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竹到了孟蝶所居住的小区后才知道, 她家那栋楼, 距离石桥洞仅仅隔着二三十米。
找到房东打开孟蝶的家门,段竹带着刑警进去, 房子大概有八十多平, 两居室, 侦查一圈民警并未发现什么可疑之处,屋里的防盗门没有被撬动的痕迹, 二楼的窗户也完好无损,说明没有暴力入侵,这里或许不是案发第一现场。
客厅,侦查员突然呼叫他, “段队, 这里有一串手链,跟死者手腕上的那条十分相似”
段竹大步流星走过去, 一眼就认出了那链子, 他接过小王手里的手套把它捏起来, 敏锐的眼睛立即就看到了其中一颗紫檀圆木上刻着一个字母, 由于长时间的佩戴,那个字母被周围的珠子盘光滑了, 虽然字母很浅,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是一个r字。
段竹把链子放进物证袋封好, 递给刑警, “送去法医技术科提取生物检材, 在dna库里做比对, 把姓我找出来。”
“是。”
从单元楼顶着暴雨出来,现场侦查员在14号楼后面的围墙上发现了一个半米宽一米五左右高的小洞。
几经辗转,刑警队没能联系到小区物业的管理人员,经过秘密走访他们才了解到,因为这里是老城区,半年前政府开始对周边进行规划拆迁,拆迁的消息陆续通知到每个住户手里要求他们尽快搬走,但部分大房东为了多谋取些房租收益,仍在这个执行的时间差里收揽租客,随着拆迁的工程越来越近,物业的管理人员从中撤离,这个小区的问题逐渐暴露出来。
有个别住户嫌上班走正门太麻烦,于是在14号楼,也就是孟蝶所在那栋楼后面的小区围墙上开了一个口子方便进出。
出了那道口子便是一个老旧废弃的石桥,过了石桥左拐有一条东西流向的道路,最近大多数居民因为拆迁搬离,沿线除了固定91路公车经过,这个地方也算是路绝人稀,更别说是安装监控系统。
这便能解释孟蝶出事了这么些天,今天才被人发现。
回到所里,段竹得知技术科死者跟孟蝶在医院母亲的dna有99重合,鉴定表明石桥洞案死者就是孟蝶。
“我们在石洞外的草丛里发现了死者的鞋子和手表,虽然经过雨水的冲刷,仍然能看出草丛曾被拖拽压倒的痕迹,初步断定这是一起故意杀人案。”
“被害人家里的钱物没有丢失,房间没有入侵痕迹,暂时排除盗窃杀人。”
“很可能是熟人作案。”时柏年从隔壁法医室走出来,把初步的尸检报告拿给他看,“钝器多次打击致颅骨骨折死亡,死者头部有大量出血,根据现场尸体旁边脱落的头发,这很可能是被害人跟凶手搏斗的时候通过撕扯造成的。”
“被害者体重422公斤,根据刚刚你们调查现场实时传输过来的照片,草丛有明显压覆拖拽的痕迹,包括那些散布在草丛里的石块,凶手没有选择周围更容易致死的大石块,而是选择了拳头大小的石块钝器,加上被害者身上有多处反抗伤,这说明凶手约为一人单独作案,力气并不大,体型瘦小,身高不会超过一米六八。”
不等他说完,段竹突然醍醐灌顶,“凶手是女人”
就在这时侦查员王英俊攥着报告推开法化室的门,步伐匆匆走来“头儿,调查员走访反馈回来的信息,被害人社会关系很简单,并没有仇家,唯一一次与人有矛盾,是几周前在我市一家茶馆里。”
段竹接过时柏年手中的尸检报告认真分析了一遍,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紧锁着剑眉,凌厉地说道“立刻马上把人带来局里审讯。”
王英俊看着他,又看了看时柏年,讲话有些支支吾吾的不确定,“跟被害者发生矛盾冲突的人,就是等候室里的任臻小姐。”
今晚滂沱的大雨疯狂肆虐着南城市,暴雨想欲盖弥彰冲刷掉这座城市的肮脏,但正义相信这并不能洗刷一切,所有证据都将会在某一天无处遁形。
这一晚警察局所有人注定无眠,包括等候室的任臻。
梦魇与现实重叠,任臻猛地惊醒睁开眼睛,时柏年进来时便看到这一幕,让他莫名想起森林里受惊的小鹿,她恐惧的眸子里尽是柔弱和不安。
“是梦蝶吗”任臻小心翼翼问他,她的心中还存留着一丝希冀,盼望着那具尸体不是她所认识的孟蝶。
