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竹低骂一声, 下意识摸了一下裤袋上的手铐,他拨通缉毒队里的电话,“南口街药店右边的小巷子里, 有非法交易,速来。”
他说完挂了电话,迅速推开车门下车打断交易的两人, “不许动警察”
那两人估计没反应过来,被段竹这么一下, 愣了两秒转身分头东西两头撒腿就跑。
段竹目光锁定收钱的那个男人, 疾步追上去。
他拿出抢, 砰砰朝着天空开了两抢, “警察,站住别动”
被他追的年轻男人听到抢声脚步一顿, 他举起手缓缓转身, 看向段竹。
四目相对间, 段竹皱了皱眉,觉得眼前的男人有些眼熟,他双手持抢上前,却没走两步, 那人突然转身跳上一辆重型机车,打火轰动油门开了出去, 段竹快速追了两步, 举起手抢下移, 砰的一声抢响, 对准那人的腿部, 却不想嫌疑人速度不停, 子弹打偏, 风一般地飘逸转了一个弯,消失在巷子里。
段竹及时刹住脚步,猛地转身拉开车门坐上去发动车子,把红蓝爆闪灯打开,道路上响起刺耳雷鸣的警报声,他一脚油门踩下,车胎冒气火花,飞速驶向前方追捕。
那人的哈雷摩托速度极快,怎么也有一百八十码,驶过像风,卷起一层风雪。
段竹的车子改装过,用来追捕速度是绰绰有余,两人追逃了有十来分钟,段竹渐渐察觉到他越追越偏僻,多年来的警惕让他察觉到一丝不安稳,便顺手打开车载追踪器,给抢装好子弹上膛。
他打开扩音器跟他不停喊话,让他停止逃跑。
最后,摩托车在一处破旧的工厂门口停下,再往前,就是一栋破旧的化工厂,这周围的楼已经破旧成废弃楼,小路上长满了杂草,一下雪,更是看不见了路。
段竹猜测他弃车逃跑,拿出手机给手下发去定位,却发现这地没有信号,空待机。
时间紧迫,段竹跳下车撞上子弹夹,双手持抢缓缓推开化工厂的大门,他的背脊微弯,紧贴在墙根缓慢前进。
突然,余光一闪,段竹迅速望过去,看到刚才的嫌疑人正在翻墙,等他直起身,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段竹低骂了一声操,收起抢疾步追上去,他踩上破旧的铁桶,双手扒住围墙,却不料厚厚的积雪下面是一层镶嵌在墙上的碎玻璃,又锋又利,狠狠划破了他的掌心。
捂着掌心从四米高的围墙上跳下来,脚踝被震了一下,段竹脸色惨白,紧攥了一下掌心,倒不觉得疼,身体却有些眩晕无力。
甩了甩脑袋,他向前走了两步,脚步一顿,头顶啪的一声响,一道鹅黄色的光线射过来,照亮了整个厂房。
他发现刚刚还跟他躲避的人就正在不远处的彩钢棚下看着自己。
段竹举起抢,“嘿,举起手来。”
面前的男人看着他,面无表情抬起了两只手,放在了头上。
段竹持着抢,单手摘下腰带上的手铐向他靠近,脚下厚重的积雪被他踩的咯吱咯吱响。
忽然,段竹脚下一虚,踉跄了一下,两条膝盖直直跪在了地上。
看到他这副样子,对面的男人勾了下唇,摘下鸭舌帽,缓缓从廊下走了出来,照明灯映出他的面部轮廓。
“是麻醉剂。”
段竹听到这话,低下头,看到脚踝上的一只麻醉针,才后知后觉刚才的震痛是什么原因。
段竹用力攥了攥掌心的伤口想让自己清醒一些,邵波举起麻醉抢,对着他的胸口又是一抢。
空旷的厂子里,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
傍晚,孟晚潇收到一条进账短信,四十六万,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她也是头一次见这么不要脸的人,他工作便利,轻轻松松就能查到她的所有资料,连银行卡也不放过。
