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龙舟城》

    【贰

    龙舟城有一个流传许久的古老传说，年轻人早已不知道这个传说讲述的是什么，只有从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人那里，才能得到只言片语。

    星河化身的龙与大善者人子的相遇是故事的开始。

    曾经，龙舟连接碧落黄泉，往返于九天与九幽之间，上面所载的，是来自世间的魂灵，龙舟在三界往返，形成了独特的轮回，而人子最初的目的，不过是希望国民尽无忧，为世间的人积攒功德。

    或许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人子的举动打动了慈悲的龙神，于是化作星河之龙，这才有了之后的故事。

    人们相信星辰有着特殊的力量，是人们死去之后，魂灵的归处。而在入夜时，有关魂灵的动向，也格外清楚。

    ......】

    笔墨在白纸上画上一个饱满的句号。

    男人把笔放下，转头看向窗外，为时七天的祭龙礼，可不仅仅只是龙负星河那么简单，第一天只是开始。

    果不其然，第一天的仪式将本就浓烈的气氛更是高涨起来，如同有风相助的火焰一般，朝全城蔓延。如果说，第一天只是有部分区域张灯结彩，那现在全城都被笼罩在了这热烈的气氛中。

    泉镜花捧着小碗，用勺子轻轻的将白色的圆子捞了起来，张口咬下去，现实感觉到了表皮的软糯滑腻，随后香甜的馅料从圆子中流了出来，让泉镜花忍不住眯起眼睛。女孩子总是喜欢甜甜的东西，在吃甜食的时候，好像所有的悲痛苦恼都消失了。

    黄色的小小花朵点缀在汤汁上，在有着砂糖的甜的同时，还能嗅到属于花的香气。

    告别这一家，还有下一家。此时无论是中岛敦还是泉镜花都已经沉浸在这场庆典里了，将最后一个圆子捞入口中，泉镜花搔了搔四周，指着另一边架起架子，似乎在烤制着什么的小铺，说道：“去那里吧。”

    等到看清到底在烤制什么，两人都有点踌躇。

    是，猪蹄。

    岛国四周环海，多鱼鲜，且食物都较为精致。但是奈何经过烤制的猪蹄散发着特殊香气，勾人食指大动。仅仅是用肉眼看上去，就已经让人眼馋无比了。

    几分钟过后，两人捧着烤猪蹄面面相觑。没办法，那味道，还有滋滋声实在是过于霸道，两人就像是中了什么精神系异能力一样，掏钱买下了猪蹄。

    泉镜花一脸严肃的盯着面前棕红色的猪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面下了什么毒。中岛敦深吸一口气，都已经花了钱了，不能浪费。视死如归般的低头咬了一口，他的双眼立刻睁大。

    “唔！”两只眼睛里像是有星星冒出来一般，“好吃，超好吃！”中岛敦肯定的朝泉镜花点了点头。相当信任中岛敦的泉镜花缓慢的点了点头，然后咬了下去。似乎有粉色的小花在女孩的背后绽开旋转。

    一时之间，两人鼓着脸，享用着美食，看上去像是刚出炉的包子，让人忍不住想要戳一戳。

    猪蹄外皮焦脆，内里却软滑糯嫩，筋肉弹牙，经过仔细卤制的猪蹄就连骨头里都有着卤汁的香气。两人都吃的相当满足，小小的几块猪蹄很快就被他们解决了。中岛敦摸着肚子，和泉镜花对视一眼，彼此能够轻易的看到对方眼中的不满足。

    但是当回头看去，已经排起了长队，两人放弃了这个再次排队的想法，毕竟还有那么多的东西。

    三七肥瘦配比的肉馅入口正好，熬制了许久的高汤增添了底色，虾皮，紫菜又带着属于海洋的鲜味，小小的馄饨精致无比，粉色的肉馅从如纱般薄薄的面皮中透出来。

    手中的饮品带着淡淡的杏仁香气。两人分别要了一凉一热，不管是热的，还是凉的，都别有一番风味。

    就像是忽然被放进饲料堆里的仓鼠，两人被身边的事物迷晕头转向，这个好吃，那个也好吃。还有一些属于庆典的活动，让二人在空闲的时间也大开眼界。

    街上什么样子的人都有，有黑发黑瞳的，也有金发蓝瞳的，更有黑肤的异族人，他们脸上满是热切的笑容，穿着也奇奇怪怪，中岛敦和泉镜花刚刚就看到一群穿着牧师服的人在吃糕点。

    “真是奇特。”中岛敦忍不住这么感叹道，泉镜花赞同无比，如果不是两人手中拿着冰糖葫芦，大概会更有文艺气息一点。

    裹着糖衣的山楂酸甜可口，这大概是每个人童年中最熟悉的味道。

    两人坐在店家提供的木凳上，相当满足，但这只是一餐的结束，还有更多的东西等着他们。

    每次都能从早上玩到晚上，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也并没有说什么，两人内心的那一点点负罪感也彻底消失了。两人就开始了这样吃吃喝喝，到处游玩的日程。

