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四年的店铺没花什么功夫就打听到了。陈四年四年前搬入金桂城中, 用不知从哪里得来的一笔钱财盘下了一间铺子, 做着酒庄的生意。
因为他家的酒醇厚清冽, 比其他酒庄的酒更受人欢迎,没到三年,陈四年的酒庄就已经发展成了金桂城堪称第一的酒庄。陈四年也成了一个富商,过上了富足又潇洒的日子。
陈四年有两个众人皆知的癖好, 一是喜欢收集貌美的女子;二是赌博。他时常在赌坊一赌就是一整日,不到尽兴, 绝不离开。
他的手气通常很好,偶尔有输钱,但总是赢多输少。这手气让不少人艳羡不已, 啧啧称奇。
金桂城的深夜显得宁静而闲适,宽敞的石板路有阵阵凉风吹过, 吹走人身上的热气,让陈四年因为激动仍有些滚烫的面颊温度渐渐降了下来。
陈四年脸上带着快乐的神情, 晃晃悠悠地朝着自家的酒庄走去。想到自己新纳的一房小妾那娇媚的脸蛋,陈四年不禁心头火热, 小腹窜起一股热气。
他加快了步伐。
而在陈四年身后不远处, 慢悠悠地跟着两道身影,如同闲庭漫步一般在大街上走着。
一人穿着青色的纱衣, 身材纤细。一人穿着靛青色的衣裳,挺拔而沉稳。两人还推着一个木质的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虎头虎脑,身材孱弱的小孩儿。
狐星河与辛清梦跟在陈四年身后, 一路看着陈四年进了庭院。庭院的大门从里面被推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狐星河推着茂儿一路走到大门前,用手摸了摸茂儿的脑袋,问茂儿道:“想不想给你爹娘报仇?”
坐在轮椅上的茂儿听到这句话,原本还有些茫然的眼眸变得坚定起来,他比同龄孩子早熟得多,心智也更加坚韧,因此毫不犹豫点头道:“想。”
狐星河揉了揉茂儿的脑袋,轻声一笑道:“好。”
狐星河松开轮椅走到门前,白嫩的手掌直接按在那扇漆红的沉重的大门上,也不见用力,随手这么一按。只听“咯噔”一声,门后的锁便应声而开。
狐星河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走进了陈四年的庭院中。
而辛清梦已默默接过狐星河的位置,用手推着茂儿跟着进入了庭院中。庭院里的护卫们听到大门传来的动静,立马巡视过来,只见到一扇半开的大门,并没有见到人影。
一时间有些疑惑,都以为是方才大门没有关好,因此被风吹开了。
狐星河与辛清梦找到陈四年时,陈四年正在他新纳的妾室房中翻云覆雨,屋子里不断传来娇媚入骨的长吟和男人扑哧扑哧喘气的声音。
就连狐星河面色都涌上了一丝尴尬,耳朵有些发烫。他直接用灵力封住了茂儿的听觉,以免这声音影响到茂儿。
他用眼神偷偷暼着辛清梦,闷笑着发现辛清梦从耳朵根一直红到了脖子。感应到狐星河偷偷打量的视线,辛清梦偏过头去,嘴唇紧抿,头上的斗笠压得极低极低,仿佛这样就能把整个人藏住一般。
狐星河嘴角抿了抿笑意,凑近辛清梦耳边小声道:“我先进去。”
狐星河见到辛清梦这副模样,便知道接下来靠辛清梦是靠不住的,这初入世事的单纯青年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他也不想让里面的场景污了辛清梦的眼睛。
就在狐星河想要进入房间时,辛清梦头别在一边,突然用手拉住了狐星河的袖口,狐星河回头挑了挑眉,便听得辛清梦用发颤的声音轻声道:“我去。”
看辛清梦的意思似乎和狐星河想得一样,都不想让对方见到里面的场景。
