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
云朔归的意识回归, 在准备回殿时，突然被小孩从身后叫住。
“以后我想称呼你为哥哥。”
云朔归微微愣怔了一下，而后笑着应道“好。你本就是我的弟弟。”
云溟看起来很满意，转身离去的脚步异常轻松。等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视野中, 云朔归才收回了目光。
在他的第一次任务历程中, 云溟说过同样的话。
云溟天性不世故, 就算明面上被女皇耳提面命着叫了云朔归皇兄, 私下里也是按着自己的心意称呼。那时云朔归扮演的皇兄性情温和, 对他十分纵容，也就随他去了。过了这么久，云溟已经成了九幽鬼王，自然更不会按照旁人的法度衡量自己。
不过今天和当时有一点不同。那时候云溟说的是，以后在私下无人的时候, 我想称呼你为哥哥。
皇宫里的时间过得很快。除了云朔归与云溟这两个外来者,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女皇也总能给云朔归找来一大堆的事情做，让他忙得无暇顾及云溟, 只让系统一直盯着, 如果云溟有精炼龙骨的异动, 要赶紧告诉他。
只是云溟一点动静也没有，让云朔归几乎怀疑龙骨是不是已经成了废料，云溟才一直不愿意祭炼。
云朔归和系统确认过, 这里的时间尺度与外界不同。所以在云溟动手前, 他有足够的时间等待。开始时还去看看陆清行的情况, 后来就懈怠了, 趁着当个乖皇子的同时，隔三差五地溜出去玩。
从前女皇和任务是笼罩在云朔归头上的阴影，不过现在，他差不多已经无所畏惧了。甚至他出了错，云溟为了幻境能够顺利发展下去，还会给他圆回来。
不过相应的是，云溟已经盯上了他。
月明星稀。
皇宫的外墙，闪过了一道黑影。一向沉稳有度的大皇子，从宫墙之中悄悄溜出，朝着热闹的夜市窜。
夜市的灯火就在眼前，云朔归却冷不丁被人叫住“哥哥。为什么又出来了”
一袭便衣的青年没有回答他，反身一把捂住了云溟的嘴，拽着他一起进了个小巷。
在小巷外，有两两三三提着灯笼的行人经过。
行人纷纷走过，没有察觉异常。云朔归松了口气，将云溟松开，想说些什么却又卡壳，最终有些歉意地问“你刚才说什么”
云溟于是复述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青年笑了笑，眉眼弯弯的样子带了点狡黠“你不也想出来”
“我不想。”云溟认真地回答。
他当然知道云溟不想，只是习惯了跟着他。不过这话云朔归不会说出口，他只是问“那你为什么跟着我出来不还是想一起玩”
云溟微微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思考对策。
最终，他从身后拿出一个帷帽，给云朔归戴上“我来给哥哥送帷帽。”
帷帽将整张脸都蒙住，只留下一点点能够往外看的缝隙。
云朔归看着云溟，像是接受了他的说辞，借着问“那你呢你和我越长越像，要是被人看见了怎么办”
“哥哥不用担心，我会在暗中保护你。”
说完后，云溟的身影就消失了。
云朔归无奈地笑了笑，带着帷帽迈入夜市之中。
作为他的影子，云溟自然不可能抛头露面。每次云朔归外出，他都只会暗中陪伴。
之前做任务时，云朔归没有这么多时间出来玩，如今没事出来逛逛，惊讶于云溟能够将幻境制作地如此精美。
无论他是在宫中行事，还是便衣夜游，都无法找出这幻境的不妥之处。
云朔归在街市上游玩，今日逢了个节，没有宵禁，街上人来人往，倒是显得他泯然众人。他最终找了个高处的亭子坐下。
台下灯火点点，汇聚成一条条晶亮的细带。
这些被幻境捏造出来的人，高谈阔论着时局。云朔归在上来时，还听到人说过皇室密辛。
