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布比卡因

    “爷爷, 我原谅他了,您别在打他了。”

    “真的他都没有向你认错。”时锦程看了一眼自己的孙子。

    任臻摇摇头,站在时柏年面前张开双臂一边护着他一边说“是我跟他闹脾气呢, 爷爷误会了。”

    “当真”

    “真他没有欺负我。”任臻忽略父母的目光,硬着头皮说道“是我欺负他。”

    “”

    屋里好安静。

    时锦程蜷着拳头轻咳了一声以掩饰尴尬, 道“那没事,两口子搞些情趣无伤大雅, 他比你年长,你多欺负欺负他是应该的。”

    时柏年“”

    任父上前解围“时老说了这么久的话累了吧, 我做了些饭菜, 大家洗把手坐下来吃点吧。”

    时锦程跟任父和时柏年完全是两幅面孔, 他微笑着对任父点点头,“这么晚过来,还麻烦你们准备饭菜。”

    “您言重了,大家入座吧。”

    时柏年揉了揉肩膀, 他低声向任臻询问洗手间在哪里。

    “跟我来吧。”

    任臻带着他转身走到洗手间, 让开身位等他洗手。

    时柏年挽起袖口,骨节分明的手放在水龙头下冲洗,主动解释“今天遇到了一个案子, 解剖了两具尸体,一宿没睡。”

    任臻没吭声。

    时柏年洗好手,看向挂在一旁的毛巾,他看向任臻等待示意。

    任臻上前,把一条粉色毛巾拿下来塞给他, “一宿没睡你还来我家”

    “打算接你回去。”

    “想得美。”任臻微微倾身靠近, 在他耳畔低声耳语“你别以为刚才我替你挡了一下就是原谅你了, 我那是看在爷爷的面子上, 不是为了你。”

    “我知道,你心疼我。”时柏年不要脸地说着,擦完手后,把她的粉色毛巾原封不动地挂了上去。

    “自作多情。”任臻切了一声,懒得搭理他,转身先他一步走出去。

    时柏年紧跟在她身后,低声“老婆刚才谢谢你关心我,我会记你的好记一辈子的。”

    “少献殷勤。”

    “你不洗手”

    “你管我洗不洗手。”任臻走进餐厅,拉开一把椅子在角落坐下,时柏年这个不要脸的竟也挤了过来,从对面搬了把椅子在她身侧坐下。

    “对面地方那么大,你偏要坐这里”

    “星星,你怎么说话呢。”

    任父觉得自己女儿说话有点火药味,便不好意思的跟时老道歉,“这丫头从小就被我骄纵惯了。”

    “没关系。”时锦程满不在乎地说道“女儿就该被惯着,让柏年给端洗脚水都没事。”

    时柏年“”又是端洗脚水。

    说完,时锦程以茶代酒举起杯,“两位亲家,我家孩子不懂事,跟臻臻领证后一直拖着没有办订婚宴,我们时家也照顾不周,迟迟没有见过两位,实在惭愧。”

    “说起婚礼的日子,其实我的日子不多了,生前唯一的心愿就是能看着两位孩子喜结连理,今年是个好年,希望二位亲家同意,让他们早日举办婚礼,之前的事是我做法欠妥,你们不要介意。”

    时柏年默默给任臻夹了菜,听到这话,也放下竹筷,目光诚恳地看着任父。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任父本就敦厚老实,被这么一说,自然愿意松口,倒是孙佩珍,今晚外沉默。

    时锦程不能熬夜,他吃完饭跟任父聊了会天,便打电话让李特助过来接他回去。

    离开前,他看了一眼时柏年,“天色晚了,别待太久叨扰你岳父岳母休息,早点带臻臻回去好好准备着明天的订婚宴。”

    “是啊星星,时间也不早了,你早点跟着柏年回去吧。”

    “等等。”孙佩珍叫住他们,“柏年,你跟我来一趟书房,我有话要问你。”

    时锦程倒没什么多大的反应,跟他们道别后就先离开了。

    书房。

    孙佩珍站在一排开放式实木架前,时柏年看到她拿起一块轻薄的影雕板,上面刻着一只白色水仙花。

    右下角署名任臻。

    时柏年感觉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紧张地要死,他三缄其口,回答她的问题“平时会吃些抗凝血的药物,基本对生活没什么影响。”

    “没事就好。”

    孙佩珍抿了抿唇,说道“虽然时家跟任家背景不同家世跟差别十万八千里,但你们已经领证,大局已定,我只好暂时接受你。”

    听到这话,时柏年心中窃喜“谢谢阿姨。”

    “但如果你以后敢拿家世出来压着任臻,对她不好,我照样不会放过你。”

    “不过当然了,虽然时家家大业大,但任家也算小康家庭,所以攀龙附凤这样的话,我不希望你有,任臻也不会有。”

