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蓉蓉听了这话，也好奇极了, 不是李志武, 还能是谁？
她随手扒拉了一张椅子坐下, 好整以暇地看着跟前的两个人。
李静看郑蓉蓉这副看戏的样子就来气，可小伙计还在呢, 不能在底下人面前丢了面子。
李静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又徐徐做回了原本地位置上，再开口已经能控制情绪了。
“那你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静的语调可以称得上温和, 小伙计却听的心里毛毛的, 他竹筒倒豆子似的一气把话说干净。
“这、这我也不知道啊，我原本按照您的吩咐，盯紧李老板那边，他们一直都很安分，这些日子我每天都有过来报给您听。可今天早上这事儿，和李老板确实没关系, 我过来的时候对面店铺还关着呢，说不定李老板还没起？”
“说不定人家真的不知道呢！你也太难自己的当回事儿了, 什么都交给底下人，还真把自己当小姐了？”
郑蓉蓉椅在靠背上, 眼前这出戏，就跟喝一大碗凉开水似的舒坦，但她不介意再刺一刺李静。
李静默然一瞬, 想到自己确实没有郑蓉蓉有底气，只得涨红了一张脸，挥挥手让小伙计下去了。
随后自己也往门外走，看都没看坐在一边瞧着她的郑蓉蓉。
“嗤，能干却不能说，啧啧，真是比小姐还要又小姐脾气呢！可惜喽！”
郑蓉蓉侧着身，明晃晃地嘲讽她。
李静却只敢闷着头，速度极快地走了出去。
***
其实这事儿还真怨不得李静，她一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小女孩子，就算想要对付人，想到的办法实在淡薄，说是纸上谈兵不外如是。
李志武开的店生意好，在不计较成本的情况下，和他明着杠，确实是一个好办法。
反正冯倩文不差钱，又正好戳中了李志武的死穴，短时间内见效很快。
但是李静却忘记了，这个市场，不是她和李志武的市场。
这条街上，卖干货的确实只有“李记”和李志武开的那家。
可这并不代表整个深市，就只有这两家店了。
深市非常大，发展又很迅速，店面的开启就是为了满足人们的需求，并不是住在这一片的人又需求而别的地方的人又没有了。
简而言之，李静这么做破坏的是整个市场的秩序。
初时问题没有暴露出来，这把火压根就烧不到李静身上，但只要有人铺好路，洒点油，就是想不烧也难。
这段时间李志武看着是按兵不动，其实他就是去“洒油”去了。
“老大，你就是这个！也太厉害了吧！怎么想到的啊！”
杨铁军一双三角眼眯成了一道缝，他站在李志武跟前，竖起了大拇指，心里对老大的崇拜又上升到了一个新高度。
李志武把兄弟们集结了起来，又让他们把柜台上的货尽量收入仓库，起先兄弟们没有一个答应，以为老大是认怂了，差点就要引起一场争论。
李志武当时没说什么，只让兄弟们信他。
大家伙看着他坚毅的眉眼，想到从前兄弟一起度过的那些难关，下意识地相信了李志武。
也幸好相信了，这不，在他们的努力之下，让对面狠狠摔了个大跟头。
李志武嘴角轻勾，狭长的眼眸弯了弯。
“对方不是价格低么？我们不能改变价格，是因为在店铺里卖的，所有人都盯着看，一旦降低档次，想再调回来，肯定难上加难。”
“可不代表，我们不可以带着东西走街串巷，尤其还是以对面‘李记’的名头......”
“那些同样因为市场变动而亏损的人，头一个要找的麻烦，就会找‘李记’，想必这次李静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兄弟们听了李志武的话，这次豁然开朗。
原来老大是借同行的手，来为难“李记”，高啊，实在是高。
杨铁军盯着李志武看了许久，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老大这么厉害，他从前的那些“不痛不痒”的毛病，老大是不是也全都知道啊？
程勇看杨铁军询问地看过来，压根就不知道他想问什么，但还想想也不想地点点头。
杨铁军：完了！要把小尾巴藏好，千万别给老大抓个现行。
***
李静哪只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她压根就是狼狈地狠。
她早起心情好，还特意穿了一身又好看又清爽的东西，虽然衣服价格不贵，但穿在她身上特别符合她清秀又安静的气质。
可这会儿这身衣服，就跟在泥地里滚了两圈似的，脏污不堪。
不仅如此，李静的额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臭鸡蛋砸破了，那小小的口子，还有血丝渗出来呢！
“各位听我说，这次的价格并不是针对你们......”
