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朔归安静地看着他, 没有说话。
倒不是临到头来后悔了, 只是莫名有些好笑。云溟从前在他面前，可从来没有露出过这样天真的神色。
那个作为他影子存在的弟弟, 与他私下里交集不是很多。两人的身份本就是一明一暗, 便是正面相对, 也几乎是在兵刃相见的演武场上。那时的云溟真正像个没有感情的影子，凌厉的攻击如影随形地缠着他, 让云朔归难以招架。
云朔归往往需要拼劲全力，又借了些系统的帮助，才能回回都战胜他。一旦分出胜负，云溟便像是履行完了任务一样, 也不多看云朔归一眼, 就朝着围观的女皇走去。
凭着这些微小的胜利，云朔归扮演的哥哥, 如履薄冰地坐在皇位继承人的位置之上十多年。
但他过得不是很舒心。虽然每次的胜者都是他, 但母亲对他的态度, 总是比对云溟要严苛很多。
他五岁以后就很少获得向母亲撒娇的机会, 而云溟，就算输给了自己, 母亲也会带着笑安慰他。
云朔归曾在门外看到，云溟趴在母亲的怀里, 迷蒙地问她“母皇大人, 我是不是没有哥哥做得好”
而那时, 母亲只慈爱地摸了摸云溟的头, 告诉他，你们两个都一样，是母皇的骄傲。
云溟得到那句夸奖的时候，面上的表情与如今别无二致。
云朔归一时间怀疑，是不是一个失忆把云溟整傻了。这人别是现在把他当成女皇供着了。
少年看着小童稚嫩的面庞，轻轻勾了勾唇角，扯出一个不带情愫的笑“我自己来吧。”
只取一滴心头血，用不着朝胸口开刀，只要咬破指尖，将心头血逼出便好了。之前云朔归在系统的帮助下，找到了陆清行导入自己体内的心头血，如今要逼出来，倒也不是太难的事情。
只是一滴心头血取出，云朔归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些。
晶莹的血珠在指尖上欲坠不坠，云朔归盯了它一会儿，却缓缓抬起头来，平静道“我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
“哥哥说。”即便即将到手的心头血被人半路截胡，云溟的表情也没有任何波动。
“你是谁”云朔归轻轻地问。
其实应该有更好的问法，只是他有此问是突发奇想，情急之下也只能想出这种毫无水平的问题了。
若是换了旁人，怕是会对云朔归的问法感到奇怪。自己记忆全失，分明是他给了自己名字，却反过来问自己是谁，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然而云溟只是微微歪头“哥哥想让我是谁，我就是谁。”
果然是把他当成女皇了。云朔归心中一沉，但很快兴奋起来。
作为一道影子，云溟天生缺乏对自己的认知。他对世界的认知，几乎全是在女皇的指令下，从云朔归身上获得的。如今他忘记了原本主导自己的人，云朔归理所应当会成为最能牵制他的人。
倒不必像女皇那样精神控制，只要能稍微利用一点，便能对任务有很大的帮助。
云朔归之前还疑惑过，云溟为什么要帮自己。如今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但想着想着，云朔归在识海里叹了口气。
系统“宿主碰到了什么难题系统可以为你排忧解难。”
云朔归惆怅道“唉，有什么办法能让云溟不要恢复记忆吗我有点舍不得他。”主要是舍不得少了个这么好用的打手。
系统无情道“迫害工具人的事情，系统不参与解决，请宿主自行处理。”
云朔归痛心疾首“你看看，你这系统有个什么用要是你厉害了，我还用找工具人吗”
系统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却仿佛带上了嘲讽“系统还可以提醒宿主，别忘了收集陆清行剩下的一半元气。”
不再理哪壶不开提哪壶的系统，云朔归默默将被污染的心头血递给了云溟，而后眼睁睁看着他将这滴心头血导入了一块龙骨。
血液和龙骨很快融为一体，像是没有出现过一样。云溟自然地将龙骨收回身上，看见云朔归略显讶异的目光，好心地给他解释“这是道阴傀儡符，不过还没有做成。”
云朔归“”
就这么说出来，不愧是你呢。
上次去见云渊的时候，系统给云朔归简单科普过鬼修的符箓。其中生傀儡可以控制人的躯体，就如云渊身边的云熙。
至于阴傀儡，则是绑定了灵魂。只要傀儡符的制作者想，他可以拥有阴傀儡的生生世世。
总之是样很让人毛骨悚然的东西。虽然将血混杂，就有八成把握将这个术法破除，但云朔归已经让系统着手去查，有没有办法破解阴傀儡符了。
云溟像是没有看到云朔归眼中的复杂，神情依旧愉悦“阴傀儡符是很珍贵的东西，只能对重要的人使用。”