    “阿姨你言重了,是我死皮赖脸求着任臻接受我的,我自己是爷爷捡来的孩子,要真的论起家世,还是我配不上她。”

    楼下。

    任臻坐在沙发上,轻轻推了推父亲的手臂,“爸,我妈会不会为难时柏年啊”

    “应该不会。”任父举着遥控器正在换台,对书房的动静丝毫不关心。

    “妈晚上的药还没吃,爸要不我给她端杯水进去”

    她刚要起身,就被任父抓住手腕把她扯了回去,吃醋了“果然别人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说话一点没错,你刚刚还在饭桌上给人甩脸色呢,现在就心疼了”

    “哪有,我就是给妈妈端杯水。”

    “口是心非。”

    任臻脸皮薄,被人拆穿就有些恼了,“那我不去总行了吧”

    “柏年那孩子老实,你平时少欺负人家。”

    “我欺负他他欺负我好不好”任臻激动地要跳起来,“你不知道他晚上”

    任臻突然闭上了嘴,失声。

    任父眼睛盯着电视,问她“晚上怎么欺负你了”

    “咳咳”任臻被口水呛了下,捂着嘴咳嗽了两声,憋红了脸连忙摆了摆手。

    本来孙佩珍说话还有些强势,听到他这样说配不配的上的事,自己倒是不好意思了,“没什么事了,你带星星回去吧,天黑了路上开车小心些,注意安全。”

    “谢谢阿姨,我知道了。”

    “还叫阿姨呢你都跟星星领证了。”

    时柏年背脊一僵,震惊地看着她。

    孙佩珍看着他含笑,像是某种鼓励。

    “妈。”

    时柏年眼眶发热,额角青筋突突地跳。

    另一边。

    南城市公安总局。

    “报告阿sir我要申请减刑,我要检举一桩人口拐卖案”

    “阿sir,请问刚刚那个姓时的法医呢”

    段竹坐在审讯桌前,顶着冒着红血丝的眼睛,“你不是说要检举一桩人口拐卖案,捡要紧的说,不要废话。”

    “正因为我要说的事关于时法医,才想要叫他来。”

    段竹浑身一震,他不敢置信地看着黄铁,“你说什么”

    时柏年接到段竹的电话,他神情一恍,不小心误踩了油门,车子冲上路沿石,一头撞在了一个路牌上。

    回过神来,时柏年连忙解开安全带下车,拉开后座把任臻拉了出来。

    他双手捧着她的脸颊,仔细查看她身上,“伤到没有”

    任臻捂着眩晕的脑袋摇了摇头,“段竹说什么了让你这么生气”

    说完她发现时柏年的手在抖,她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大麻子,是我在二进宫的时候认识的狱友,他是以诈骗的罪名蹲号子的,我跟他当时在一个屋里,每次上工也是在一起,偶尔睡觉会聊两句。”

    段竹看了眼旁边的单面镜,敲了敲桌面,沉声提醒“说重点。”

    “你别急,我慢慢给你说清楚前因后果。”

    黄铁双手相交,手腕上的手铐发出清脆的声响,“其实很多狱友都挺讨厌大麻子的,曾经他进来的时候我们都问他犯了什么罪,他说是杀人,后来我们才知道,其实就是诈骗。”

    “从那以后我们就知道了,这人很虚荣,喜欢吹牛,爱炫耀,嘴里十句话有九句都是假的。”

    “后来我们前后脚被刑满释放,出来没多久聚过一次会,当时我们在大排档门口,恰巧遇上隔壁中学的学生打架,当时他们带了家伙,当街捅死了一个人。”

    “那个时候满街的血,我吓坏了,但是大麻子却像是一副见惯了的样子,还跟我说他杀过人。”

    段竹的眼皮猛地抬起,看向他。

    隔壁监视室里,时柏年拳头攥的咔咔响,他的唇色尽失,脸色异常煞白。

    目不斜视地望着单面镜对面的黄铁,像是要把他身上看出个洞来。

    段竹给同事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快速在线上开始调大麻子的资料。

    黄铁没有被他们影响到,继续说着“我当时权当他喝多了跟我吹牛开玩笑,但后来有一天,我亲眼看到他在一所小学门前拖着一个小学生往车里塞,才知道原来他是一个人贩子,我还知道他的窝点,你们可以去仔细查查,说不定真的有收获。”

    段竹让助理记下他口中的窝点地址,又问“所以这件事跟时柏年有什么关系”

    “他不也是人贩子拐卖来的嘛”

    “你怎么知道的”

    “我”黄铁突然不吭声了。

    段竹目光一凛,审视地看着他,“继续说,你怎么知道的”

    “听说的呗,哎呀别问了行不行,我把知道的已经说了,检举完了,你们可以商量着给我减刑了吧”

