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哒子一直觉得本丸里的大家都很喜欢咕哒子。
可到了现在,她又不那么确信这件事了。
小审神者伤心的情态又让付丧神们坚定了送审神者去学校的决心,他们在咕哒子看不见的地方暗暗地交换了眼神,眼里的含义不言而喻。
——必须让审神者和更多的同龄人相互接触。
不然叫咕哒子产生了身边的小孩子都是能够挥舞刀剑的错误认知,那该怎么办才好。
因为之前大包平的犹豫令小审神者伤透了心,咕哒子现在正趴在刚出阵回归的三日月宗近怀里。
细数下来,在场的刀剑中只有这振天下最美之刃没有参与刚刚的话题,因此,三日月的存在给予了咕哒子极大的安心。
太刀包容着闹着别扭的审神者,丝毫不在意咕哒子的眼泪将自己的衣物浸湿,连太刀在战斗之时也从容到纹丝不乱的狩衣都被审神者弄得皱巴巴的。
即使是被自己的审神者抱着哭泣,三日月宗近依旧保持着近乎优雅的仪态,他半垂着双目,轻轻地替小审神者将零落的发丝别在耳廓之后。
三日月笑起来的时候眼中的新月微敛,窝在太刀怀里的咕哒子能够感受到他心脏沉稳的起伏,三日月说话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如同溪中平稳的水流,安抚了小审神者心里的不安。
“既然小姑娘不想,那么暂时就不讨论这件事了。”
“那能不能直接不去呢?”
三日月原本轻抚着小审神者背的手顿了顿,似乎切切实实地思考了那么一阵。
三日月宗近不仅是一位关心伙伴、擅长谈心的长辈,自称老人家的他哄起小孩来更是得心应手。虽然才回到本丸没一会儿,他已经弄清楚了这件事完整的来龙去脉。
审神者去学校这件事已经成了定数,哪怕是现在靠着哄骗安抚下审神者的厌学情绪,可她最终还是要面临一个人上学这么一天的。
所以他用温和又坚定地语气回答道:“不能。”
于是咕哒子连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也没有握住。
眼看着自己被送出本丸,被大家遗弃这件事已经成为定局,她不由得想起之前加州清光每天晚上都要给他念的故事书。
被家人抛弃的小孩子无一不变的十分可怜,当初咕哒子听卖火柴的小女孩这篇故事时,还为小女孩的遭遇落下了眼泪。然而她当时却没想到,自己也很快就会沦落和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模一样的境地。
咕哒子什么都不会做,被赶出家门后也无力维持生计,所以每天也只能饥肠辘辘,等到冬天到了,还会衣不蔽体,又冷又饿。
她想象着自己光着脚踩在冬天的雪地之上的场景,因为没有钱,咕哒子手里连根火柴都不会有,自然也没有机会点燃火柴,看见烛台切做的饭,夏天里爱染国俊给她做的小风筝,还有一直细心照顾她的近侍先生。
咕哒子是多么希望本丸里的大家不要把她赶出家门啊。
哪怕是像白雪公主或者是灰姑娘的后妈一样,让她住在充满着烟囱灰的阁楼,不能挑食和吃点心,每天早上起来擦地板、煮早餐、洗衣服,只要能让咕哒子和大家继续一起生活在一起,在她小小的心里,这样就令她满足了。
吃晚餐的时候,咕哒子也依旧闷闷不乐。
烛台切做了小审神者最喜欢的照烧茄子,饭后还端上来了很多精致的红豆糕,并且在咕哒子想要多吃一块的时候,每次担心小审神者吃多了积食的他并没有出言阻止。
等到审神者吃罢,害怕咕哒子被饼干渣呛到的烛台切光忠还特别温柔地问她要不要喝橙子汁。
要是换到平时,咕哒子是绝对不可能这么随心所欲的喝饮料吃点心的。
这一顿全是她爱吃的东西,而且还出奇的丰盛,在审神者挑食方面总是十分严格的烛台切光忠的态度也不同于以前。
本来是烛台切因为石切丸之前向他反应审神者因为点心的事不高兴的缘由,再加上出于咕哒子即将去上学的补偿心理而特意准备的餐点。
在猜疑心逐渐深重,开始风声鹤唳的咕哒子眼中,这顿饭无异于死囚行刑前的最后一餐,昭告着这是他们之前最后的告别。
她在书上看过,只有对别人极度失望的情况下,人们才会对自己重视的人放任不管。
而烛台切今天见她多拿了好几块点心却不制止的行为只说明了一件事——
烛台切光忠的的确确是不要她了。
——
吃完晚饭后,本丸里的刀剑男士们又各忙各的事去了。
照往常,这个时间点大家的内番已经结束,远征的刀剑也回到了本丸。
小审神者穿梭在建筑物之间,总能找到能够令她感兴趣的事,等到再晚一点,加州清光就会找到她,带着她回房间睡觉去了。
可是在得知自己即将被抛弃这件事之后,咕哒子自觉颜面无光,不好意思再去打扰平日里看起来和蔼友善的刀剑付丧神们,只好一个人在本丸里兜兜转转。
咕哒子最先在花圃和菜园里游荡,又不知不觉来到平日里和小伙伴们一起玩的草地上,又顺着之前捉迷藏的足迹,沿着小河向远处走。