传说本国女皇并非只有一子
“宿主，鬼王进了酒楼。”系统骤然提醒。
“见了谁谈了什么”云朔归懒洋洋地问。
系统“他对朝中大臣亮明了自己的身份。”
亮明身份这是想造反啊。云朔归的唇角勾了起来。
过了这么多年，云溟如此执着于他，果然还是记恨着当初的仇恨。自己当上了新皇，云溟却死在女皇手下，还是令云溟难以接受吧。甚至那时候气愤到，成为鬼修后连自己的面都不愿意见，发狠地走了。
“这么想，我还要谢谢他走的干脆，没多作乱。”云朔归回想了一下当年的事，“不过这皇位难道是他想抢就能抢的。”
云朔归侧躺在凉亭上，指尖轻轻敲着石柱，心中有了计较。
云溟找到他时，就见青年已经摘掉了帷帽，仿佛醉酒般斜倚在柱子上。
此时节庆已经过了，凡间的灯火熄灭。只在夜空中有星星点点的光，与一轮明月一同，将青年地面庞映得皎洁。
哥哥身上有妖族的气息。云溟从前曾经遇到过一次，是被妖族称为青龙传承的诱惑人的垃圾。
分明从前觉得是臭味，在哥哥身上，却让云溟难以移开视线。
一定是因为哥哥怎么都是对的。所以那种臭味，在他的身上也就成了迷人的芬芳。
像是察觉到他回来，青年直起身来，一手捉起来帷帽，随意地戴在头上，快步朝着亭下走去。
云溟不远不近地缀在他身后。云朔归走下高台，正要转弯时，却状似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正对上暗处云溟的视线。
在遮住面庞的帷帽下，云朔归朝他笑了一下。
在云溟没来得及说什么时，云朔归便转过头去，恍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快步朝前去。
这几天是大皇子的成年礼。女皇陛下对于这次礼仪十分重视，皇宫上下便没有人敢偷懒耍滑。所有人都紧张有序地动了起来。
在这次成年礼后不久，云朔归便会发现女皇的隐秘，两人的矛盾激化，最终是他将女皇杀死。
那场胜利来得很艰难。以云朔归的一己之力，根本无法击败女皇。
因为他发现，女皇虽身在凡尘之中，却试图偷天改命。而他与云溟的性命，只是她在长生路上必须要养成的果实。只要等到果子成熟，她就会毫不留情地将他们采下。
在某种意义上，她已经算得上是个散修。凡人与修士争端，无异于螳臂挡车。
云溟的出现扭转了战局。云朔归没有想到，女皇更没有想到，一向像一道影子的云溟，竟然会主动出手。
明明那时候坐收渔利更好不过以云溟的思想，恐怕是怕他死了以后没有模仿的对象，才会出手相助。
混账玩意学人精。云朔归在典礼的间隙，瞥见暗处云溟的影子时，暗骂了一句。
女皇一直盯着他，就疏忽了云溟。这人不知道正在搞些什么大事情。
太让人羡慕了。云朔归真情实感地想。
不过这次成人礼，当初给他惹了不少麻烦。
成人礼的后半段酒席上，女皇提前离席，放了大皇子与众臣畅饮。
年轻的皇子第一次体会到没有母皇支配的人生，在众人有意无意的劝酒下，很快醉成一团。平素温柔的人，开始放浪形骸，饮酒当歌最终被女皇捉了个正着，打到站不起来，关了半个月。
云朔归那时候让系统屏蔽了感觉，只知道那段时间云溟很受器重，在他出来后就能够和他分庭抗礼。在那以后，兄弟两人渐行渐远他才万万没想到云溟会去救他。
想到这里，青年微微抬头，看向主座上的女皇。
“朕在此，诸卿难以畅饮。既然如此，朕就先不扫兴了。”女皇说话时全场寂静，在恭敬地送走她后，场面逐渐热闹了气啦。
云朔归被劝着喝了几杯酒，不管是做戏还是真实，他都有些晕乎乎了。
系统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渺远“鬼王要开始行动了。”
“这世界上就母皇一个皇，鬼王是什么野鸡王”云朔归打趣道。
系统“宿主你需要清醒一下。”