狐星河嘴角微微翘起,黑亮的眼眸里闪烁着一丝愉悦的光芒,他伸出一根手指,勾了勾辛清梦的掌心。辛清梦的掌心立即就像被烫伤一般缩了回去,速度比眨眼还快。
狐星河扑哧一笑道:“放心,我闭着眼进去,很快就好。”
又安抚了一下因为突然被蒙蔽听觉而茫然无措的茂儿,狐星河直接推门走了进去,而后合上了大门。
没过多久,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脑袋从房门中探了出来。
狐星河伸手招呼辛清梦和茂儿进来。茂儿的听觉也恢复了,对着狐星河眨了眨眼,但狐星河神秘莫测的手段惊住了。
辛清梦推着茂儿走进屋中,见到屋子里的状况,也微微有些错愕,嘴唇微微张开。
因为屋子里的动静被封印住,一直没能传到屋子外面去。等到辛清梦进来时,才知道这间屋子被破坏得多么离谱。
案桌、木架和木架上的摆放品全部散落在地上。床榻整个直接塌掉,被子隆起一坨,露出几缕黑长的头发来。那个小妾直接晕倒过去,被狐星河用被子盖住了身体,而陈四年衣裳穿得乱七八糟,正颤颤巍巍地跪倒在狐星河面前。
从陈四年所穿的衣裳来看,这四年他过得极其奢靡痛快,衣服都是用的最好的料子,腰间系着香囊和玉佩。身材因为这种花天酒地的生活变得有些发福,眼眶浮肿无神,又暗藏着精明狡诈。
他伏在地上,时不时用眼神瞄着狐星河,那眼神惊恐中带着一丝贪婪,他爬上前,脑袋抵在狐星河脚前,颤抖着声音问狐星河道:“小的不知哪里惹怒了大人,惹得大人来兴师问罪?”
狐星河没有忽略陈四年那带着淫|邪意味,让人极为不适的眼神,他微蹙起眉头,直接向后退去,不让陈四年接近自己,问他道:“你可认识这个孩子?”
辛清梦推着茂儿走到狐星河身边,默不作声。他和狐星河似乎已有了一种默契,在需要与人交谈的时候,总是由狐星河出面。而他就像一个守卫一般,沉默而宁静地站在狐星河身边。
陈四年错愕地抬起头,正好见到坐在轮椅上的茂儿,他的眼眸瞬间闪过一抹异色,接着便深深低下头来:“小的、小的不认识这个小孩啊!”
狐星河冷哼一声,也不多废话,直接点明道:“他姓张,是张老头的孙儿。张老头你应该记得吧,还是说他的儿子张百民和他的媳妇李翠你记得更清楚?”
当狐星河提到这三个人时,陈四年身体已抖若筛糠,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坠落,在地面上晕染出一片水花。陈四年颤声道:“一个村的,当然、当然认得。”
狐星河冷声道:“既然认得,就该知道我们找你是来干嘛的!”
陈四年脑袋磕在地上,刻得砰砰作响,咬紧牙关道:“小的真的不知道!”
直到这个时候,陈四年依旧装傻充愣不肯认罪,狐星河眯眯起眸子,气得冷笑一声,直接将一个破旧的木牌丢在陈四年:“你不会不知道这是什么吧?”
陈四年脸色刷得苍白,像是反应过来什么,直接扑上前,想将木牌紧紧攥在手中。狐星河手一抬,那木牌直接飞出老远,让陈四年扑了个空。
狐星河厉声道:“我问你一件事情,你必须老实交代,不得说一句假话,如若不然,我就将这木牌烧掉。”
这木牌刻上陈四年的生辰八字,又用陈四年的鲜血浸泡了七日,早已成为陈四年的本命木牌,与陈四年福祸相连。若木牌完好,陈四年自然不会发生什么事情,若是烧掉木牌,则陈四年也会经历被火烧灼之苦,活生生被烧死。
眼见木牌被人拿在手中,陈四年自知翻不起一丝风浪,他脸色灰败下来,颓然道:“你问吧。”
狐星河看了辛清梦一眼,见辛清梦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便直接问道:“你害死张百民夫妇的手段,是谁传授你的?又是谁教你这转运之法的?”
