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公主夜夜叫

    段竹的情况其实的确很不好。

    他被邵波在那间房里折磨了两天, 能忍受下来已经是最后的极限,腿上的疼痛,加上心理的折辱, 医生说他没有生存的意志,经常自行憋气,想要失去自主呼吸能力, 就此了断。

    段母这些天,每天都在绝望中度过, 可以申请到看望的机会, 就会进去陪着他说话, 对他说话, 希望他能够醒来。

    腊月二十八那天,时柏年进去看望他, 那天是他清醒时间最久的一次, 段竹看见他, 张口就问孟晚潇。

    “娇娇呢”

    时柏年没接话,“你好好养病,不要让阿姨担心。”

    段竹想下床,腿部传来钻心的疼痛让他掉落了几滴眼泪。

    “别动”时柏年及时制止他的动作。

    段竹摸了摸自己麻木的双腿, 目光无神,眼球浑浊, 又问了他一遍, “娇娇呢”

    “她有事, 过几天回来看你。”

    “骗人。”段竹嘴巴一平, 紧紧抿着, 他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 眼眶却控制不住的发热泛红。

    “她就这么恶心我, 我都要死了,都不愿意来看我一眼。”

    “她之前来过了,当时你在昏迷。”

    段竹拉上被子,身体紧紧蜷缩成一团,这些天的治疗,虽然吊着营养药,可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天天在消瘦,尽管有厚重的被子包裹着,还是不难看出已经骨瘦如柴,像一具干尸躺在床上。

    段竹抓住被子别过脸背对着他呜呜地哭了出来,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这些日子,他已经把这辈子的眼泪流光了。

    “女人太狠了,她太绝情了”

    “我就这么招人讨厌,之前哄不回来,现在好了,我成残废了,工作没了家没了,我赚不了钱,她更加会嫌弃我,我再也哄不好她了。”

    时柏年要被他这副样子烦死了,他压着鼻酸,忍住发胀的眼球别开脸,“你等着,我去把她照找过来。”

    “段竹听见没有,我去给你把她找回来,你他妈别在哭了”

    “操”

    从那天起,段竹高热不退,一整晚呓语不断,照顾他的护士小姐姐不禁动容,跟同事说,这已经是连续一周,他在梦里唤一个叫孟娇娇人的名字。

    “是他女朋友吧”

    “应该是前女友,是个有故事的警察。”

    “他长的好帅,居然会为情所困,张教授说他一直没有求生意志,这几会睡着睡着会自己憋气,存心寻死不想活了。”

    “天哪,好可怜。”

    走廊里,传来一道极轻的脚步声,几个值夜班聊天的护士一同扭头望过去,看到个身穿一身黑、面容憔悴的女人。

    孟晚潇看了眼紧闭的病房,余光发现护士姐姐们都在看着自己,便走上前到护士台,问“请问可以带我去看看段竹吗”

    她的声音很轻很软,就跟林妹妹似得娇,负责段竹的是个新来没几天的年轻护士,虽然业务不熟,但也知道这个点根本不是看望病人的时间。

    “抱歉,看望时间是每天下午的四点,现在您不能进去。”

    孟晚潇搭在护士台上的双臂动了动,对她说了声谢谢。

    说话间,正巧一个医生从主治医生办公室走出来,路过她们时看到孟晚潇雪白的手臂,青紫色的血管在上面透过皮肤,隐隐可见。

    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光看模样,都觉得娇的像个瓷娃娃。

    男医生走过去,他歪头看向孟晚潇的正脸,微微一惊,想起之前参加段竹婚礼时,这张脸和屏幕里滚动的婚纱照上的女主角很相像。

    “你是孟晚潇吧”

    此话一出,所有护士的目光都齐刷刷落在她的身上。

    孟晚潇微微点头,似乎对他脱口而出的名字并不感到意外,只是又问了一遍,“阿姨说段竹情况不好,我能不能”

    “能。”主治医生不等她说完,招手让招呼段竹的护士带她去穿无菌服,“他刚退了烧睡下,醒来估计还要一会,你多待一段时间,段竹现在求生意志不好,你可以多跟他说说话。”

    孟晚潇点点头,“谢谢。”

    护士退出去,孟晚潇看了一眼门口,慢慢挪步走到病床边,看着他胸前的各种贴片电线,她敛下眼睫,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