等到咕哒子坐在树上乱七八糟想了一阵未来,看到白天在外盘旋的鸟儿都扑棱着翅膀归了巢,星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挂在了天空,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该回去了。
树林在白天看起来是格外有趣的乐园,到了晚上后却变了样。
深林里不知道从哪里传来沙哑的乌鸦叫声,是与白天婉转鸣叫的鸟儿完全不一样的声音,空无一人的深林里没有一丝的光亮,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下,灌木丛中时不时发出不知是什么动物从中路过的响动声。
咕哒子这时候心里已经生出了一丝的害怕。
因为在树上坐得太久,她的腿有些发麻。小审神者只好抱着树干一点一点地爬下去,粗糙的树皮刮得她的掌心有些疼痛,不过咕哒子心知她必须回去,没准清光这时候已经发现她不在本丸,开始为她担心了。
因为天色黑的原因,咕哒子看不清离地面,估摸着又往下移动了一段距离,她松手向地上一跃——
虽然没有感觉到疼痛,但按照以往的经验来讲,等到第二天,她的腿就会又酸又痛了。
在黑暗里无论看哪条路都像是回本丸的那条,小审神者走了好一阵子,却依旧在原地打转。
因为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咕哒子原先因为害怕而被屏蔽的感官又恢复了。
她觉得自己的手心火辣辣的,估计是下树的时候被磨破了皮,脚也好像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咕哒子想起狼外婆和小红帽的故事,听说野兽们最喜欢吃的就是细皮嫩肉的小孩。葬身狼腹的下场似乎比冻死在街头的结局还有要凄惨。她又急又害怕,今天一天下来掉的眼泪比往常一年的都要多上几分。
小审神者听见身后的草丛里窸窸窣窣,回头时只看到有一道白色的影子闪过,还没等她主动去靠近看那是什么,咕哒子就被远处的呼唤声吸引了注意。
——有人来找她了。
得到小审神者应声之后,不一会儿,那人很快就树林的另一边走过了来。待他走近,咕哒子才借着朦脓的月光看清楚来人,是小夜的哥哥,江雪左文字。
江雪左文字并不像本丸的其他付丧神那样平易近人,总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所以咕哒子其实有些害怕小夜的这个哥哥,平时也不怎么敢在他面前喧闹。
但是在树林里一个人待着的害怕最终大过了咕哒子对冰山脸的畏惧,小姑娘最终还是委委屈屈地向江雪左文字跑了过去。
太刀的夜视能力虽然比不上短刀和胁差,但是也远远地超过了身为普通人的咕哒子。
江雪左文字还没走近,就已经看清楚自己的审神者现在究竟是怎样的一副模样。
这孩子好像才从高处摔下来一样,膝盖红红的,胳膊上也全是擦痕,眼睛红红的,似乎刚刚才大哭了一场,仿佛遭了什么灾难,所以才弄得这么一塌糊涂。
江雪左文字蹲下来又握了握小审神者的手,咕哒子的手冰冰凉凉的,就像是三月初春里的河水。
咕哒子晓得此时的本丸没准因为自己的失踪乱到了现在,因为打扰了大家的休息,心里更是不好过。
小审神者看不清太刀此时的表情,畏畏缩缩地想要把自己的小手从江雪左文字手中抽回来:“对不起……”
江雪左文字也没表示接不接受小审神者的歉意,而是站起来,依旧牵着审神者的手,淡淡地说了一句:“没事了。”
这一句‘没事了’仿佛一瞬间又勾起了咕哒子心中的所有委屈,她用另一只手去擦自己的眼睛,抽泣着说道:“你……你们别不要我。”
清冷的青年皱了皱眉,为他的脸上添上了几分不愉:“谁跟你说这种话的?”
“——我自己猜的。”
江雪左文字听罢,缓缓地嗯了一声,两排眼睫衬着平静的眼眸,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太刀牵着小审神者慢慢地往回走,一时间静默无声,只听得见深林里的虫鸣。过了一会,江雪左文字突然又说道:“我会在你身边,一直为你祈祷。”
“那你能告诉烛台切他们,我不想去想上学吗?”
江雪左文字低头看了小审神者一眼,又俯下身伸手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弹,淡淡地说道:“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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