    段竹把笔往桌上一扔,“你该不会真以为靠这点消息可以减刑吧”

    “你早上不是说检举了就能减刑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算数,但艾比村的人口拐卖一直是局里的关注对象,你说的这些对我没有任何价值。”段竹身体前倾,黑漆漆的眼睛看着他,一字一句“你目光游离,明显心虚,黄铁,想减刑就要露出想减刑的样子,把你知道的,都吐干净。”

    段竹靠在椅子里看着他,“我等你五分钟,说不说全在你,但等你以后想说了,我愿不愿意听,就不一定了。”

    一秒。

    两秒。

    一分钟过去了。

    黄铁咬了咬牙,抬起头,脸色涨红“反正一时半会我也出不去,那臭娘们估计早跟人跑了,我说,我都说。”

    段竹把摄像机调整好对准他,“那就好好说。”

    “我在进来之前有一个女朋友,叫吴美,我跟她好过一段日子,后来才知道她以前是大麻子的情妇,她跟了大麻子五六年,日子算比较久的。”

    “吴美有次喝多说我没用,我气急跟她吵了起来,后来她就一直细数大麻子以前对她有多好多好,一直在贬低我,后来还是说漏了嘴,当时我气极没在意,后来仔细想想,细思极恐。”

    “说来听听,怎么个细思极恐”

    “大麻子已经五十五了,吴美跟他的时候左不过才五十岁,吴美大麻子跟她刚在一起的第一年,麻子吹牛自己很厉害,说认识南城大名鼎鼎的时家人,还说知道时家叫时柏年的小孙子是当时时家夫妇在路边捡到的,最重要的是,大麻子说时柏年,是他亲手扔在路边的。”

    段竹扶在桌边的手一抖,不小心掰断了实木桌的一角,木屑掉在他的裤子上。

    “继续说你的。”

    “大麻子说当时他费尽周折把他拐过来,但不想小孩身体弱,一路上在发烧,一周下来,身体瘦的不成人形,送了好几个人家,但他们都觉得时柏年身体孱弱,养活不长,所以都拒绝了。”

    “大麻子人高体壮,带着一个孩子也不方便,后来没办法,才选择丢掉他。”

    “没成想刚丢没多久,就被人发现捡了回去,他本来想上去假扮他父亲讹上他们一笔,但看到他们身边的保镖,就怂了,连夜逃跑了。”

    黄铁还要说,审讯室的门被人一脚从外面踹开,门板重重撞上白色的墙壁,发出一阵震响,有灰尘飘散在空气中,有些呛人。

    时柏年大步踏来,三两步走到黄铁跟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他从椅子上硬生生拽了起来,黄铁的手腕还被手铐牢牢地牵扯着,他疼的大叫,“痛痛痛放开我”

    “大麻子,他在哪儿”时柏年结实的手臂暴起一根根青筋,他的表情近乎扭曲,十分骇人。

    他朝黄铁一声凌厉的怒吼,“说啊大麻子人在哪儿”

    “我咳咳,我也不知道,他身份特殊,加上贩du的缘故,已经很少在国内露面了,多半多半已经出境了咳咳咳,求你,松开我。”

    黄铁被他扼住呼吸,不住地向上翻白眼,他抓住时柏年的手,用力掰扯,段竹见状立即上前分开他们两人,“时柏年你冷静点。”

    时柏年一个硬拳挥开他,重新抓住黄铁的衣领,“他还说了些什么”

    黄铁被他这副样子吓的脸白,“我知道的就这么多,还都是吴美告诉我的。”

    “查”

    时柏年怒吼一声,一拳砸在审讯桌上,“给我把这个叫吴美的查出来,还有大麻子,天涯海角,给我找”

    时柏年的声音穿透了好几道墙面,传到他办公室里。

    任臻捧着水杯的手一抖,那杯子直直朝着地板上跌了上去,玻璃碴四散,她慌忙起身拉开办公室的门,迎面撞上大惊失色的小王王英俊。

    “王警官。”任臻拦下他,担忧地问道“我刚听到时柏年的声音了,他出了什么事”

    “没,没事。”小王也被吓坏了,他目光闪躲“任小姐我看你今晚还是别等年科长下班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案子重大,一时半会结束不了,我一会找人把你送回去,你稍等。”

    说完,不等任臻再问什么,他绕过她快速跑上楼,冲进技术室找人。

    一个小时后,吴美被警察在一家足浴会所中找到带了回来。

    “大麻子你们说的是邵康成吧”

    “我跟他早就不联系了,他人在哪儿关我什么事”

    时柏年用力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此刻他的理智全无,“大麻子之前告诉你他拐卖过一个男孩,后来被时家捡了回去,有这回事吗”

    吴美的脸色变了变,她嘴唇哆嗦了一下,“关,不关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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