    他的掌心上包着一层厚厚的纱布,用时柏年的话来说,是被玻璃片割伤的,腹部是刀伤,大腿挨了两枪。

    孟晚潇目光有些呆滞,定定看着他。

    今晚的段竹外安定,既没有说梦话,也没有自导自演逼自己自杀,很平静的一晚。

    孟晚潇盯着他看了一夜,最后眼皮越来越沉,睡着了。

    清晨。

    段竹鼻腔里窜进熟悉的气味,他缓缓睁开眼睛,感觉手臂很沉很重,目光下移,看到床边趴着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段竹按了按泛酸的眉心,推了推那人,“水。”

    孟晚潇被他推醒,睁开眼时还是迷糊的,听到他要喝水,她急忙起身,抓起床头柜上的水杯,走到饮水机前接水。

    她接热水觉得太烫,又兑了些常温的,摇晃了一下,插上一根吸管,走过去放在他嘴边,“喝吧。”

    还以为是护工,却没料到会是她。

    段竹像痴呆的人,像被雷劈过一道,像一个思维迟缓的老人,定定地,看着孟晚潇。

    孟晚潇见他不张嘴,便把吸管往他嘴里塞了塞,“喝啊。”

    段竹抓住她的手,感受到实物 ,大脑有一瞬转不过弯,对上她有些不耐烦的眼神,却也不敢再怠慢,咕咚咕咚大口喝了起来。

    “咳咳咳”

    “你慢点。”孟晚潇看到他脸色呛的通红,没忍住皱了皱眉毛。

    段竹最受不了她这幅样子,眉毛一皱,他就有点怕,,可越激动,他就越咳嗽“咳咳咳”

    孟晚潇起身,刚要动弹,这时段竹猛地坐起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孟晚潇原是要放杯子,被他没有任何预料的动作吓了一跳,她后退了一大步,段竹也被她一扯,身体前倾,大幅度动了一下身体。

    “嘶”

    段竹的腿上的伤口被扯了下,他的脸色瞬间变了,掌心放在大腿上,钻心的疼痛让他浑身抖了起来。

    孟晚潇看到他这副样子,伸手要按铃,被段竹另一只手抓住,“你别走。”

    孟晚潇急了,“我不走,你放开,我叫医生。”

    她快速按下呼叫铃,把他按在床上。

    “没什么大碍,这是止痛药,你喂他吃了,不要再让他大幅度的动作了,不然这腿没法治。”

    段竹跟朋友说了声谢,主治医生摆了摆手,“你想开点,老婆在这,就别再乱来了。”

    等医生离开,段竹看向孟晚潇,“老婆”

    孟晚潇别开脸,“你不是腿疼吗吃颗止痛药吧。”

    “老婆”

    “你快吃药,我一会还有事。”

    段竹眼眸一动,“你要走”

    “嗯,我有事要处理。”

    段竹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像是要把她的手揉在掌心,溶在血肉里,“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别走了。”

    “我家里有事。”孟晚潇只说这么一句。

    但对上他的眼睛,又心软,“我还会再来看你。”

    “你敷衍我。”

    “没有。”

    孟晚潇走后,段阿姨来了,看到儿子精神好了不少,阿姨喜笑颜开,陪着他说了好一会话。

    段竹感觉身下有些痒,他稍微动了动想挠挠痒,大腿根传来针锥一样的震痛,他紧紧抿住双唇,额头上逼出冷汗。

    “妈,我这腿是不是残废了”

    段竹淡淡问道。

    “不会,你还这么年轻,好好做康复训练,会没事的。”

    段竹尝试动了动肌肉,刺骨的疼让他放弃挣扎,眼眸中划过黯然,失落的闭上双眼。

    “妈,我想睡会,你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护工照顾,你别把身体累垮了。”

    送走母亲,段竹捏起手臂上一层松弛的皮肤,这是他迅速消瘦后的状况,很恐怖。

    摸了摸脸颊,他是不是已经没了人形

    段竹这样想着,心越来越沉。

    磨安村,今天是腊月二十九,

    送葬队护送着一辆卡车,驶向一座土山。

    坑已经让挖掘机挖好,吊车缓缓把棺材放下。

    人这辈子,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荒唐一生,活明白的却很少。

    孟晚潇站在人群第一排,村里来帮忙送葬的人一人一把铁锹,把棺材填平,堆土。

    看着那棺材一点一点在眼前消失,孟晚潇全程面无表情,甚至眼眶干涩。

    母亲在一旁椎心饮泣,看到她冷漠地站在风口,全程没掉一滴眼泪,忍着没法作,等到回去的路上,送葬队到县城上的大饭店用餐。

    母亲把她堵在洗手间里,给了她一耳光,她拿她们当家里人,她们当你是害虫。

    怪来怪去,又扯到她不愿意出的那四十万上。

    “妈,这钱砸到医院就是听不出个声响的回应,治与不治,不过是煎熬的时间长短而已,你当我是取款机吗,四十万说有就有。”

