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国邦点头，并不敢去细看闫慧珍的表情。
他怕看得多了, 误以为对方喜欢自己, 就会不想走了。
这次机会, 算是家族对他做出的最后安排，也是他翻身的唯一机会了。
“你——”
“什么？”
闫慧珍想问, 又觉得没意思，两个人之间差太多是不会有结果的, 这是郑承业教给她的，她不想有一天，这一幕又重演。
过去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了, 不想受伤害, 从一开始不如安安分分地，独自过日子。
靠着女儿、女婿，她的日子不会差的。
刚刚有一霎那，吴国邦想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可那股冲劲儿，不过就一瞬间的事, 冷静下来以后，就什么也不想说了。
吴国邦摇摇头, 没再说什么，帮着闫慧珍, 把能干的活，都干完，才不舍地离开小院子。
闫慧珍看着他渐渐走远, 好像应该要高兴的，却怎么样也没法高兴地起来。
“慧珍，其实你应该给双方一个机会的！”
张老太太在晚上的饭桌上，如是说道。
这两个人年轻人的感情，她看得比谁都要清楚。
只是这俩人都有顾虑，缩手缩脚，反倒没有年轻人爽快。
“你呀，该学学妍妍才对，喜欢就主动一点，要是真不喜欢，就离得远一点。”
张老太太年轻时就是个冲动性子，后来年纪渐长，心态才越发平和了，换做过去，她最看不上的，就是闫慧珍这样磨磨唧唧的人。
“慧珍，你想想，妍妍把你从死亡边缘拉回来以后，你当时想得是什么？现在，你往那个理想的方向走了吗？”
张老太太又接着劝，这是她最后对这两个年轻人的帮助了，如果慧珍还是没所作为，那就是这俩人或许真的不合适。
老太太吃完饭就回屋，她年纪大了，经历渐渐不如从前，就是走动起来，动作也有些缓慢了。
饭厅里一会儿，只剩下闫慧珍一个人，她手里握着筷子，头顶上有一盏晕黄的光晕照射下来。
看着满桌的饭菜，闫慧珍其实都没下筷，她的心神完全不在这里，只是机械地往嘴里扒饭而已。
知道自己不会死以后，她想的是什么呢？
是不想再让女儿受委屈了，也不想让自己受委屈了，所以，两个哥哥再找来，她也从没有心软过。
有过一次的经历，闫慧珍已经明白，人在屋檐下，就是会要低头；她不想低头的话，干脆别要这些所谓的亲情。
可是，还有一点她差点忘记了......
闫慧珍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过了一会儿，她猛地放下筷子站起来，向门外奔去......
原本正要休息的张老太太，听见门外急速奔跑的脚步声，脸上终于露出笑意。
***
吴国邦不是本地人，但是村里挪出来给他住的屋子，是从前的知青点，青砖黑瓦，已经算是村里很好的住所了。
闫慧珍一路向着那里跑，路过的每一抹景色，她都无比清晰。
这里是她一直想要来看，却始终不敢来的地方。
当时她和郑承业的感情就起源于这里，也终结于这里。
他们结婚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闫慧珍都带着孩子生活在这里。
这里的一砖一瓦，她既熟悉又陌生，但是那种彷徨无措的感觉已经消失不见了。
闫慧珍站在院子的木门跟前，抬起手敲了下去。
“咚咚咚”“咚咚咚”
声音不疾不徐，却有一种，一定要把这扇门敲开的决心。
但是门内，却始终没有人回应......
敲门声，仍旧在四周回想，可是闫慧珍的心，却逐渐降落到谷底。
难得孤注一掷的勇气，可能终究什么也不能挽回。
闫慧珍垂着头，气喘吁吁，因为走得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忍不住自嘲。
“果然，我并不是一个幸运的人，就算是想表达心意，也没有人愿意倾听......”
“你、你想表达什么心意？”
吴国邦的声音低沉也充满了不可思议，如果闫慧珍此时转身的话，会看见他亮的惊人的眼睛。
闫慧珍却整个人像是僵住了，一动也不敢动，她捂住脸，刚刚的勇气如同被戳了洞的气球，一散而空。
吴国邦却不准备放过她，当政客的直觉提醒着他，如果真的错过这一次，就真的不会有下一次了。
他伸出双手，搭在闫慧珍的肩膀上，这才发现，眼前的女人竟然带着轻微的颤抖。
吴国邦双手微微用力，把闫慧珍，整个人转了过来，和自己面对面。
他的眼睛幽深却明亮，直直地望向闫慧珍的眼眸，不加掩饰，
“你来找我，想同我说什么？”
这是吴国邦头一次在闫慧珍眼前，露出带有侵略性的一面，仿佛她不给她回应，今天就不会轻易放她离开一般。
闫慧珍微微侧了侧头，躲避他的目光，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大你三岁，女儿都十八岁了。”
“女大三，抱金砖。”
“我先前嫁过人，又被人抛弃了。”
“我也有过一次婚姻！”
“我没钱、没势力，对你的仕途一定不会有任何帮助的。”
“我现在也是个穷小子了。”
......
