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市 16:00
繁华的街道随处可见密集而宏伟的高楼大厦, 架起的环形桥四通八达，巨幅的广告屏幕，熙熙攘攘的各色人潮犹如江河般不息不止。
在那无数看似普通的人潮中，扮作普通人的除妖师步伐匆匆, 眼神宛如监视器一般地扫过每一个人的脸。
——他们在找那只恶灵。
与此同时, 某栋精致而奢靡的大厦商场中, 坐在靠窗位置的少年面无表情往下房扫过一眼，接着用手指压了压头上黑色的鸭舌帽。
俊美又流畅的下颚线，冷酷而禁欲的气质, 再加上存在感极强的大长腿, 几乎在进店之后，便吸引了几乎整个甜品店女孩儿们的注意。
若不是看见他面前还坐着一位身姿妖娆的女人，她们怕是早就忍不住过去搭讪了。
“卧槽，极品诶。”
“看那腿，我保守估计一米八八往上走。”
“我的妈，侧脸好帅啊, 不会是哪个明星吧？”
女孩儿们表面上装作不经意的模样, 然而无数道视线总是若有若无地投射过来。然后在手机上肆无忌惮地发送着兴奋的讨论讯息。
夏娆摘下脸上的墨镜，随意撩过赤红的大波浪，她妖娆一笑，接着便瞬间冷下了脸, 用死亡视线环视一圈。
下一秒，所有的好奇或暧昧的视线便立刻一扫而空。
她打了个响指，接着一层无形的隔音罩便从座位的四周笼罩上来。外面的人并不能听到他们讨论的具体内容, 就连唇语都会被刻意模糊。
原本无法忽视的强烈存在感也在这一刻被无声抹掉。
“封九大人，我还是不明白......”
她表面上漫不经心地划着手机屏幕，语气却是一如既往地恭敬。
“为什么您之前会去救那个恶灵？”
当时的楚越几乎整个人都快要被怨念吞噬，沦为一具只知掠夺和杀戮的怪物的时候。封九忽然突破除妖师的封锁线，把他捞了出来，甚至为此还受了伤。
“他认识那个除妖师世家的家主。”
封九通过旁边巨大的落地窗望向几十米之下的地面，目光随意地扫过几个乔装打扮的除妖师。这是单面镜，只能里面的人看外面，而外面的人是看不到里面的。
曾经作为无所不能的八尾猫大人的时候，他从来不需要考虑任何生物，因为除了天道，没有任何存在可以称之为他的敌人。
但是现在，封九不得不蛰伏起来，开始了解他的敌人。
“那个男人是谢晋，不过如今的名字却是叫龙泽，是这一代的龙家家主。”
“谢......晋？”
夏娆莫名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仔细想过几秒之后，她忽然想起来了，
“当年凉国太子身边那个谋士？”
顿了一秒之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夏娆惊得瞪大了双眼，
“他好像后来还当了什么国师来着。”
封九并不惊讶，因为他已经从楚越那里得知了谢晋的身份。
“虽然不知道他如何活到了现在，不过上次我见到那个人类的时候，他身上的气很奇怪。”
封九皱起眉，然后下意识地稍稍捏紧了手指，
“因果线很多......”
