笑容璨璨。
明天都要去看贺长渊了,她怎么还笑得这样开心?
傅柏舟突然觉得傅卿的笑容碍眼极了,他朝傅卿冷哼一声,转身背对她,一言不发。
傅卿笑意一僵:“皇兄?”
这到底是怎么了?他们关系才好转了没两天,怎么现在又莫名其妙冷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别说我短小了,我会努力粗.长的●v●
发现一个bug,修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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