闫慧珍说一句，对方回一句，在对上吴国邦亮晶晶的眼神，闫慧珍有种他们俩在互相对词的感觉。
她深吸一口气，稍微往后退了一步。
“我不知道自己对你是什么样的感觉，可能只是一种依赖感，这样你也不介意吗？”
从前和郑承业在一块儿的时候，是因为他对她很殷勤，人前人后各种讨好，出于小姑娘的炫耀心理吧，她没有拒绝他。
后来稀里糊涂被骗的怀了孩子，闫慧珍有点后悔了，可那时候不嫁也得嫁了。
婚后的生活过得也还算好，郑承业不算体贴，但也和普通丈夫差不多，别的妻子有的，她也会有。
闫慧珍那时候想，结婚反正就是搭伙过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也行吧。
可是现在，她是可以独自生活好的，不用委屈自己和谁搭伙过日子，可是看见眼前的这个人，她就是有一种安心的感觉，想要靠近，想一直这样下去。
可是她不懂，这种感情到底是依赖，还是所谓的爱情。
吴国邦狠狠地摇头，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明显。
“我以前以为，我被人送到这里当村官，是一种‘发配’，直到我遇见了你！”
“我其实也远没有你想象地那么美好，其实我很闷的，我的前一任妻子也正是因为我不懂情趣而离开了。不过你放心，我们之间没有子女，以后也不会有任何牵扯......”
吴国邦自然而然地作着保证，话里话外，都是两人的将来。
闫慧珍低着头想，幸好周围的路灯不够亮，没让人瞧见她发红的两颊。
以后，她可以和这个人期待以后吗？
闫慧珍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整个人就落入了一个炙热的怀抱。
听着对方规律的心跳声，她想，自己或许可以期待一下。
***
吴国邦不愧是一个办事效率极快的人，闫慧珍昨晚上刚点头，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换了一身崭新的衣服，带着媒婆上门了。
那媒婆还是从前给闫妍做媒的那位，这都是她第二次来张老太太家了，左邻右舍们虽然明着不敢讲，但心里大概也有底了，毕竟吴村长前些天频繁进出张老太太家，他们一个个都看在眼里。
更别说吴国邦好几次为了闫慧珍，把闫大军和闫小军兄弟俩骂个狗血淋头。
他们这要是还看不出来，那就真是眼瞎了。
“别说，我觉得慧珍和吴村长还挺般配的！”
“没错，那叫什么来着，男的俊、女的俏。”
“再说，他们俩一个未婚、一个未嫁，严格算起来，又都是二婚头了，凑一起也挺好的。”
众人都跟着点头，连声附和。
“不过，这闫家的兄弟俩，估计是更别想占妹妹一家的便宜咯！”
“那边一个李志武，这里一个吴村长，啧啧，个个都好惹。”
“我要是那兄弟俩，早就自力更生了，哪像他们似的，脸忒大！”
这头村民们，已经把话题从闫慧珍的婚事，歪到了两兄弟往后有多惨上面了；
而这边呢，吴国邦已经和王媒婆把婚事都定下了。
他如今从族里出来，本身没什么身家，出的聘礼和普通人家差不多，也就八百块钱。
可闫慧珍不图他这些，只要两人能一块儿好好过日子就行了。
“不过，我这里还有最后一个要求，我想把老太太接过去给她养老......”
吴国邦昨天说过，他要调到临县当主任的事儿，如果闫慧珍和他结婚了，必定要跟着他去任上的，可留老太太一个人在这里，闫慧珍不放心。
不管是她还是闫妍，都受老太太的恩惠，她们不能转眼自己去过好日子了，把老人家一个人留在这里。
张老太太帮人的时候，就没想着回报，全都是凭心，她却没想过，闫慧珍母女俩都是感恩的人。
从前闫妍结婚说要带她老人家去县城过日子，这会儿闫慧珍也是这么说，她明白慧珍说的是心里话，她却怕过去增加夫妻俩的负担。
“不用了，我住这里挺好的，乡亲们都处惯了，你们回头有空来看我就成。”
当着吴国邦的面，老太太是这么说的，其实私底下她还找闫慧珍说了一回。
“慧珍，你真不用为我想，我年岁大了，不好到处走动，你们来看我也是一样的。倒是你，其实你还年轻啊，吴村长也才三十五岁，妍妍又结婚了，你们完全可以抓紧时间再生一个小的。我跟过去了，到处都不方便不是。”
老太太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带着促狭，但闫慧珍看得出来，她是真不想和他们一块儿去。
老太太的丈夫、儿子们，都葬在了这里，不想离开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生个小的什么的，闫慧珍乍一听还有些脸红。
“您、您说什么呢！您要是嫌远，不愿意去也成，我会让闫妍多来接你过去住的。”
闫慧珍看着老太太慈爱的面容，语气坚定，这回要是老太太再拒绝，她绝对不答应的！
张老太太笑着点头，她伸出带着许多褶皱的手，像抚摸女儿的头发一样抚摸闫慧珍的，眼眶隐隐有些发红。
“慧珍，这回好好过日子去吧！你的后半生，一定会幸福美满的。”
闫慧珍看着她，好像看到自己出嫁前，细细叮嘱的母亲一般，她狠狠点头，声音哽咽。
“嗯，一定会的。”
作者有话要说：唉，有一丢丢想哭诶
所以说，千万别遇见渣男，女主妈从前就是被渣男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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