可看到时柏年沉默不语,他的态度让任臻彻底陷入了一种绝望和彷徨。
那天对孟蝶说的狠话还在她脑海中一帧一帧慢放,任臻捂住脸颊,难过的不知所措。
是她太坏了,那晚不该对孟蝶说那么重的话,也不该为了盛少谦跟她赌气决裂,真的,太不应该了
泪水从她指缝中溢出,她悲恸的情绪让时柏年额角的青筋微微鼓起,那是极力的忍耐。
“调查员在天网中找到两周前傍晚出现在被害人所在小区监控上的人影,系统识别出是你。”
任臻迷茫地抬起头,锃亮泛着水光的眼睛安静地看着他,后知后觉时柏年话中是什么意思。
看着她惊恐的目光,时柏年的掌心捂住她的眼睛,他的声音像寒冬里的日光,很轻很温和,带着镇定安抚的作用“我知道与你无关,一会你只要乖乖配合询问员回答问题就好,明早我带你回家。”
“别怕。”
询问室。
任臻坐在办公桌前,看到段竹命人把摄影的三角支架摆放好,他双手抱胸靠在椅子里,男人的眉骨突出,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凌厉威严感,不寒而栗。
段竹看着她问“30号晚上,也就是你跟孟蝶在茶馆发生冲突的当天夜里,你在哪儿”
他身旁的记录员飞快地在电脑上输入笔录信息,询问室里除了键盘击打的声音,安静的不像话。
“我去找她了。”
“找谁说清楚。”
“找孟蝶。”任臻努力回忆着,“但是我跟她见面没超过五分钟就离开了。”
“可监控显示你在死者所在的小区停留了至少有三十分钟。”段竹身体前倾,那双眸子凛冽而无情,望着她一字一句地质问“这三十分钟,你都干什么了”
任臻坚定的看着段竹的眼睛,“我到之后她过了很久才下楼,我在她单元楼门口等了大约有二十分钟。”
段竹面无表情地陈述,“她是盛少谦的前女友,你跟她又在当天起过争执,为什么要去找她”
“去还手链。”提到盛少谦,任臻心中一阵压抑和悲伤,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事情也不至于如此。
段竹还想问什么,任臻打断他“你不信,可以去调监控,也可以去查我跟她的通话记录,我没有撒谎,更不会杀人”
说到最后一个字,任臻别过脸,眼眶红了,放在桌上的拳头也紧紧攥着,掌心被指甲已经掐的通红一片。
段竹绝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他冷静地继续询问“离开小区后你到了那里,是否有时间证人。”
“有”任臻想起来了,“我去了市中心xx酒吧,出来时我喝醉了,大概晚上十一二点离开,时间证人”
“时柏年那晚送我回的家”她猛然想起了他,仿佛抓住救命稻草,吐口而出。
段竹从询问室出来,边走边跟身旁图侦组警察交流,“你去把案发那晚任臻小区的监控录像调出来,看一看当晚她是不是在家,留意半夜出入的踪影。”
“是。”
段竹说完,视线在办案区扫了一圈,“时柏年呢”
“年科长在2号监视室,盛少谦到了,在里面做笔录。”
推开监视室的门,段竹看到时柏年站在那面单面镜前,安静地看着坐在询问室里的情况,英气的面孔十分冷淡沉静。
段竹走过去,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民警让盛少谦回忆近期跟孟蝶接触过有矛盾的仇家或者情敌,那个不羁的男人一向思维很敏捷,根据民警对自己询问的几个问题,他已然察觉了什么蹊跷,却不敢深想。
段竹听到这儿,跟身旁的人解释“少谦有证人,那晚他有不在场证据。”
“我知道。”隔着单面镜,时柏年认真打量着那个男人,盛少谦在硬板凳坐久了隐隐有些不耐烦,他低头抓了一把头发,顶着凌乱的黑发,逐渐暴躁了起来“你们到底问完了没有孟蝶她人在哪儿出什么事了”
知道从盛少谦口中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时柏年失去了在这里待着的兴趣,他最后看了一眼对面的人,突然问段竹
“他到底哪儿好”能让任臻喜欢上。
是真的有些搞不懂。