    太宰治伸了个懒腰，“真羡慕小镜花你们啊。”他忽然变成了孩子一般，语调微微拉长，像是在撒娇一般。“先生硬是要抓我和他一起看天 ，真是的——”太宰治这么抱怨道。

    拉长的尾调向上翘起，像是幼猫的爪子轻轻地挠，能够轻而易举的让女性大呼可爱。不过显然已经熟知太宰治本性的另外三人并不觉得他哪里可爱，反而是对他恶劣的本性相当清楚。

    更何况，虽然太宰治嘴上在抱怨，但实际上并没有对对方把他抓过去的举动产生方反感，而是乖乖的听从对方的话，一到时间就自动消失，和对方一起看天。

    不如说是乐在其中。

    中岛敦无奈的缩了缩脖子，然后看着江户川乱步十分自然的对太宰治挥了挥手，“啊，再见。”

    太宰治幽幽地叹了口气，用那双鸢色的眼睛和蔼的看着另外两个人。

    呜哇，有种莫名的压迫感。中岛敦在内心擦了下汗，然后带着一言难尽的勉强笑容，“太宰先生走好。”

    目送对方离开的身影，中岛敦松了口气。

    江户川乱步咬着饼干，翻看着手中的书。“敦不用这么小心啦，太宰又打不过先生。”

    不，我觉得这不是打不打的过问题。中岛敦在内心吐槽道。而他则后知后觉的发出疑问，“乱步先生，浮梦先生倒底？”他有些吞吞吐吐，说实话，至今为止，他和浮梦先生的相处并不多，也对浮梦先生的身份有一点疑问，毕竟对方根本没有掩饰的意思。

    “先生啊……”名侦探拉长音调，比起有点像撒娇的太宰治，他的声音虽然充满少年感，却相当平稳镇定。翠绿色的眸子微微睁开，显得有些锋利。

    “虽然我觉得你自己去找答案比较好，不过也不是不可以给你提示，时间久就截止到从这里出去的时候好了。”江户川乱步抬了抬帽子。

    “欸？！等一下！乱步先生？！”中岛敦手忙脚乱，但是以自我为中心的名侦探当然不可能有体贴这种东西。

    “好，加油哦，敦。”

    白发的少年张了张嘴，随后蹲了下来，捂住脸。连背景都灰暗了许多呢，敦君。

    如同打翻的墨水一般，天边的深蓝逐渐将整个天空覆盖，又是夜幕降临。如果是平常，肯定是入夜安眠的时刻，可是在祭龙礼并没有夜晚，不如说，当夜晚降临，反而会更加热闹。

    喧哗的人声浮在街巷的上空，大概只有新年才会有如此的景象吧。

    【当在高处俯视的时候，我有时会心神恍惚，人类如此渺小，可又如此匆忙，就像是为了搬运食物终日往返于巢穴的蚂蚁，一次，两次…

    人是可悲的吗？

    现在的人，为了生活终日忙碌，辛勤工作，就这样过了一辈子，等到老去发现自己连儿时的梦想都不再记得。一般人羡慕富人，无时无刻不再做着如果我怎样的白日梦，富人却又无比空洞，找不到生命的意义，好像所有人都在为了让钱变得更多而努力。

    纵使钱变多了又能如何呢？

    曾经的我大抵也是做过这样的白日梦吧。可我记不得了，大抵儿时也有过什么梦想，只是也不记得了。

    当人从孩童成长为大人，就会被世俗吞没，变成世俗的大人。会虚与委蛇，会笑里藏刀，会变得更加圆滑，也会被嫉妒之蛇啃噬内心。真可怕，时间能够改变这么多。

    还是说，这是人类的特性？

    或许我早该认识到，人啊，花了以万年为单位，从四脚变为了两脚，却依旧改变不了自己的本性。

    七情六欲，这是人的标配。

    所以当我看到高深莫测的法师，我的内心即尊敬又讽刺，两种毫不相干的矛盾情绪交织在一起。这世间，就连神佛都有着七情六欲。

    我，到底在追寻什么？

    ……】

    男人抬起头，对上了一双如同漩涡一般的眼睛，那双眼睛仿佛连光都会被吸入，里面满是荒芜。

    “我偶尔会觉得很矛盾。”太宰治这么说道，男人慢慢的磨着墨，不回答，却也不阻止。太宰治也不在意，他继续说道：“虽然先生你总是说自己没有天赋，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写书人，但是先生你确实写的要比普通人好上不少。虽然我不太懂，但或许你有被称为作家的资格？”

    黑发的男人不为所动，神色平静。

    “先生你应该是个温柔的人。”太宰治双手搭在桌子上，看着窗外的天空，深蓝色的天空下是点点灯火，却比星星多了几分热度。

    “不过先生你是怎么看这些的呢？”

    太宰治看着男人刚写下的文字，有时候他觉得男人很矛盾。一个人的文字或者文风，能够体现出本人的一些特质。

    在他看来，男人既温柔又孤独，这是两种特质。

    对方偶尔会在文字间流露出微妙的死意，虽然很淡，如同幻觉一般，可太宰治却能精准的捕捉到，大抵是因为他骨子里也是个相当孤独，且追寻着死亡的人。

    男人睫毛微动，终于抬起头，却不是看向太宰治，而是看向窗外的天空，他淡淡道：“不要看我，看天空。”

    如同纱幔一般，绿色，蓝色和紫色，这些色彩瑰丽柔和，融洽的混合在一起，在天空中宛如屏障一般。

    那是极光，却也不是。

    【何を求めて、また何を渇望しますか

    追寻何物，又渴望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