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颜的这位,陆慎非、费鹏程见过,助理没见过。
而颜诺认得陆慎非,不认识费鹏程,也没见过陆慎非的助理。
于是医院走廊里,助理领着人过来,两方一碰头,场面异常尴尬——
费鹏程惊讶自己成了乌鸦嘴,陆慎非没料到这姓颜的真的会来,颜诺则没想到,好不容易打听到自家大神老板在哪里,前夫竟然也在。
只有助理看情况不对,默默地缩到了角落。
空气凝固了半刻后,费鹏程暗骂了一声:“靠。”
颜诺听到这声靠,回过神,斯斯文文的面孔绷上了警惕,默默地回视着陆慎非。
他们见过,一年多前,在颜诺的学校。
颜诺当时快毕业了,从煦某天闲着无聊,就去他学校散心,两人一起吃了个午饭,吃完在学校里溜达。
碰巧那段时间有个校园剧的剧组在他们学校取景拍摄,颜诺提议过去凑凑热闹,从煦闲着也是闲着,就一起去了。
又很巧,那个校园剧,就是陆慎非公司的项目,陆慎非那天也在。
他们上教学楼准备去凑热闹的时候,陆慎非和他身边的一行人刚好下楼。
在当时,颜诺还不知道陆慎非是谁,只知道从煦已婚,但和丈夫感情不好,已经分居。
陆慎非那边则不同,他身边一起走的、和他一起下楼的几个人,全都认识从煦。
一群人原本还说说笑笑,楼梯拐角看到从煦,倏地全部闭嘴。
颜诺那时候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边上楼边和从煦聊学校里的见闻趣事,下楼的那群人在干嘛他根本没留神,从煦垂眸敛神没有异样地爬楼梯,他就跟着,继续说笑。
等从那群人身边走过去,上楼,才有人不高不低的说了句:“那不是从煦吗。”
颜诺一顿,往楼下看,刚好和一双眼睛对视上——
很平静,敛尽了情绪,眸色淡,气场却强,锋刃似的锐利,看过来,让人不寒而栗。
就像现在,此刻,在医院病房外的走廊。
但那时候和现在又很不相同:从煦已经离婚了,陆慎非从现任变成了前夫。
颜诺面对这位前夫,气场不足,底气来撑,点点头,道:“我来看叙……”改口:“我来看从煦。”
费鹏程又是一声“靠”。
陆慎非神色淡了。
了解他如费鹏程和助理,一看这个表情,才觉得这是真正的陆慎非。
而真正的陆慎非,远不是这两天在病房里展现出的样子——
他看了一眼颜诺,神情淡,口气也淡,看不出情绪,更没像费鹏程那样一惊一乍,反而非常冷静,语调也缓,主人招待客人的姿态:“心意领了,从煦过几天就出院了。”
颜诺听这口气,拿不准陆慎非这个前任对自己的态度,直觉这是赶人,坚持:“我来看从煦。”
陆慎非看着他:“以什么身份?”
颜诺迟疑了一下,没说是助理,说:“我是他朋友。”
朋友?
费鹏程冷嗤。
这年头流行小男生一毕业就住进朋友的大别墅?
费鹏程暗骂,那别墅虽然在郊区,但也要上千万一套。
从煦没有工作,钱都是陆慎非给的,拿陆慎非的钱买了豪宅分居,再顺便养一个刚毕业的小男生?
太特么操蛋了吧!
费鹏程冷眼旁观。
颜诺已经不想搭理这些人了,走廊里前后看了看,想要自己找病房。
刚好从妈上楼,本来是找费鹏程,奇怪他怎么拿个手机拿这么久,一见颜诺,惊讶得张开了嘴巴。
颜诺认出从妈,连忙道:“阿姨。”
从妈僵着脖子,看看他:“你怎么……”余光看陆慎非。
颜诺:“我来找从煦。”解释:“他手机关机,我一直联系不上他,就过来了。”
颜诺以前跟着陆慎非来过他C市的老家,也见过从爸从妈。
白天找过去的时候,从爸从妈都不在家,问了邻居,邻居说从煦车祸住院,他才知道了真相。
一直不知道从煦的情况,颜诺也有点急,忙问从妈:“从煦没事吧。”
从妈:“没事,他没事,你放心。”
心想:完蛋。
毕竟在从家两口子眼里,虽然儿子一直强调这个戴眼镜的小男生只是助理,工作上的伙伴,但谁都知道从煦早不上班了,能有什么工作?需要个什么助理?
从妈从爸眼里,这就是儿子离婚后找的小情人,儿子不明说而已。
玩玩的?还是认真的?两口子私下里讨论过,没讨论出结果。
但看从煦对男孩儿的态度很正经也很认真,一口一个小颜,又带回家见父母……
从妈:完了,怎么把这现任给忙忘了。
再瞥眼看看陆慎非那边……
从妈心底默默擦汗。
但这个时候必须稳住,毕竟弥天大谎早就撒出去了,这么多人在这里帮着圆谎,眼看着从煦就要出院,不久就要知道真相了,也不差这几天。
从妈决定稳住这个“现任”,于是不管费鹏程了,一把拉住颜诺,问:“小颜啊,吃过了吗?”
费鹏程“嗯?”的一声,觉得这话有点耳熟,和陆慎非一起看过去。
颜诺老实孩子:“还没。”
从妈拉着他,举止亲厚:“那怎么行,饭必须要吃的,从煦没事,你放心,他好得很,你跟我回去吃饭吧,你是不是去过家里了?家里没人?你从叔叔应该是去买东西了,已经回家了,家里有饭,我带你回家吃。”
回家吃?回家!?
费鹏程瞪眼扭头看陆慎非:这待遇!?这是连父母都已经见过了?