“不用，不就是云溟快要领人打进来了吗。他知道谁更难对付，肯定要先去杀女皇。我们坐收渔翁之利就可。”顺便教一下他的傻弟弟，什么才是真正的兵不厌诈。
云朔归漫不经心地灌了口酒。识海里骤然传出剧烈的疼痛，让他愣怔了片刻。
他微微皱眉。
近些天他经常头痛，有时候又像是被灵气袭了全身，仿佛有什么东西急迫地想要从他身体中被抽出再喝酒破戒，这具身体确实有些难以为继了。
青年有些颓废地放下酒盏，在众人七嘴八舌的劝告下，坚称自己不胜酒力，不能再喝。
侍女想要扶他，却被一掌推开。
云朔归头一歪，将禁锢了自己许久的发簪摘下。在一片规劝声中，竟然直接坐在了主座的桌子上。
“殿下，这使不得呀”
“要是让陛下知道了，指不定怎么罚”
云朔归在华服中耷拉了一条腿下来“闭嘴。”
大臣们当然不听他的。只是在大臣与内侍们的急切问询中，青年只是慢悠悠地拿起一只酒杯。
“不能再喝了殿下”有大臣急切地劝道。
云朔归微微一笑“我不能喝，那给你喝”
说着，便将那杯酒随手泼在了面前的人脸上，自己就着剩下的酒液，细细摩挲着酒盏的纹路。
云朔归乐得见大臣们乱成一团，却很快听见外面传来比他们更响更嘈杂的声音。
有人带了禁卫，将这座殿宇整个围了起来。兵刃的肃杀之气，从殿外一直浸透到了人心中。原本慌乱的大臣，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不是逼宫，而是来处理俘虏了。云朔归打了个哈欠，换了个姿势坐在矮桌上。
外面有人走进来，云朔归看去，发觉是穿着与他同样衣裳的云溟。
而他手中，还拿着之前女皇参与成人礼时带着的冠冕。
他能从一个人头上拿下冠冕，就能顺便拿下她的人头。
青年面带醉意，朝着手中还执着剑的人笑“弟弟今日好兴致，拿母皇的命给为兄献礼。”
云溟没回应，只是将剑与冠冕都扔在了地上，而后赤着手，走近了云朔归。
“你这一手打得不错。”云朔归像是察觉不到他的威胁，自顾自地说，“找一些苦于没有进身之阶的傻大臣，利诱煽动他们造反阴损的不像你会做的事情。”
“让哥哥失望了。”云溟道。
“我不失望，你挺让人惊喜的。”云朔归打了个哈欠，眼角泛起微微的红。迷离的眼神看起来极其勾人，却又藏着灵动的狡黠。
“不过你算漏了几点。”
云溟走到云朔归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愿闻其详。”
“第一，你能以利诱说动的人，我用威逼能更好地解决问题。”云朔归轻轻道。
随着他的话，外面再度骚乱起来。血腥味儿很快穿进了殿内。
云朔归微微歪头，笑着问身前的人“我猜你带来的人中有一个内鬼。亦或是有一半内鬼”
“都无妨。”云溟说着，手指动了动。
气氛剑拔弩张。
桌上的人却依旧懒散。
但云溟还没有来得及动手，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云朔归锁住关节，压在了地上。
身上的人趁着酒意，顺势捏住他的下巴，俯身笑道“第二谁给你的自信，就这么毫无防备地靠近我”
“我是和你一起学了体术不假，你又怎么知道，我没有偷偷练过旁的呢”云朔归捏了捏云溟的下巴，笑得极其开心。
指尖的力度让人被桎梏，却不算太难过。云溟还在感受着云朔归指尖的温度，便发觉这温度离自己而去。
伴随着云朔归的起身，早已准备好的暗卫，极快地将云溟禁锢起来。
“关回我的寝殿吧，弟弟这次可算帮了我大忙。”云朔归带着醉意道，“不过那座寝殿，朕以后怕是不会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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