——或者说是多得过了头。
越是对外界影响大的人，身上缠绕的因果线就会越多。封九曾经见过无数形形色色的人类，一般普通百姓身上就只会有一两根，而达官贵族会多些，十几根到数十根不定。
帝王是最多的，因为他的一句话就关系到整个王朝的百姓。
但是，即便谢晋如今是龙家的家主，他身上的因果线也多得过分了，那几乎已经是他的灵魂所不能承受的数量。
“而最重要的是，那些因果线几乎全部都是黑色的。”
黑色的......那也就代表那全部都是他需要偿还的因果，甚至是被索取的。一般人如果背负了如此多黑色的因果线，绝对会在第一时间暴毙，但是他却好好活到了现在。
“也就是说，有什么东西在保护他，或者说，他借助了什么东西躲过了因果线的索取。”
少年敛下眸子，掩盖了其中的冰冷和杀意。
“但是，现在他快要躲不过了。”
不然的话，那天晚上谢晋就不会出现体内灵力的暴动。大概也正因如此，他才会想要八尾猫。
即便失去了神格和七条尾巴，由于血统的原因，封九依旧能够承受大量因果线，毕竟那本身就是他的宿命。
不过对于夏娆来说，她作为一只大部分时间都呆在深山之中的小猫咪，只是听得似懂非懂。但是封九大人做事情一定有他自己的道理，她这只小野猫就一切行动听指挥就好。
这时，她顺着少年的视线往下望去，待看清下面那些除妖师的行动之后就忍不住撇了撇嘴，
“人类的脑子总是弯弯绕绕的，什么邪门奇术层出不穷。”
——那些人在部署恶灵惧怕的术法。
封九垂着眸子，安静地看他们在强烈的日光下谨慎又小心地部署着大大小小的术法符文。
只一眼，他就破解了上面的奇怪的画符。
严格来说，八尾猫并不是妖，他是介于妖和神之间的生物。再加上漫长的生命，曾经兴趣来了的时候，封九也曾研究过当初那些除妖师所谓的传家秘法。
——那东西对楚越没用。
毕竟，可不是什么鬼都可以被称为恶灵的。
由于龙家外面布置了一层固若金汤的结界，如果要硬闯的话，他们就必须击破结界，但是若是那般，一旦结界破裂，接下来面对的，便是成百上千的除妖师。
封九的目的是救人而非杀人，因此，他就需要有谁来帮忙打开结界，作为吸引炮火的靶子，而这也是他当时救下楚越的初衷。
他回忆着之前苏瑜送来的龙家内部布局图，在脑海中完善着最后的计划步骤。
向来直接靠力量解决所有事情的八尾猫大人，现在用起智谋来，倒是也不输给某些城府极深的人类。
【真是蹩脚的术法。】
少年眯起眸子在心中嗤笑。这时，那被帽檐遮住的墨绿的瞳孔开始拉长，犹如刀刃一般尖细而锋利起来。
【——不过改改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利用一下。】
“大人，我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夏娆磨了磨漂亮的指甲，将实木的桌面生生抓出好几条细长的抓痕。虽然小仓鼠的命是保住了，不过现在都还虚弱着躺在某处秘密的地方养伤呢。
——此仇不报非白猫！
“等恶灵打开门的时候。”
封九低头，漫不经心地抿了一口水。即便表面上看着随意又懒散，但实际上，他的理智线基本已经抵达了崩断的边缘。
他不经意地抬头，穿过无数冰冷而格式化的高层建筑和无数巨幅的广告牌，少年望向了远处天台上那具瘦弱的人影。
——那是正站在不远处百米大厦的天台上的楚越。
他又瘦了，一袭长衫被高空的长风吹起来，显得空荡荡的，仿佛那里面就剩下了一把枯骨。
男人垂着漂亮的眼眸，嘴里低声念着，
“谢晋......龙泽......”
“泽......”
这个字在舌尖辗转来回，最后才轻颤着吐露出来。
呼——
散开的墨发被逆向的狂风吹起，在眉眼间映下一片舞动的暗色阴翳，让人看不清男人脸上的表情。浅色的衣裾在风中猎猎飘动着，遮掩了那攥得发白的指尖。
“哈......你怎么敢......”
男人低低地嗤笑一声，然而眼底暴戾的怒火已然犹如岩浆般翻涌起来。
“谢晋，你怎么敢......”
【那可是......凉国君王的名讳。】
甚至还敢给自己的家族改名号为龙......其野心之昭昭，株连九族都不为过！
“主人，您交代的事情已经全部准备好了。”
冥语悄无声息地从阴影中走出来，他依旧穿着一身黑衣，带着个黑斗篷，整个人仿佛都和黑色融为了一提，叫人根本看不清脸。
“是么......”