孟晚潇给他打去电话,没响两声他就接了,却不等她开口,就凶巴巴的低吼了声
“老婆,我追坏人呢,回去联系。”
说完,他就撂了电话,完全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孟晚潇看了一眼时间,这个点已经距离下班过了两个小时,平时也没见他有这么紧急。
“真会转移话题。”
孟晚潇直接把钱给他原路退了回去,顺便把卡里的钱提出来注销,她是下了决心不愿意跟他再有任何联系。
主要是跟一个对前女友念念不忘的人,心脏实在受不了。
一盆刺骨的雪水直冲脸颊,段竹被激醒,他胸口起伏,大口地吸了一口冷气,睁开了猩红的双眼。
段竹发现自己被绑在一个昏暗潮湿的房间,双手被两只粗的尼龙绳紧紧缠绕在身后防盗窗的铁柱上,两只膝盖跪在粗糙的地板上。
寒冬腊月,正是最寒冷的三九节气,他身上就只剩下一条内裤。
“冷吗”
段竹抬头,离他大约两米的地方摆放着一把椅子,上面坐着个身体消瘦的年轻男人,看年纪,左不过二十出头。
段竹想看清那人,却发现自己的一只眼睛视线模糊,眼眶也隐隐震痛,不用多想,定是在他昏迷时被打的。
邵波身体前倾,双臂撑在大腿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段队,我们终于见面了。”
“不请自来,我倒是很高兴。”
段竹看了眼自己种过抢的腹部,上面又多了一道新伤,喉中一股血腥味冲上来,吐掉嘴里的牙。
看着地上的血迹,段竹冷笑,看着邵波,“想起来了,我说怎么这么眼熟,你是邵康成的私生子吧。”
邵波眼中闪过一道冷光。
“你跟你那老子长得真像,都他妈不是东西,一脸的人渣相。”
邵波猛地起身,一脚踹在他的腹部,段竹脖子青筋迅速暴起,身上的肌肉硬了起来。
他胃中一翻,把刚刚吃进去的药吐了出来,嘴中犯苦,像是咬破了苦胆。
邵波蹲下,一把抓起他紧贴着头皮的一寸黑发,用力拽起来强迫他看着自己,邵波目光冒火“你还真不怕死”
“死”段竹看着他,“我在明你在暗,该怕的人恐怕不是我。”
“哈哈哈哈”邵波扯着他的头发大笑,“这就是所谓的忠仆吗一个月拼了命做事,就拿几千块钱的工资,当狗当的爽吗”
“当狗爽不爽不知道,但总比瘾君子du瘾发作摇尾乞怜当狗的样子好点。”
“你死到临头嘴还挺硬。”
邵波一只脚踩上他的膝盖,用力碾压,段竹脖子迅速变色,他扬起头低吼了一声。
“嘴硬又如何,还不是怕疼。”邵波拿出一把黑色手抢,朝着他晃了晃,“还认得你的东西吗”
段竹目光移到他手上的东西,目光闪过狠戾。
“段竹,你求我。”
“呵”
段竹笑了,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求你求你不要像个娘们一样废话”
“砰”一声巨响。
厂房里传来一声沉重的惨叫声。
邵波用手摸了摸发热的抢管,他握着手柄,抬起段竹的下巴,笑的像是来自地狱的魔鬼。
“疼吗”
“段竹,你说你后悔了吗就为了追一包东西,跟我来了这么远的地方,送上命,你说,值吗”
“值了。”
“是吗”邵波把黑色管口对准他的另一条腿,按下扳机。
“啊”
“操你个畜生操我干你妈”
大颗的冷汗从段竹额头上掉下来,他的双唇因为失血已经惨白,腹部也渗着丝丝血迹,腿边鲜红的血像开出了一朵妖冶的花朵。
段竹的头低垂在胸前,若不是瑟瑟发抖的身体,像极了一句死尸。
邵波看着段竹濒死的样子,起身哈哈扬声笑了起来,“看吧,狗永远是狗,这辈子也只配当个狗。”
