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朔归的身体经过几次虚耗，又破了还没形成的道基，在大殿之中跪了一个时辰后，已经几近虚脱。
陆清行一直在旁边，陪他跪着，又不出一语，神色安静地像是在梦中。
云朔归间或想起一点旧事。
他从前也罚陆清行在殿中跪过，不多不少，也是一个时辰。
那时陆清行处在从筑基到金丹的关键时期，受了心魔的诱导，半夜跑出了房间。
云朔归扮演的师尊早有预料，分出一道神识看他想要做什么。
却见陆清行无头苍蝇般朝云朔归的居处走了几步，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一阵风一样往普通弟子居住的地方跑去，在厨房里找到了一坛飘香的美酒，一拍封泥，就往嘴里面倒。
结果一口酒还没喝到，便被云朔归捉了个正着，罚着在殿中跪了一个时辰。
等他跪完，云朔归问他，有没有知错。
陆清行答，知错。
云朔归又问，会不会再犯。
陆清行没有回答，像是脱力了一般，昏倒在了原地。
其实回不回答又有什么关系，光看他那个眼神，云朔归就知道，这人一点悔改之心都没有。只是他扮演的师尊显然没有这么多疑的心思，徒弟知错了便好，接下来该怎么宠还怎么宠。
自古好心只喂白眼狼，也就是被娇惯着，陆清行才能养出来杀他都不犹豫的性子。
云朔归懒得多管从前的事情，他只是有些担心，陆清行将自己从前罚他的法子用在了自己这朵小白花身上，会不会动了收徒的心思。
他又瞄了一眼，陆清行的好感度已经定格在了五十五，有些高的离谱了。
只是从陆清行的脸上，又实在看不出什么端倪。
陆清行一身清气，宽袍下的脊背挺得直直的，光是看着都让人舒心。就算没有刷好感度的任务，云朔归也挺愿意就这么欣赏一会儿美人。
一个时辰的时间，随着案台上的香，慢慢燃完了。
陆清行睁开眼睛，平静地看向在自己身旁苦苦支撑的少年：“你可愿拜我为师？我教你如何做一个仙道修士。”
云朔归在心中叹了口气，果然一语成谶了。他一向果决，此时却有些犹豫要不要拒绝。
别看陆清行现在平心静气的，若是拒绝后被他厌弃了，云朔归过几日就要被某些“伸张正义”的修士“失手”杀死。不过要是答应了，他就要自己给自己当徒孙，感觉实在太微妙了。
正在这时，丹田之中的一股绞痛袭来，让云朔归几乎没能维持住平素的表情，也催着他下了决定。
少年先是一愣，而后低低垂下了头，身体微不可查地颤抖起来。
“如果仙尊想要……我……自然无有不从……”
陆清行看了他片刻：“你不想拜我为师？”
云朔归还是那句话：“若是仙尊想……”
他看不见陆清行的表情，却能感觉到自己全身都散发着拒绝的意味。
其实，他怎么可能不想和仙尊更亲近些呢，他巴不得成为仙尊最亲近的人……可是，他连道基都被自己给毁了，又是魔修的余孽，仙尊就算要收徒，又怎么能是他这样卑鄙弱小又没有前途的人呢？
少年忐忑地等待着陆清行失望的回应，同时怀有一丝希望，若是仙尊能再坚持一下，他也就有任性下去的理由了。
等待良久，他才听到陆清行一句含笑的回应：“你不想拜师，我也不会逼你。怎么问了一句，就让你委屈成这样？日后出了玄衍遇到旁人，可不能这么多愁善感。”
“仙尊不必担心，以后不会的……”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从手边溜走了，少年的视野变得模糊，泪水杂着汗水顺着脸颊滑下。
分明若是不一时冲动暴露身份，若是不那么任性地跑出来，他分明是有机会接近仙尊的。可现在全都没了。
心绪如海涛般不平地起伏，少年再也说不下去，只能怔怔地发呆。半晌，他呆愣愣地问：“仙尊，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找你吗？”
他的眼睛浸了泪水，看起来就如同单纯的小鹿。陆清行盯着他的眼睛，摇了摇头。
少年仿佛崩溃了一般，呜咽着跪伏在神像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啊？我为什么不听你的话啊——”
他哭得撕心裂肺，过了一会儿，却骤然安静了下去。
陆清行上前查看，却发现他是身体支撑不住，沉沉睡了过去。
陆清行微微垂眸，曲膝坐在他身旁的软垫上，给少年疏导体内郁结的灵气。
少年身体的情况着实不好，近几个月别说修炼了，便是寻常走路都会伴有痛苦。
少年上挑的眼角还挂着没流尽的泪，陆清行温暖的手指轻轻将这点湿润抹去。
他轻轻抚摩着少年的额角，声音中少见地带了点迷茫。
“你来找我，是因为心里有我吗？”
昏睡的少年闻言，细长的眉不安的拧了拧，像是心事被人戳破的难堪。