楚越抬头看了眼悬于天边的太阳，墨色的眼瞳在日光的照耀下，折射出漂亮的琥珀色。
【酉时。】
——差不多快到时间了。
他垂下眸子，不经意地扫过某处巨大的玻璃窗。嘴角掀起一抹讥讽的笑，接着便从百米之高的天台上一跃而下。
疯狂的飓风忽然咆哮而起，将他的衣袍吹得狂舞，消瘦的身形宛如一只折翼的幼鸟般坠落。
于此同时，甜品店里面的封九也收回了视线，他将手里的茶杯往桌上随意一放。
嗒。
一声截断的轻响。
此刻，面前的夏娆就立刻明白了什么，她戴上墨镜，步伐摇曳生姿，不过，她很快便消失在了商场中。
封九瞥了一眼对面空空的座位，下一秒就将帽子盖在脸上，闭眼假寐。
短短几秒之后，外面便传来了路人惊恐的尖叫声。像是见到了极度恐怖的画面，此起彼伏的尖叫几乎不绝于耳。
“啊啊啊！！！”
“跳楼了......有人跳楼了！！！”
“三个......三个人？！！”
地面几团团只余人形的血肉瞬间招惹了无数路人的围观和尖叫。近距离看见全程的甚至忍不住当场呕吐了出来，不过还是有很多人看稀奇似的拍照录像。
“从来没见过跳楼还组团的，牛批！”
“该不会是谋杀吧......天......”
“报警，赶紧报警！！！”
不断有人围拢过来，很快便将那三具血肉模糊的人形围了个水泄不通。然而他们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查看。
这时，一个戴着口罩的男人从人群里挤了出来，他埋着头，一边快步往外走，一边将染血的手揣进衣兜里擦干。
——死的那三个是除妖师。
这时，楚越忽然脚步一顿，微微抬眸扫了一眼四周的人群，接着便装作不经意间撞到了其中几个人的肩膀。
擦肩而过几秒后，那些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双眼猝然睁大，但是他们还没有做出什么反应，就睁着眼睛直愣愣地倒了下去。
暖白的小光团从他们的身体里飘出来，悄无声息地没入男人的身体之中，而在接触的一瞬间，便被浸染成了浓郁的黑色。
楚越扫视了周围一眼，目光最后定格在西边的红十字标志上。
那只猫想让他当靶子，若为了殿下，自然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
怎样的靶子得他自己说了才算。
楚越微微眯起眼，下一秒，他的身形便隐没在人群之中。
与此同时，在北面百米之外的商业街处。
嗒。
嗒。
嗒。
高跟鞋一下又一下地才在地面，发出短促而又清脆的声响来。
这时，美艳的女人恰巧路过之前除妖师部署术法的地方，又细又长的高跟鞋底精准地踩过每一个点。被触碰到的瞬间，每个点上的符文便逆转成了另一副样子。
有过八尾猫大人的指点之后，夏娆这次将身上的妖气收敛的很好，她看起来就像是个正在逛街的美艳女郎，红发蓝眼，妖娆多姿。
“等等，这位小姐......”
终于又守候在此处部署符文的人察觉到了不对，他快步走过来就要一把抓住前方女人的手腕。
然而这时候，夏娆忽然转过来，艳色的裙摆在空中飞扬着，幽幽的香味拂过鼻尖。而同时，那张美艳至极的面容便在眼前放大，
“有什么事么，先生？”
她勾起红唇，艳丽的容貌更是显得风情万种。
男人愣了一瞬，眼里难以控制地浮现出惊艳之色，甚至在这一刻忘记了自己刚刚想要说什么。
紧接着，慵懒又妩媚的女声便在耳边幽幽响起——
“你看起来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蓝色的猫眼妖娆又勾人，但那笑意却不达眼底，女人柔嫩雪白的五指便攀上了他的脖子，低低地唤着，
“除妖师大人。”
“你......”
