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泽谕吉社长没有什么恶意。
福泽社长这次来，主要是来跟家长交代一下银和芥川的入社测试, 顺便看望看望柚木。
这位情报员重伤的消息传过来, 别说福泽谕吉了, 就连夏目漱石都吓了一跳。
他们两个都没有森鸥外的动作迅速, 森先生火速安排了中原中也进入港口黑手党的医院, 织田作想了想，就把柚木一起送过来了。
森鸥外甚至假惺惺地脱下了他的黑色风衣, 重新穿上白大褂来看他。
中也柚木很低调, 但他在横滨情报界的位置却不容忽视, 所有横滨的情报基本上都会经过他的手再流出去, 他的状态很大可能会影响现在整个横滨的布局。
所以三位大佬过来看看少年是死是活, 才好布置接下来的目标。
虽然现在的柚木有种想着绷带装置二号进发的样子，但医生给出的治疗意见是没有生命危险的，就是需要的修养时间比较长。
比较长？
没关系。
死不了的情报员，脑子还能转就没有任何问题。
柚木就在医院里呆了三个多月。
就连沢田纲吉他们都知道他入院了, 三人组还一起来看过柚木。
顺便解决莱茵的问题。
Reborn那天从柚木那里得到了切确的情报之后, 就把这件事提上了日程，作为纲吉第一步了解黑手党的黑幕。
这个世界不只是光明和美好, 还有那么一些, 不那么好的事情。
现在的纲吉还没有完全接受成为一个黑手党的事情, Reborn就控制着力度, 给他一点一点把这个概念镶嵌进脑子里。
人家家庭教师和自己学生的事情，柚木就不参与了，他只要这条线的最终结果就好。所以柚木也没跟纲吉提起这件事。
现在契约者月见草那个组织盯上了丰岛那个海上堡垒和里面被掳走的DOLL, 有琥珀小姐姐和白在，相信很快莱茵就会消失殆尽。
说到底对纲吉来讲，这也是个小小的练手而已。
有中原中也在，三个人也没有呆很久就被Reborn带走了。
港口黑手党的重力使在场，就不单单只是探望朋友那么简单了，他们呆久了也不知道会传出什么留言了。
因为中也柚木的关系，森鸥外含着一泡泪给中原中也签了病假单。左臂右膀缺失了一半，剩下的太宰治被压榨了几天之后，就开始各种逃班。
他只要一有空就跑到中原中也的病房里面，仗着中也不会在医院里面揍他，就各种耍赖不起来，还调戏人家护士小姐姐，被威武雄壮的护士长锤了一顿。
兄弟两看着笑容亲切的护士长一拳揍扁了太宰治，笑眯眯地跟他们说要好好休息早日康复的时候，两只看戏的猹瓜都掉了，目瞪口呆地点点头。
事实证明，能够在黑手党医院里里面做到护士长的位置，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你看，干部候选都不一定能干得过人家。
好事也有，中原中也复职的时候，他和太宰治双双升职加薪，正式摘掉了“候选”两个字，成为港口黑手党五大干部之二。
至此，港口黑手党四个空缺填补两个，剩下的两个就不必着急了。
森鸥外稳坐钓鱼台，端的是一副“姜太公钓鱼”的样子，看得柚木一阵牙疼。
中原中也出院了，柚木仍然没有换一间病房，另一张床就被织田作占据了。
农奴先生这段时间里除了处理书店的事情，基本上就待在病房里。中也在的时候时间还没那么长，中也走了，他直接就搬进来了。
那种理所当然的样子，家里的娃都没哪一个觉得不对。
就是柚木想了一下，决定装傻充愣。
夜晚安静下来的时候，房间里面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他们唯一医院最好的房间里面，有着一个足够大的窗户让月光倾斜下来，在房内洒下一片银辉。
织田作之助突然开口问道：“你和自己和解了吗？”
柚木怔了怔。
上一次他们说起这个话题的时候，还是在天国门的时候。
织田作会主动提起这件事，老实说，让他有些惊讶。
“我不知道。”柚木诚实地回答。“我以前……”
他顿了顿，最后还是说：“有一个大家族，最后只剩下我和……另一个孩子活下来了，我什么都没做到。”
什么都没做到。
没能手刃仇人，也没能继承家族意志，甚至到最后……他只能把所有的尸-体烧了，没能宰了大蛇丸，也奈何不了团藏。
往事一页一页地翻开，到现在舌尖都是苦涩的味道。
怒火和仇恨已经烧尽了，现在风一吹，一地的灰。
——现在还在生自己的气吗？
——我不知道。
“我在最开始的孤儿院里，有一个很好的院长。”织田作上手交叉叠在了脑后，“慈祥、有耐心，对所有的孩子都非常好。除了生活上困难了一点，其实都挺好的。”
“老院长的家人全部都丧生在战争里，我们就是他新的家人。”织田作很少和别人说起来以前的时候，今天突然就有了那么一点倾诉的想法。
柚木问道：“然后呢？”
“然后他病了。”
生老病死，每个人都逃不掉的过程。
“是那种就算是有钱都无法治愈，只能一点一点时间拖的病。”
“我们除了陪在他身边，什么都做不到。”没有钱，没有药，没有奇迹。
他们一群孩子尽了最大的努力，把所有的眼泪都藏在了心里，开开心心地陪老院长走过了最后一段路。