陈四年低着头,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隐瞒道:“这个方法是我在一个地方那里学来的。我听人说有一处可以实现人愿望的地方,只要找到那个地方,说出自己的愿望,再付出一定的代价,就能实现自己的愿望了。”
狐星河闻言眉头微蹙,见辛清梦的眸光也落在陈四年身上,显然对这件事情也十分关注。狐星河追问道:“那个地方在哪里?你付出了什么代价?”
陈四年回忆起四年前发生的事情,身体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那时他瘸着一条腿,全凭一口气找到那个地方。当他说出自己的愿望时,迷雾中传来一道阴冷声音,带着嘲讽问他:“你能付出什么代价?”
陈四年还记得听到那道声音时自己的感觉,仿佛有一条毒蛇缠绕着他,在他脖颈后吐息,带着危险又冰冷的气息。
陈四年那个时候已顾不得许多,想着自己反正是烂命一条,全身上下连一个铜板也没有,索性豁出去道:“你看着拿,只要我给得出的都给你!”
当他说完这句话之后,迷雾中的那道声音显得很是愉悦,对他道:“好,你的愿望我实现了。代价你先欠着,等到了时候我自然会来取。”
陈四年便晕了过去,等到陈四年醒来时,脑中自然浮现出转运之术的方法。他回去之后使用这种方法,果然将张百民夫妇的运气都转移到了自己身上,自己的日子也过得越来越好。
四年过去,他几乎都快忘掉那件事,忘掉自己曾许诺的那个代价,没想到又被狐星河找上门来。
陈四年磕头道:“大人,该说的我都说了,你看看能不能放过小的……”
狐星河手一抬,那角落里刻着陈四年生辰八字的木牌便自然而然落在狐星河手中。狐星河笑嘻嘻将木牌交给辛清梦:“接下来就交给你了,我对阵法实在不熟悉,你就将这转运之阵给破了吧。”
陈四年听了这句话,顿时脸色大变,他视线落在张茂儿的身上,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凶狠。
“住手!你们谁也不能动那个木牌!”陈四年发狠似的扑上前,手爪伸向轮椅上的张茂儿,想将张茂儿抓在手里当人质。
张茂儿发出一声大叫,在陈四年扑来时拼命伸出细细的腿,去踹陈四年。
而就在这个时候,狐星河与辛清梦两人同时出手,一人抓着张茂儿的一只手,将张茂儿“嗖”的一声从轮子中提了出来,同时向自己这边提去。
于是可怜的张茂儿虽然避开陈四年的魔爪,却被狐星河与辛清梦一人抓着一边,像个大头的稻草人一样悬挂在了空中。
张茂儿:“……”
狐星河“啊”的一声,没想到与辛清梦同时出手造成了如此尴尬的场景,顿时松开抓着张茂儿的手。
而辛清梦也好巧不巧地松了手……
“啪叽”一声,张茂儿像个南瓜一样摔在地上,差点没把那脆弱的骨头摔断。
张茂儿:“……”
差点没给疼哭出来。
狐星河用手挡住脸颊,实在尴尬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对辛清梦道:“你来解除阵法,我去收拾掉这家伙。”
辛清梦扶起张茂儿,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轻轻的“嗯”了一声。
陈四年看着狐星河一步步逼近的身影,用手撑在地面上不断后退,颤声道:“你、你不要过来……”
陈四年的面容因为害怕而扭曲,那浮肿的脸显得格外丑陋,狐星河实在不忍直视,直接一脚踢在了陈四年的脸上,将陈四年踢飞出去,“轰”的一声砸在了不远处的案几上,将案桌砸成了两半。
而辛清梦将张茂儿重新放在轮椅上,手中拿着那被血液浸泡变得深红近黑色的木牌,温和的声音轻轻念诵着繁琐的经文。
在辛清梦的念诵之下,那木牌上的怨气越来越淡,那怨气最后凝结出一击反扑,被辛清梦弹指化解,消散在了空中。
转运大阵已破。
陈四年与木牌的羁绊就此消散。
地上几乎陷入晕厥的陈四年突然抽搐起来,喉咙大口大口吐着鲜血,身上的青筋迸起,手指在地上抠出一道道血痕,模样显得极为骇人。