他的语气带着不解和困惑,很轻,像是呢喃,轻的段竹没听清,问他说了什么,时柏年已经不吭声了。
从监视室出来,段竹想起任臻身上的问题,身旁的人是他多年好友,他有话就直接问“任臻说案发那晚她喝多了,是你送她回的家,是这样”当然,监控记录没调出来前,他自然是不相信时柏年会跟任臻有什么交集。
“对,我送的。”时柏年没有任何避讳,干脆利落地回答他。
这回答倒是让段竹愣了。
“我路过看到她醉酒闯红灯,便开车送她回去了。”他解释。
“哦这样啊。”除了在工作上的谨慎小心,段竹对待感情问题时向来简单粗暴,完全没有了在工作时严厉肃穆的样子,听到时柏年的这番话他瞬间明白了,原来是助人为乐。
也压根没往暧昧的方面想。
不过一个念头还是在脑中一闪而过,作为时柏年的朋友,段竹的语气颇为认真,善意提醒他“不过你以后还是跟她少接触,就像今天男厕所那样,不太好,而且这个女人”
段竹想了个比较温和的措辞,“她生活作风不太好,我亲眼看到她跟一个富二代搂搂抱抱从ktv里出来,当时她还跟盛少谦在一起呢”
段竹没留意到,他说这番话时,时柏年英俊的脸色瞬间黑沉下来,阴着神色没吭声。
如任臻所说,图侦民警的确在她公寓的小区监控里找到了时柏年送她回家的身影,并且那一晚她没有任何外出痕迹。
虽然技术室把从孟蝶家里找出的手链上提取到的生物检材在库里做比对,发现与任臻的dna完全吻合,但家里不是案发现场,且没有直接证据表明任臻跟这场凶杀案有联系,这边只能先让她离开。
任臻签完字后被要求对此案任何信息对外保密,民警把她从询问室带出来,正好碰见走廊里的两人。
折腾了一晚上,暴风雨在天亮前离开,屋外的雨也渐渐变小,天边冒出鱼肚白,大雨将这座城市洗刷了一夜,终于,太阳要出来了。
任臻垂着眼睫,她在等候室里熬了一个晚上,秀气的眉间尽显倦态,看到时柏年她下意识垂下头。
不太想说话。
时柏年看到她这副样子,心脏如被藤蔓紧紧将其缠绕,胸腔里隐隐作痛。
他此刻手头的工作还有很多,没有时间亲自送她回家去安抚她受惊的情绪。
别开视线,他叫住一位路过的年轻民警,“麻烦跑一趟把任小姐安全送到家。”
“是,年科长。”
任臻前脚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自己的公寓,盛少谦的电话紧跟着打了进来。
任臻靠在浴室里,颤抖着指尖接听了那通电话。
盛少谦焦急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在警局没看到你,但听段竹说你也去了,孟蝶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捂住嘴巴,身体慢慢从墙壁上滑下,瘫坐在地上,努力让声音镇定“我不知道。”
盛少谦以为任臻跟自己一样不知情,便不再问了,低声喃喃“这孟蝶到底怎么回事,消失这么多天不见人影。”
他也累了一宿,此刻同样不太想跟任臻说太多,碎碎念了孟蝶一会就挂了电话。
任臻放下手机,双手掩住脸颊失声痛哭了出来。
噩梦,血腥,梦魇,辗转。
那些腥臭的味道仿佛透过照片冲进了她的鼻腔,从尸体里潺潺渗流出来的硫化氢是毒气,像追魂索命的阎王,一把扼住了她的脖颈,让她难过的踹不过气。
时柏年拿钥匙旋开房门,明明已经日上三竿,她公寓里却拉着厚重的窗帘,挡住了屋外所有的光线。
在昏暗的环境里,他隐约听到楼上她的呼救声。
男人大步流星走上楼,大床上,她紧缩着眉头满脸泪痕,双手在空中挥动,神情震痛。
时柏年心中一刺,大手抓住她的小手握在掌心,柔声叫名字唤醒她。
任臻慢慢从梦魇中睁开眼,看到时柏年坐在自己床边,他粗粝的指腹刮走她脸上的泪痕,这个男人的眼神此刻是那样温柔安定。
“做噩梦了”他问。
任臻嘴角一抿,昨晚的所有委屈和恐惧在这句话中喷涌而出,她猛地坐起身扑过去抱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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