老院长走了，他们也被重新分配到各个孤儿院，从此天各一方。
织田作那是第一次面对死-亡。
有时候，有些事真的是无可奈何。
就是要接受自己无能为力。
“不是能不能的问题，就是没办法。”织田作说。
柚木静静地看着天花板，轻轻地问了一句：“那你……接受了吗？”自己的无能为力。
这个世界上可能真的有人定胜天，但大部分的人，只是普通人而已。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了。”织田作笑了笑，“——没有。”
“真的到了那一天，我仍然会用尽我所有的力气试图做一点什么……”他抽出右手看着自己的手掌，“哪怕最后，只是宣泄愤怒，都会奋不顾身吧。”
柚木还以为他会说什么大道理的时候，被他的歪理逗笑了。“什么呀。”
“然后——无论是什么结果都会好好接受的。”
自己无能为力也好，无法改变的结果也好。
就是这样。
柚木恢复得差不多，石膏板也拆掉了之后，就回到了书店里面养伤。这段时间基本上就是织田作·农奴·之助在照顾他家的小少爷，在医院的时候跑医院，在书店的时候蹲书店。
有一天，织田作有时出去了整整一天的时候，柚木还怪不习惯的。
这一天里，吾妻玲二找上门了。
重新上高中的吾妻玲二比之前看上去要沉默了一点，但整个人经历了这些事之后，总算是沉稳了下来，不再像一个愣头青，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少年在书店门口踟蹰了好一会儿，光是柚木看到的，他就经过了四五次，犹豫着徘徊着，就是不敢推门进来。
冷静沉默的小姐姐江涟站在收银台里里面继续自己的工作，低着头就是假装没有看见他。
如果手里的账本不是一直没有翻页的话。
最后柚木都看不下去了，“喂，要进来吗？”
少年推开门从里面探出头来的时候，把再次徘徊来到门口的吾妻玲二吓了一跳，就像是一只炸毛的猫，几次张嘴都说不出话。
真是让人看不过眼。
这种时候还犹豫不决的，是不是男人了？
要干就要像织田作之助一样当机立断。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不过江涟小姐姐喜欢他。
那就没办法了。
小姐姐那么好的人呐。
那天家里的男孩子们基本上都被分散在横滨各地，家里就靠江涟一个人撑了下来。
雏美她们对这种情况已经很有经验了，三个女孩子就呆在房间里不添乱，江涟则一个人、一把枪，将那些打算趁火打劫的人统统干掉。
等柚木回去的时候还帮忙处理了四五个人的尸-体。
都是有关联的普通人，反正死不足惜。
行动力爆表，战斗力也好，长得又漂亮。江涟就是那么好的小姐姐。
作为一个好老板，柚木很体贴员工的。像是江涟这样的女孩子，看上了一个人，这辈子都改不了。
无论会不会在一起，她都不会和别人再有别的什么机会。
小姐姐是一个性子冷又心肠硬的人，如果不是吾妻玲二在一个恰当的时机里面住进了她心里，江涟可能这一辈子都会跟着塞斯·玛斯塔。
这样一算，还真的不是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吾妻玲二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几乎耗尽了柚木的耐心的时候，终于鼓起勇气推门进来。
少女撩起眼帘看了他一眼，少年抿了抿唇，有点紧张，但没有退缩。
从美国分开，不过是一年多的时间，他们两个人都改变了不少。
少女褪去了浑身的锋利和尖锐，从前作为一把刀的生活似乎已经距离她有些远了，穿着可爱的裙子站在柜台的时候，她就是一个有些冷淡的漂亮女孩子而已。
让吾妻玲二有些陌生。
而少年，回家那么长的时间里面，好像洗脑的后遗症都被洗掉，重新成为了一个日本街头随处可见的高中男生。
只是偶尔警惕时流露出来的那种杀伐果断的神情，锐利又令人恐惧。
曾经并肩作战的伙伴如今面对面站着，少女面容依旧平静，少年震惊之中又带着一点茫然。
柚木支着下巴看他们。
青春少年少女的故事哦，他们的故事里面顶多就是多了一点枪-支-弹-药，其中的细腻情怀一点都没变。
柚木猹又端起了瓜。
“……我……”吾妻玲二还想说什么，江涟放下了手里的本子，抬头看着他。
她一看着他，他就说不出话了。
他不说话，江涟就说话了：“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看看你……”吾妻玲二垂眸答道。
回到日本生活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就知道他已经回不去过去的生活了。
可是被送回家的玲二又不知道哪里找到她，失而复得的父母那段时间看他看得很严，特别是母亲，汹涌的感情让他无从适应。
足足一年，他一直呆在家里。
还是最近从电视机里面看到了横滨乱象的报道，见到了那个酒红色头发的男人，才顺藤摸瓜，一路找来就找到了书店。