云朔归苦笑“谢谢你了。”不过我会尽全力阻止你的。
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确实是云溟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云溟被他道谢，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其实哥哥被我骗了。”
“嗯”
“跟着哥哥来的那个人，我没能杀死他。”云溟说着说着，露出一点气恼的神色，“要是能杀了他就好了”
那样就能把灵魂拘来，给哥哥处置了。
云朔归不知道云溟如此“孝敬”哥哥的想法，只当他是不满自己的“任务”没有做完，于是道“没事的，你不用杀他。”
他会自己动手。
任务结束以后，他必定会亲手将玉千鸾千刀万剐。毕竟他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全都是玉千鸾一把火害的。
见云溟还是有些耿耿于怀，云朔归于是笑道“别管他了，我以后有的是事情拜托你。”
虽然看日子，云溟最迟这几天就该走了。不过免费劳工，能压榨多久压榨多久吧。
听他这样说，云溟反倒有些不解“哥哥准备在陆清行这里待多久你究竟想不想留在他身边”
即使云朔归经历了无数风云，面对如此直白的问法，他还是老脸一红。
谁让他现在的人设是个为徒弟痴，为徒弟狂，为徒弟迷失自我的老年修士呢。
云朔归迅速进入角色，带着三分哀怨三分惆怅四分难言地转开头去，深深叹了口气。
确定自己把云溟搞蒙了以后，他又快速发挥小百花特色，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勉强的微笑，让人看着就忍不住怜爱。
“感情的事，若是有那么简单就好了”他像是不知道阴傀儡符制成以后，云溟就能彻底控制自己一样，眉宇间充满了对爱情的忧愁，“你问我想不想留，我自然想，可我能留吗就像现在，我想去找陆清行，问他究竟怎么回事，可我不敢。我怕再发生昨晚的事情，没有人能来救我”
云溟前半段都没听懂，却敏锐地捕捉到了最后一句。
他耳尖一动“昨晚发生了什么”
他之前被陆清行所伤，如今功力大损，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入陆清行加了结界的殿宇实在太难。所以即便今日看到哥哥衣衫不整地从殿中出来，他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因而没有急着模仿。
虽然云朔归很想告诉他昨晚的事情，不过碍于人设，他最终还是委委屈屈地将话憋回了肚子里，只不愿多言地摇了摇头。
小童无暇的眼睛眨了两下，和云朔归商量“哥哥可以在晚上之前回来。”
“我就是怕走不掉”
“若是到了月出，你还没出来，我就去接你。”仿佛想到了那种后果，云溟的眼中露出向往。
若是被他接走，恐怕就再也回不来了。
可若是就这么留在这里，便永远不可能有进展主要是以陆清行的那个犟脾气，他很难收集到元气。
云朔归假装沉思了一会儿，还是接受了云溟的建议。并且在心中，狠狠夸奖了一通工具人云溟。
“小弟弟，你长大了，应该学会自己帮哥哥完成任务了。”
在门被云朔归叩响时，陆清行有些手忙脚乱。一个着急，胸口的痛痒就再也忍不住，他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
像是在可怜他的无助，一只轻柔的手帮他拍了拍背，又递了杯茶水。陆清行终于压制住咳嗽以后，看向那个他以为永远不会再主动来找自己的人“师尊”
云朔归面上带着疏离，眼中的神色却十分复杂。
他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缓缓道“我想了一下昨天的事情陆清行，你的身体里，是不是藏着另一个灵魂”
既然要人分裂，那就贯彻到底嘛。像陆清行这样吃软不吃硬的人，不能直接勾引，要让他自己生出欲念，才算真的完美。
在那之前，先给他点希望的饵料，云朔归再擅长不过了。
陆清行果然上钩“师尊你、你怎么知道”
他支支吾吾，只能说到这里。他不敢说，其实以前那都是他的一部分，只是最近才被分离出去罢了。
只是这样多好啊，连师尊也承认了，他如今是干干净净的一片。他以前觊觎却没有资得到的那些东西，能以这种荒诞的方式看到希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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