邵波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脸,抓起地上的衣服,随便在他双腿上一包,冷笑“你们杀了我爸,别妄想我会轻易放过你,慢慢熬吧,我看你能嘴硬到何时。”
邵波临走前把窗上大敞,让刺骨凛冽的冷风灌进来,离开前,他把开窗户时沾染到手上的铁锈往他的腹部上擦了一把。
随着一声绊门上锁声,段竹松开紧握的拳,鼻腔一酸,两颗硕大的眼泪从眼眶中滑落,跟水泥地上的血液混为一体,他闭上眼,大口大口的喘气。
他深呼吸,嘴里骂出最脏的国骂,胸腔里疼的厉害。
孟晚潇从梦中惊醒,她捂住心口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呼吸。
用手背擦掉额头的冷汗,突然想起的手机铃声让她心惊,打开床头柜上的照明灯,她抓起手机。
“喂,娇娇,你快来一趟医院”
队里找到段竹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夜里。
破旧的厂房,很偏僻的郊外,大片大片的雪白,除了地上那一滩鲜红的血迹。
这是王英俊入职这些年来,见过最惨烈的场面,没有之一。
昏暗的房间里放出一股腥臭味道的气体,段竹双手被牢牢的束缚着,医疗队赶来,用刀子划开他手腕上的绳子,段竹失去牵引力,脑袋像被冰雹打残的花朵,奄奄一息地垂落,没有半点生气。
“还有气息,快,抬上担架。”
听到这话,王英俊的眼眶红了又红跑过去帮忙搀扶,凑近一看,才发现段竹的脸部面目全非,腹部因为感染已经开始腐烂,双腿上的两个血洞,触目惊心。
那些伤仿佛像挨在自己身上一般,王英俊颤抖着手,,扬声叫人过来帮忙,“快送医院”
腊月,大雪纷飞。
急促尖锐急救车的警报声划破南城的黑夜,八辆警车护航,一路往医院狂奔。
“两条大腿中枪,造成阻止损伤,肢体严重感染,家属做好截肢的准备。”
段母听到这话,眼前一黑,还来不及掉眼泪,就昏死了过去。
时柏年招手叫医生过来抱段母去休息,他黑沉着脸色,跟医生说“不能截肢。”
面前的医生是时柏年的前同事,也是很好的朋友,他们两人跟段竹都认识,面对这样的事,两人心情都是沉重的。
“截肢可以减少痛苦,保肢手术后期他会很痛苦。”
时柏年半响没吭声。
朋友以为他要拖鞋的时候,时柏年黑漆漆的眼睛看着他,说“段竹没了腿,你让他怎么活”
时柏年双手捂住脸,按住发胀的眼球,缓了好一会,才决定“做保肢手术,你尽力,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再截。”
医生思忖了几秒,沉重的点点头,“我去请我师傅来。”
“他的腹部怎么样”
“破伤风,但这几天还是潜伏期,刚打了抗毒素,先观察几天,脸上的都是轻伤,头部ct还没出结果,主要是腿,比较严重。”
时柏年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
他转身,看向走廊长椅上的女人。
任臻握着手机,已经哭成了泪人。
对上他的视线,任臻的眼泪越发忍不住。
时柏年大步走过去,揉了揉她的脸,“孟晚潇联系上了没有”
任臻摇头,“她不接电话。”
时柏年握住她的手,轻轻摇了摇,“可能是太晚了睡下了,我这就让人去她家看看。”
任臻胸口大幅度的起伏,靠在他怀里,眼泪扑簌扑簌往下落,“时柏年,我昨天不应该对段竹说那么重的话,骂他是渣男。”
时柏年因为她的哭声,自己的眼眶也泛热,只能安慰她,“没事,段竹心大,从来不记仇。”
“他刚被推车送进来的时候我看到了,浑身的血,你说”任臻用力抽泣了一下,“不要让他截肢。”
时柏年按住她的脑袋在胸前,低声喃喃,“不会的,别多想,会好起来的。”