江涟直视他的双眼，“你来这里做什么？”
吾妻玲二很了解江涟。
一开始他被洗脑失忆的时候，带他的人就是江涟，教他枪-械的人也是江涟，和他一起搭档出任务的也是江涟，最后一起逃亡的，还是江涟。
久别重逢，江涟她不高兴。
吾妻玲二有点懵，又有点怂，他有点想不明白，但还是倔着脑袋说：“我来应聘的！我看到外面贴的招聘了！”
小姐姐的目光就射-向了柚木猹，猹砸吧砸吧嘴：“哦，可以啊。”
他早就把吾妻玲二这位顶级杀-手算上员工里了，只不过是他一直没找来，时间长了柚木自己都忘了。
江涟：“……”
最后她说：“随便你。”
从此吾妻玲二就成为了小姐姐的小尾巴，柚木看着小狼狗吾妻玲二绕着小姐姐走，仔细品了品其中的味道，觉得马上就要酸臭了。
恋爱的酸臭味。
最近晶也谈了一个男朋友，在家里的时候经常被雏美她们打趣，每次都被逗得脸红红的，但是很快乐。
很快乐就够了。
柚木当初就没想要女孩子们做些什么，一路走到现在，能看到她们快乐就够了。
恋爱、结婚、生子。
或者一直谈恋爱。
总之快快乐乐地过完这辈子。
哪种都可以。
小柚木竖起床板认真想了想，他今年十五岁，马上就十六岁了，加上上辈子、上上辈子，都没谈过恋爱。
就一直打光棍，打了三辈子。
柚木：“……”
有些东西就是禁不住“仔细想想”这四个字。
说起谈恋爱就想起农奴之助。
“——你要过得开心一点。”
手指摩挲脸颊的触感还残留着。
常年拿着木仓的手带着枪-茧，和皮肤接触有一种微微的粗糙感，但又能感觉到对方的小心翼翼和满满的珍惜。
柚木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哦，换成现代人，应该叫做“没见过猪跑还没吃过猪肉”吗？
他还不至于迟钝到这个份上。
之前一路忙着各种事情，没来得及细想。
现在仔细品品。
再品品。
唔。
他不否认他挺喜欢织田作的。
不过也仅限于此，再进一步的时候，他还没想过。
而且那个世界归那个世界，这个世界归这个世界。
说不定织田作不喜欢他……？
唔。
柚木把床板按倒，躺上去，转个身一拉被子盖上。
不想了，睡觉。
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明天一到，柚木打着哈欠起床，闭着眼睛先打了一套拳，慢慢运动，活像是七八十岁广场晨运的老大爷。
旁边还有个几岁的小孙子梦野久作，跟着慢慢练。
就很有画面感了。
他的伤基本上好得七七八八，剩下的只能靠靠时间调养，慢慢就能好。
受伤的小柚木，前有贴心好哥哥嘘寒问暖，后有农奴之助忙前忙后，左有三个姐姐体贴关心，右有四个弟弟妹妹摇着尾巴等撸，怀里还有一只大尾巴狐狸，妥妥的就是人生赢家。
人生赢家的脑子里还有一堆小葎草打打闹闹。
横滨一战之后，契约者内部月见草有了黄金之王的暗中支持，隐隐压过了之前的组织一头。不过双方那一晚都各有损伤，后面的日子还长着。
黄金之王以一己之力稳住了德累斯顿石板和地狱门，似乎代价不小，反正醒来之后白银之王也不敢躲回去“天国号”了，立刻接手了他这方面的工作，中年大叔就处于休养当中。
第七王权者被带了回去关押在黄金之王的非时院里，估计有生之年都不会放出来。
第四王权者青之王的Scepter 4也损伤不少，和炼狱舍一战，就算有了中原中也的帮助仍然元气大伤。不过王权者健在，复起也是时间的问题。
氏族，只要王权者不死，就永远能够重建。
横滨这边的武装侦探社和港口黑手党也得到了他们的报酬，这次任务两个组织都出力不少，人员损伤也挺严重的，小羊羔都被宰了一只，估计会修生养息一段时间。
其他的……
俄罗斯人。
费奥尔多·D·陀思妥耶夫斯基确定生存，目前回去了俄罗斯。
啧。这个肺痨鬼，真的是阴魂不散。
柚木一路摸过去，在查小白虎的通缉令问题。
光是把小白虎扔给织田作还不行，果然得找个大一点的组织挂靠一下。不能每次都靠他累死累活啊。
慢吞吞地打完拳之后，柚木擦了把汗，休息了一会儿就去洗澡了。从房间里一出来，就遇到了织田作。
农奴先生一看他就皱起眉头，非常自然地伸手薅了一把他的头发之后，抽过了他肩上的毛巾的给他擦头发。
少年安静地站在原本任他作为，抬眸看过去，青年的脸色平静，就是顺手在做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头发这么湿。”
柚木的长发长，每次都懒得一点一点擦干净，通常都是等它们自己风干的状态。
这样当然不太好，但是懒起来的时候，不好也不想动。
织田作咬着一根棒棒糖，牵着他的手找到了吹风机和大毛巾。
柚木就开始神游天际。
什么时候开始关系那么好了？
想不起来了。
接下来？
顺其自然吧。
作者有话要说：假装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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