陆清行将他的紧皱的眉头揉开，惨笑了一声：“你心里有我，可惜我心里有旁的人。”
少年的身躯受惊般轻颤了一下，陆清行于是将他搂得更紧了。
青衣人眉目如画，眼中却闪过一丝痛苦。他抬起头，出神地仰望着神像的面庞，喃喃道：“可他的心里也没有我，我只能杀了他，送他摆脱人间苦难……”
柔和灵力化作清风，从他身旁窜出，仿佛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抚摸着神像冰冷的面颊。
神像自然不可能给他任何反应。陆清行很快察觉到了自己此举的大不敬，对着云朔归的石像微微颔首告了罪，才怀抱着少年，缓缓往寝殿走去。
在日光之中，目睹一切的神像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弧，依旧肃穆而慈祥。
·
云朔归在识海里发出了土拨鼠的叫声：“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陆清行有喜欢的人！”
特么的那个人还是他自己！他是有多蠢才能一直没发现！
“他有病吗！喜欢我还杀了我，说让我解脱！”
如果情绪能够影响识海，恐怕识海里已经掀起惊涛骇浪了。
系统第一次兴起想要把宿主给屏蔽了的想法。
它默默提醒云朔归：“系统在任务提醒中就告诉了宿主，你是衍清仙尊求之不得的师尊。”它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从宿主的逻辑，杀了你就是让你解脱（任务完成），陆清行说的没错。”
云朔归悲愤道：“闭嘴吧你！怪不得好感度涨的那么怪异……原来不是他好感度好刷，这货是在同情我和他一样求而不得。”
“宿主或许可以顺着这个思路，把他的好感度刷满——”
云朔归幽幽地：“然后在提出上床的时候，发现他的好感度瞬间掉到零吗？”
系统：“……”这倒也是。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
系统：“你果然想和他上床！”
“我都是白月光本光了，和他上床是他的荣幸！”云朔归嚎了一声，气势很快又弱了下去，跑到一边长蘑菇去了。
他难过。
原本以为要解决的，是怎么把子母蛊点出来。没想到，现在最大的问题，竟然是要怎么自然地掉马，还要让陆清行相信自己从前是真心对他好的。
云朔归思考了一会儿，有气无力地对系统说：“统子啊……”
“嗯。”
“我想死遁了。”
系统：？？？
·
接下来的几天，系统都很为宿主的工作状态担心。
毕竟一个想死遁的宿主，怎么看都不像能认真工作。
不过云朔归仍然在戏中，并且工作状态异常的好。
具体表现是，陆清行来他躲，陆清行一走，他就像块望夫石一样，眼巴巴地跑出去盯着陆清行的背影，还经常暗搓搓地去陆清行的居处搞偷袭。被发现了就说自己想仙尊想疯了，控制不住自己，再加上丹田反噬得他小脸苍白，使得陆清行看着十分心疼，好感度一点一点地往上涨。
云朔归本人，对好感度的飞涨表示痛心疾首：“走开，走开，你们这些讨厌的好感度！”
反正掉马以后都是要变的，何苦让他空欢喜。
不过这几天的探查，也不是没有收获。
云朔归发现，陆清行之前跟他说，自己是在演化一个大阵才十几天没有去看他，这并不是空穴来风。在归墟峰后山上，确实有一个很具规模的大阵，看起来离成功不远了。
他看不懂那阵法的构成，于是问了系统。
“追魂阵，功效是复活死去的人。”系统一板一眼地给他解释，“只要不是灰飞烟灭，就都能救过来，只是被救活的人心智如同孩童，修为也归于虚无。”
“倒是合了陆清行的心意。”云朔归轻轻扫了一眼那大阵，而后转身走了，“不过我还活着，陆清行这阵连个锤子都召唤不出来，不如帮他一把。”
系统好像想通了：“死遁？”
只要宿主死了，然后被陆清行的阵法召唤回来，就很容易刷陆清行的好感度了。
“呀，统子好聪明，有我的十分之一英姿了！”云朔归浮夸地夸了系统后，恢复正常的语气笑道，“不过那样，子母蛊就废了……唉。”
系统忍无可忍：“宿主为什么会这么惋惜啊！”
亏它还担心过宿主会不会被陆清行吓到，事实证明它的关心太多余了。
云朔归不仅仅是惋惜。
他还准备物尽其用，让子母蛊发挥它最后的光和热。
“比如？你想强迫陆清行和你交合？”听了云朔归的想法后，系统的程序中充满了问号。
云朔归冷笑：“你确定在绿色模式下，不是两坨马赛克蠕动？”
直接冲上去算什么本事，撩一把就跑才算得上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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