    “贷款你让我一个女孩怎么承担的起,你只顾着你们夫妻两人的幸福,那我呢”

    “不想养,就不要生,不想管,就该当初把我掐死在襁褓里。”

    “丧葬费我转给弟弟了,剩下的事你们自己解决吧,以后你的生活费我还是会照样给你打过来,但是这个家,我不会再回来了。”

    “你既然很讨厌我,那就但我不存在吧。”

    因为长时间卧床,段竹的身下起了轻微症状的痱子,护工拿来痱子粉,小心翼翼帮他擦拭翻身,段竹的神经一直撕扯着,脸色痛到铁青。

    “孟小姐来了。”

    护工突然出声。

    这个姓氏,就像是一个开机键,让段竹的神经崩起来。

    他看向门口,孟晚潇看到他们正在擦粉,抬步要上前帮忙,段竹却激动起来,他低吼一声把她唬住“你别过来”

    段竹扯过被子盖住自己的身体,他一把夺过手里的痱子粉,藏在被窝里。

    护工捡起掉在地上的白色粉扑,放在床头柜,像是对病人这样的尴尬情况司空见惯,说道“段先生一会再叫我,我先出去了。”

    护工跟孟晚潇擦肩而过时,她朝对方微微颔首,走到段竹床边。

    “要我帮你擦吗”

    段竹紧紧抓着手里的粉盒,神色难看凝重,“不用。”

    孟晚潇点头,没有逼迫他,蹲下捡起床边的尿壶,“想上厕所吗我帮你。”

    顿了顿,孟晚潇又说“明天给你换男护工,女护工照顾你不方便。”

    孟晚潇起身,掀开被子,作势要解他的内裤,段竹仿佛触电,一把挥开她的手,重新盖上被子不让她看自己的身体,激动低吼“别碰我滚开”

    孟晚潇手被他打开,震的发麻,她握住手,安静地看着他,“不想上吗那一会在问你。”

    她又把尿壶放在床下,拉开椅子坐下。

    段竹紧紧抓住被角,消瘦成骨的身体蜷缩着,他完全不看她了,眼里也没有她了,“你走吧。”

    “我已经跟阿姨打过招呼了,今晚留下来陪你。”

    “滚”段竹手臂再次一挥,把床头柜上的水杯打翻在她腿上。

    这杯水是护工刚刚给他倒好的,饮水机刚烧开的水,滚烫,还冒着热气。

    段竹也没想到那是热水,只是气急攻心下意识把手挥了过去。

    虽然在意,他还是硬下心别开视线,僵着脖子,沉声说“你走吧,以后也不用来了。”

    “你说得对,我们的确不合适。”

    段竹藏在被子里的手攥的生疼,他几乎听到了自己的掌心伤口撕裂的声音,刺骨锥心,“现在我的腿已经残废了,医生说恢复的几率很小,这个样子,我以后恐怕干不了刑警,连砖也搬不了,更别说照顾你。”

    “以前是我不好,一直强迫你,对你无赖不要脸让你心烦。”

    段竹的声音越来越小,“你走吧,我已经认清自己,以后绝对不会在烦你了。”

    他背对着她说完,悄悄掉了一滴眼泪在枕芯里。

    段竹抬起一根手指,快速擦掉眼角的泪痕。

    操,又他妈的哭。

    没出息的男人。

    可伤心了几秒,他等了好一会,意外发现身后静悄悄的,没一点声音,她没回应自己。

    段竹的心瞬间空了一半,连个道别的话都不愿意跟他说吗

    走的时候该有多快乐。

    忽然,一阵窸窸窣窣衣服摩擦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段竹背脊一僵,迟缓的转过身。

    所幸,冬天的衣服比较厚重,孟晚潇去墓地前,下身套穿了两条毛裤,那杯热水滚在腿上,她能感觉到一股暖流,倒也不烫,可手背是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段竹在逼逼叨叨喋喋不休的时候,她连忙起身,没丝毫犹豫,三两下脱了鞋和裤子,扔在一边。