李静鼓起勇气，再一次开口，话音未落，脸上又挨了狠狠一下，这回她的眼角都红了。
小伙计倒是想拦着点，可看见有人砸东西，他下意识地躲到一边去了。
“不听不听！你卖这种价，让我们怎么做生意啊！”
“是啊、是啊，你这小姑娘长得漂漂亮亮的，就是不给人留活路！”
“既然咱们的东西都卖不出去，一家老小也吃不上饭了，你干脆也跟着一起吧！”
围观的人一下子群情激奋，恨不得直接把“李记”打砸了才好。
都说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李静这招可不仅仅为难到李志武一家，又有李志武在后面推波助澜，她就是想安生过日子都不行。
人群躁动，压根就不肯听人解释，也不愿意停下来，只把一腔怒火都发泄到李静身上。
九十年代，是最好的年代，却也是很乱的年代。
小伙计看不下去，偷摸的报了警，警官到现场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李静身上就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小姑娘站在人群中，可怜兮兮地低着头。
警察知道李静没犯法，顶多算扰乱市场，可对面的一群人，更加没法定罪，法不责众。
长着一张圆圆脸黑皮肤的年轻警官，慢慢走过来，人群缓缓散开一条路，刚刚群情激奋的人，好似叫人按下了暂停键，一个个都变得乖顺的很。
“你们一个个闹什么呢？”
既然主持公道的人都来了，带下的群众立刻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警官，这真不怪我们，这小姑娘做事忒不地道！”
“可不是，你说说，她这么干，咱们上有老下有小的，可吃啥！”
“谁说不是啊！”
“我们也不是故意闹事，要是不闹大了，大家伙儿都得喝西北风了！”
年轻警官简直都要气笑了，合着他们把人小姑娘砸成这样，还成了受害者？
“行了，都说说，想怎么样？”
“警官，我、我要这姑娘代表店里给咱们当众道歉！！！是她不对在先！”
“还得把价格改回来！发誓以后再也不干这种缺德事！”
“那你们就能拿东西砸她？人小姑娘不是人啊？”
“你们先过来道歉，每人出点钱，算作给这姑娘的医药费吧！”
年轻警官黑着脸，对着人群道。
底下的人想说他们砸人的时候，都好好看着的，力道也不大，看着脏污，但人小姑娘铁定没受伤。
后头瞧着警官脸色这样难看，也不墨迹了，含糊地说了几句，一人扔了点钱给李静。
李静站在中央，每个人过来都给她仍钱，块儿八毛的，她羞窘极了，身上没有多疼，可是太羞耻了。
好像自己像个乞丐似的，低着头，跟别人要钱。
轮到她道歉的时候，“对不起”三个字讲地低若蚊蝇，底下还有人喊“没听见”“重来一遍”。
周围的人像是全跟她站在了对立面，就连那警察也只是表明公正而已。
李静只好一边哭着，又说了一遍。
她像是把这辈子要丢的脸，一次性丢了个干净。
等人群彻底散了，李静瘫坐在地上，一副被打击地不轻的样子。
隔着一条马路，李志武和手下们看着一切发生，谁也没发出动静。
李静虽然不对，但也有点太惨了。
李志武只瞥了一眼，又收回目光，淡淡道，
“很正常，当地人欺生，在别人家的地头，敢弄出这么大动静的也就只有这个李静了。”
“不过，她的苦处还在后头呢！”
杨铁军他们还要再问，李志武兴致缺缺，反而问起了闫妍的信来。
距离上封信隔了快一周了，小妻子的信还没来，是不是没想他啊？哼，小没良心的！
***
李静瘫坐在地上一时有些起不来，她还沉浸在刚刚的打击里。
一转头，却看见郑蓉蓉穿着裙子款款而来，这下她更是恨不得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可郑蓉蓉压根就不会给她机会，她勉强踩着地上干净的地方，蹦蹦跳跳走到李静跟前，随后蹲下身来和李静对视。
啧啧，原本还算漂亮的脸，不知道糊了一层什么，东一块西一块，看都没法看了。
郑蓉蓉站起身，又后退几步，从随身的小袋子掏出一块手帕，细细地擦干净手指，又嫌弃似的仍在李静跟前。
“有些人就是心太大，早上还说要跟我去上海，怎么我才离开你一会儿，就把自己弄成这幅模样了？很抱歉哦，我家，可不欢迎不干不净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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