狐星河想用手挡住张茂儿的视线,不让张茂儿见到如此恐怖的场景。张茂儿却转头用坚定的眼神看着狐星河,稚嫩的声音带着某种决心:“哥哥,让我看。”
狐星河一愣,发出一声嗤笑,没再阻拦松开了手。
辛清梦垂眸,视线似投落在狐星河身上,又在狐星河回望过来时仓促移开,轻声道:“他受到阵法的反噬,活不过今晚上了。他的魂魄作为代价,也被抽走了。”
狐星河点头,眉头始终没有舒展,张四年死了,可是问题并没有解决,他还要去张四年所说的,那个能实现人愿望的地方走一遭。
张四年死的模样极为凄惨,七窍流出血液,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看到了某种极为可怕的事情。
坐在轮椅上的张茂儿却突然站了起来,用几乎连站立都站不稳的双腿走下轮椅,他仰着方方的脑袋,对狐星河道:“哥哥,把刀给我。”
狐星河扬了扬眉,隐约猜到了张茂儿的心思,从腰间取下那把短刀,弯腰放在了张茂儿手中。
张茂儿紧紧握着那把短刀,用极为不稳的步伐艰难地走到张四年的尸体面前。他眼眸里包着泪水,却极为坚定地抽出短刀来,两手握住短刀刺进了张四年的尸体中。一下又一下,直到再也支撑不住,摔倒在地上。
狐星河叹了口气,弯腰将张茂儿抱进轮椅中,用手掌揉了揉张茂儿的脑袋道:“走吧,仇也报了。”
狐星河与辛清梦并肩而行,身影消失在张四年的庭院中,身后的木门无声关闭,一切安静如常,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
狐星河与辛清梦没有直接去张四年所说的地方,而是先回到了客栈。
张茂儿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在短短的一天里经历了太多事情,此时在发泄之后,已经疲倦地睡着了。必须先将张茂儿安放在客栈中,狐星河与辛清梦才能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两人回了客栈,径直上了客栈三楼的天字号房,狐星河看了辛清梦一眼,对辛清梦道:“就让他跟在你那边睡吧,我睡觉……不□□分……”
狐星河睡觉的姿势简直各种各样,和人睡在一起的时候,整个人就跟没骨头似的,紧紧缠在那个人身上,扒都扒不开。他怕他和张茂儿睡一起,夜里臭毛病发作,直接将张茂儿给挤死了。
只不过,辛清梦也并没有和人睡一张床的经历,听闻狐星河的话,辛清梦顿了顿脚步,似乎有些纠结,轻声道:“再开一间房吧。”
狐星河嘴角微微抽搐:“今夜就先让他睡我房里吧,咱们晚上不是还要出去么?”
辛清梦点点头,推着张茂儿的轮椅一拐弯进了狐星河的屋子。
他将张茂儿放在狐星河的床上,又极为仔细地替张茂儿盖上了被子。
做完这一切,屋子一下子便安静下来,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辛清梦用手压低帽檐,别过头去,不敢与直视狐星河的眼神对视。狐星河忍不住一笑,主动伸手牵住了辛清梦的袖子,鼻尖皱了皱,挪耶道:“多大个人了,怎么还这么害羞?”
辛清梦嘴唇张了张,仿佛不知道该回些什么,隐约可见他发烫的耳垂。辛清梦声音轻得像一阵吹拂过耳旁的风,小声道:“我没有。”
就在两人说笑之时,楼下忽然传来有人惊慌失措的声音。
“你们听说了么,又有一个二十二岁的男子死了,就在明月客栈!”
狐星河与辛清梦对视一眼道:“去看看?”
辛清梦:“嗯。”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写到狐星河与小梦梦带着小茂儿时,总有种在写一家三口的错觉(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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