男人的眼瞳一瞬间骤缩到极致，然而在他还没有摸到腰间的符咒时，便听到了一声清脆的骨裂
咔——
夏娆轻轻松松地拧断了他的脖子，然后装作情侣亲热的模样，最后将尸体丢到拐角处的杂物间里面，锁门。
......
一切都按照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然而十分钟后——
砰！
甜品店精致的大门被外面大力撞开，五六个人面色凝重地冲进来，为首那个环视一周，却发现原本靠窗的位置早已空无一物。
“妈的，跑了！”
他咬牙切齿地啐了一口，便在周围人莫名又惊惶的眼神中踢翻了一张桌子。
下一秒，漂亮的玻璃桌面立刻碎了一地，引起一大片女人惊恐的尖叫。
“保安，保安，七十八楼有人闹......”
店员慌乱的声音还没说完，整个楼层就轰然晃动了一下，紧随其后从远处便传来了振聋发聩的爆炸声。
轰！
窗外视野中出现了大片的炽烈火焰和浓浓的黑烟。但是这仅仅只是开始，还没等吓傻的人群回过神来，接二连三的爆炸声便由远及近。
轰！
轰！！
轰！！！
由点及面，几乎是整个繁华的商业区都在这一刻发生了恐怖的爆炸。
惊恐的人群开始尖叫，他们疯狂地往楼梯和出口涌去，推搡拉扯，衣冠楚楚的模样在这一瞬间被撕成了碎片，精致的妆容也被眼泪湖城了一团。
恐慌像瘟疫一般地在无数人的心头蔓延开来——
由于高楼中涌出了大量的人群，甚至还有各种东西因为爆炸从上方坠落下来，地面的交通秩序也开始崩溃。
“妈......妈妈......”
小女孩儿被人群冲散了，可爱的小脸上满是泪水，她拿着手里的棉花糖，在马路边崩溃又无助地大哭。
然而这时候，燃着火的石块墙体从上方轰然坠落，直直地冲着她而来，几乎是眨眼间便要逼近咫尺。
砰！
被高度无限放大的撞击声简直快要震碎了人的耳膜，无数碎裂的块体向四处迸溅，然而还未溅出半米便像是撞击到了什么似的被禁锢在一块小小的区域之中。
“念念！念念！”
满脸泪痕的母亲疯狂地跑过来，她一把从少年的怀里把孩子抢过来，死死地抱住，感受到女儿温热的呼吸和体温之后，下一秒便忍不住痛哭出声。
好半天，她才回过神来，赶紧擦擦眼泪，刚要道谢，却发现原本的位置却空无一人，刚才那个带着鸭舌帽的少年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的。
此时，封九已然出现在了几百米之外，他抿紧了唇线望着远处一片暗红的火海，俊美的面容犹如面具一般冰冷。
“楚越......”
他几乎是将这两个字从齿缝中生生挤出来。
【竟是擅自卷入了如此多的无辜者。】
原本恢宏而繁华的首都市在这一刻仿佛被拖入了异界，整个天空被层层的黑色云层笼罩，四处皆是哭号惊惶的人群。
火和血的味道开始弥漫在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而此时此刻，无数负面的情绪量开始以一种恐怖的速度疯狂攀升，整座城市的上空已然开始凝聚起了大片大片暗色的怨念阴云。
而这些......
——全部都将成为恶灵的养分。
被灵力撕裂的恐怖伤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黑色的怨念开始不停地灌注进楚越几近残破的躯体。
就是那种黏腻的，糜烂的，宛如下水道里面发馊了的稠状物，让人闻一下甚至是看一眼都会忍不住作呕的东西。
但是对楚越来说，这便是他现在最为迫切想要得到的东西。
因为这是力量。
——保护殿下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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