    伸手搓了搓大腿,除了有点湿,没有被烫到丝毫,孟晚潇这才松一口气,“没事。”

    因为被报复,这间病房是医院专门给段竹开的,外面有护士守着,所以不会有外人进来。

    但段竹看到面前两条白花花的腿,还是黑了脸,“你他妈勾引谁呢,给我把裤子穿上”

    孟晚潇起初在发呆考虑这裤子湿了怎么弄干,她一会穿什么的时候,段竹的低吼声吓得她一激灵,心脏砰砰砰地乱跳。

    “段竹我忍你好几句了,你嘴巴放干净点,从我一进门你就给我掉脸色,你泼我热水不让我避开,没完没了了是吧”

    孟晚潇黑着脸,火冒三丈,她感觉自己自从认识段竹,脾气越来越暴躁了,淑女的气质完全不在,活脱脱像一只随时要发飙的母老虎,连林妹妹都不是了。

    就很气。

    段竹估计也没料到她会对自己发火,孟晚潇比他的声音还凶还大,他一下就怂下来,类似老鼠见了猫,立即失了声。

    见他安静了,孟晚潇这才降下火,拿了只衣架把几条裤子挂在窗边,段竹看着窗外的对面的住院楼,默默按下遥控,把窗帘拉上,省的让别人看见。

    怎么说也是冬天,光着腿在室内还是有些冷意,孟晚潇没裤子穿,顺手就捞起段竹的黑裤,套在腿上,又扯了他的腰带,扣最后一个孔,依旧松松垮垮挂在盆骨上。

    “那是我的裤子。”

    “我没瞎你闭嘴”孟晚潇听见他声音就烦。

    段竹最近心情比较脆弱,被她这么不耐烦的一吼,情绪瞬间跌下来,不吭声了。

    孟晚潇踩着拖鞋去洗手间拆开一个漱口杯和新的牙刷,随便消了下毒挤好牙膏,拿了一个男人巴掌大小的塑料盆走出去。

    段竹脸压在枕头上,紧缩的眉头一直没展开,看到她拿着牙刷和漱口杯盯着自己,他闭上眼睛当看不见。

    孟晚潇手背碰了碰他的胳膊,“不想洗漱吗”

    段竹装死,不说话。

    “你几天没刷牙了我都闻到味了。”

    段竹眼睫一动。

    孟晚潇再接再厉,“你不刷牙怎么跟我接吻”

    段竹掀起眼皮睁开双眼,对上她戏谑的眼神。

    前者冷淡漠然,后者朝他弯了弯眼角,笑了,催促道“快,刷完牙给你擦脸,时间不早了弄完早些睡。”

    见他一直无动于衷地盯看着自己,孟晚潇情绪也稍微被影响了一下,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怎么,真的不想刷”

    “孟晚潇你是不是贱”

    段竹看着她。

    “我求着你的时候你高傲的像只孔雀,现在我不求着你了,你又待在这里不走,看着我这副残废样子,你是觉得报复能给你带来快感吗”

    “你他妈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孟晚潇端着漱口杯沉下脸。

    “听不懂吗我让你滚。”

    “我现在烦你了,不想追你了,让你滚”段竹一字一句,眼底已经是一片冰天雪地。

    孟晚潇抬手就把手里的水泼在他脸上。

    水是自来水,尤其是在冬天,温度也不是常温的,泼在脸颊上,跟那日在筒子楼里受辱被泼的盐水一模一样的撕心裂肺。

    段竹抬手抹了一把水,冷酷的声音没有一点感情,“帮我叫一下护工,给我换衣服。”

    孟晚潇背过他站着,没动。

    段竹也似乎没想指望她,便抬起手臂自己按了呼叫铃。

    一分钟后,护工进来,看到他胸前湿透的衣料和被子,下意识看了孟晚潇一眼,什么也没说,从柜子里取出一床新的被子,给段竹盖上,又取了一件新的开衫病服,吃力的把他般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胸前,小心翼翼避开胸前的那些线,一个一个袖子给他按顺序穿好。

    孟晚潇打开窗帘背对着他们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夜色一动没动。

    护工做完这些,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随着病房门被护工关闭,孟晚潇转身看着干干净净的男人。

    下巴朝着他床下的尿壶点了点,问他“所以你今晚要不要上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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