可以啊,这速度够快啊,前任现任无缝对接,怕不是再过半年就要领证了吧?
颜诺哪儿知道这些,和从煦一样对此刻的情况一无所知,从妈拉着他,他还挣扎:“我先看看人吧,看完了我也好放心。”
从妈拉着他的手夹在臂弯里:“你放心,放一百二十万个心,好好的,特别好。走,回家吃饭。”
颜诺:“阿姨!”
陆慎非忽然开口:“妈。”
妈?
颜诺愣住了,不敢相信地抬眼看陆慎非,他叫从阿姨什么?妈?
颜诺扭头看从妈:“他?”
从妈快撑不住场面了,只得道:“你先跟我回去。”
颜诺不肯走,又去看陆慎非,问从妈:“他怎么……?”
陆慎非眼神凉凉地看着颜诺,目光平静,却溢满了挑衅,颜诺好歹也是个男人,又年轻、气盛,被这么看着,脾气再好,逆鳞都被触起来了,直接瞪回去。
四目相对,一触即发。
费鹏程又在旁边点火:“喊妈怎么了,他不是一直这么喊,你有意见?”
从妈喝:“小费你别!”别煽风点火!
费鹏程来了这趟医院,本来就一脑袋官司,闻声指着颜诺,对从妈道:“阿姨你不知道吧,这小白脸大学没毕业,一年多前,就已经和从煦勾搭上了,那会儿特么还没离婚呢!”
从妈惊了。
颜诺也惊了,看费鹏程:“你别胡说!”什么小白脸,什么勾搭!
颜诺:“我是叙……我是从煦的助……朋友!”
从妈看颜诺:“你们不是离婚之后才在一起的?”
颜诺:“不是。”不对,“是。”也不对,“不是,没有,我和从煦什么都没有啊!”
都说了是朋友!助理!普通朋友!
恰在就要乱成一锅粥的时候,不远处,一道病房门突然打开,众人齐齐噤声。
从病房里走出来的穿着病号服的男人却不是从煦,那病房也不是从煦的病房。
陌生男人走出来,奇怪地看了一眼默声注视他的众人,向着走廊另外一边走去。
被打断,众人一时无言。
助理赶忙道:“要不要换个地方聊,这边也不方便。”
聊什么聊?当见亲戚呢?
费鹏程冷着张脸,率先走了。
从妈顾不上别的,拉着颜诺走远几步,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也不能不说,便低声道出了实情。
颜诺震惊:失忆?忘了整整六年?
从妈进而解释:“小陆会在这里,也是从煦趁着我们不在,自己拿他爸的手机联系的,人到了,我们才知道。”
从妈:“没联系你,是因为我们没你的联系方式,刚出车祸的时候情况紧急,也顾不上。”
“总之,”从妈还是拿颜诺当现任:“你多担待。”
承诺:“过两天就出院了,一出院,他爸就会把实情都告诉他了。”
心底又想:那个时候,不用费鹏程催,陆慎非也要走了。
颜诺听着消化着,定在原地,扭头。
陆慎非刚好走回病房门口,握着门把手,转头抬起目光。
四目相对只有半秒,陆慎非推门进了病房,颜诺的脑海里却回荡着一句话,是很早以前,从煦执意要离婚的时候,对他说的——
“我不想再见他了。”
颜诺收起表情,整理情绪,看着从妈:“我知道了。”
从妈松了口气。
颜诺坚定的:“让我见从煦吧。”
从妈为难:“不是不让你见,是小陆一直都在,从煦现在又和他……”
颜诺不再争辩自己到底是助理、朋友还是男朋友,只道:“没关系,我也不会怎么样的,我就说我是他A市的朋友,我就看看他。”
不久后,病房。
从煦见到了颜诺。
颜诺自称是他在A市的朋友,关系还不错的那种。
从煦看看颜诺,打量了两眼,问:“你看着很年轻,是学生?”
颜诺:“毕业有一年了。”
这还是第一个从A市来的朋友,虽然完全不记得了。
从煦挺高兴的,看陆慎非:“你通知的?”
陆慎非嗯了一声,没否认也没说是,倒了杯水,递给从煦。
从煦正要接,颜诺看着水,打断:“加点蜂蜜吧。”
陆慎非握着水杯,维持递出去的动作,敛着表情,不动声色地抬起目光。
颜诺表情认真:“他现在不爱喝白水,喜欢红茶加蜂蜜,最好再加点果干。”
从煦接水的手放下,挑了挑眉锋,看颜诺:“我车祸前喜欢这么喝水?”
颜诺:“是啊。”余光瞥陆慎非,“你很久不喝白水了,说烧开的自来水有味道,不好喝。”
从煦:“这样啊。”抬眸看陆慎非,那你还给我喝水?
陆慎非不动声色:“你平时怎么喝随你,住院的时候不要喝茶。”
从煦耸肩:“好吧。”
陆慎非把白水递给他,从煦伸手,颜诺看着,又道:“对了,我来的时候把狗子也带来了。”
从煦:“?”他还养了狗?
陆慎非这杯子又没递出去,还在手里,估计是不可能递出去了,只要这位“朋友”还在。
他抬眼,幽幽地看着病床另外一边。
颜诺不看陆慎非,只对着从煦:“嗯,在车里,医院不让宠物进,我把它留在车上,给它开了点窗。”
从煦的注意力全偏了,立刻问:“什么狗?叫什么?”说着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颜诺:“金毛,叫狗慎。”
颜诺南方人,念有些字,前鼻音后鼻音不分,从煦听岔了,边下床边好笑道:“我取的名字吗,怎么叫这个,狗剩。”
颜诺:“不是狗剩,是狗慎,慎重的慎。”陆慎非的慎。
从煦:“?”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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