“那个人,抓到了吗”
“死了。”时柏年眼中划过阴霾,“死透了。”
段竹在icu昏迷了整整一周,中途他醒来过一次,睁开眼的恍惚间,在床边看到了一个美女,美女身上什么也没穿,身材够辣。
段竹目光朝四周看了看,目之所及一片雪白,跟那天的雪一模一样。
他滚了滚干裂的喉咙,心想自己是上了天堂吗这地方够带劲,有女人,不愁会饿着自己的兄弟。
他想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嘴像是被封印住一样,动一动都觉得沉重。
“孟晚潇呢你去把孟晚潇找来。”
他在心里跟那妞儿对话。
“她不会来的,你死了心吧,段渣男。”
段竹心口一疼,骂了出来,“我去你吗的,你给我把孟晚潇找来”
“她嫁人了,对方是个富豪,人现在每天在家打麻将做富婆,已经是人上人了。”
这句话,让段竹彻底死心,他闭上眼睛,大滴的眼泪从眼角溢出来,落在耳根。
床头柜上的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的声音,医护人员闻声冲进来。
“快,叫张教授”
“下病危。”
“家属做好准备,病人重度脑震荡,大腿枪伤比较严重,如果继续恶化,随时准备截肢。”
半个月后,天晴,腊月二十八。
作为旁听,任臻跟欧阳飒飒参加了宋刚故意杀人案进行一审公开审理并当庭宣判。
法官认定宋刚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半年不见,宋刚被剃了紧贴头皮的光头,他的脚依然跛着,走路时一踮一踮的,步伐动作迟缓,像极了一个傀儡。
旁听家属里没有宋刚的亲人,是他自己不愿意让年迈的奶奶来。
法官当庭宣读了审判结果,问宋刚有无异议是否上诉,宋刚放弃上诉。
审判长手里的法槌落下,一切尘埃落定。
法警过来将宋刚拉起来,手铐摩擦发出的声音清脆,宋刚低下头,没有任何言语。
当他将要被法警带走时,庭长突然出声
“听说奶奶没有来到现场,请问她是否有孙子送终”
奶奶两个字像是戳中了宋刚的神经,他抬头看向庭长,张了张嘴,却像是失了声,什么也没说,低下头。
安静的室内,传来他近乎绝望的抽噎声。
任臻厌恶地别过脸。
知道宋刚并不是为自己哭,而是为了家里那个伤心无依老人,从今往后,祖孙两人,生死相隔。
从法庭出来,任臻和欧阳飒飒两人回忆起以前的往事,情绪都不是很好。
驱车去了一趟西郊,孟蝶的墓地安置在了墓园最角落偏僻的地方,那里夏日凉爽,冬日一片雪白,小道上厚厚的积雪想来是墓园的工作人员嫌远,偷懒没有及时打扫。
两人踩着雪往前再走了几米,发现积雪有被清扫过的痕迹,任臻跟欧阳飒飒对视一眼,继续向前走去。
孟蝶的墓碑前的铜盆中,有纸钱焚烧过的痕迹,黄色菊花鲜艳,想来看望她的人离开并没有多久。
欧阳飒飒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今天在庭上,我在后排好像看到了盛少谦。”
任臻抬眼看着她。
“当时我以为是眼花,现在想来,应该是他。”
任臻点点头,“他的确该来。”
两人把花放在碑前,默默站了良久,才返回下山。
欧阳飒飒问“对了,段竹的情况怎么样了”
“还不错,这几天醒来了几次,但大多数都是睡着的。”
“腿呢”
“还是老样子。”
“娇娇那边呢”
“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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