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朔归睡得很不好。
他仿佛被两只野兽包围了起来，被争先恐后地撕咬着。没有伤及身体，却刺激得人头皮发麻。
他费力地抬起眸子，只觉得眼前像是有两道影子，谁也碰不到谁，却互相推搡着朝他靠近。
只是困意实在浓重，他最终也没搞清楚，自己究竟是真的看见了这些，还是只是在梦中产生了幻觉罢了。
第二天一早，少年悠悠转醒。
意识回了笼，身体却还懒着没有动弹。
云朔归闭着眼睛，在识海中叫了声系统。
系统昨天因为绿色模式，把自己折腾关机了，被云朔归叫了几声才从休眠状态中醒来。
“系统，给我复盘一下陆清行那个剧本……等等，怎么有股酒味儿？”
空气中飘着浓郁的酒香，可归墟峰上怎么会有酒？云朔归眉头一皱，坐起身来揉了揉眼睛，却觉得手感有些不对。
他手里不知何时捏了一缕黑丝。
黑丝的主人，此时正埋着头，趴在他的床边，吐息均匀地睡着。
即便看不见面容，他周身宁静的气派也让他的身份昭然若揭。
虽然这宁静和他平常的稳重不同，倒像是喝醉了以后睡死过去了一样。
云朔归满头问号。
“系统，陆清行怎么会在我这里？”
“系统正在读取昨晚休眠模式的存档——”
一声提示音后，系统道：“陆清行将宿主安置好后，离开了一段时间。回来时强吻了宿主。”
强吻？
云朔归摸了摸唇角，细小的伤口火辣辣的，不知道是被人多么难耐地厮磨过。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整个人身边充满了低气压。
系统见状沉默了。
云朔归这个任务对象，是系统一手带过来的。他做了这么多的任务，虽然大多有些感情纠纷，但都是背景，从来没有和谁在剧本中产生爱恋，接吻自然更不可能。
这次得知刷好感度任务，宿主表现得十分轻松，让系统误以为他对此事十分看得开。
但仔细想想，宿主虽然喜欢挑事情，恨不得事情闹得不可开交才开心，也表达出过想要女票陆清行的意愿，但是对于接吻这种亲密接触，好像还没有做好准备……
计算到这里，系统想要开导一下云朔归：“宿主不用太过在意——”
云朔归恰好与它同时开口，痛心疾首道：“为什么你昨晚休眠了不能叫醒我啊！多好的机会，陆清行主动喝酒，主动亲我，你为什么就休眠了啊！”
他做了那么多，不就是想让陆清行崩一下人设吗？
结果陆清行竟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擅自崩了人设，真是太让人痛心了。
系统：“……”
系统：“哦。”
云朔归整理好心情，想起系统刚才的话：“你让我不要太在意？你想什么了？”
系统：“……”
听了系统的思路过程，云朔归没忍住笑出了声。
面前的人却像是被笑声惊醒，缓慢地抬起头来。
云朔归迅速入戏，面上满是关切：“仙尊，你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这酒……”
陆清行直直地看着他，眼神之中看不见焦距。
原来酒还没醒。云朔归倒有些好奇了，以陆清行的修为，就算喝了酒，也不可能醉成这个样子。
除非这人自己不想醒。
云朔归起了点兴趣，刚想套话问问发生了什么，便见面前的人微微弯唇，眉眼含情地看着他。
“你醒了？”
云朔归点了点头，有些担忧地问：“仙尊你……”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
“我把师尊弄丢了。”说是要讲故事，陆清行开口却是一句颠三倒四的话。
云朔归心说，人都是你害死的，怎么你还可怜起来了。
不过系统给的剧本之中，有不少他没法理解的地方。当时囫囵着就过去了，如今听听当事人的说法，弄清楚些也容易攻略。
他于是静静地听着，轻轻点头应和：“嗯，发生了什么？”
“我六岁丧母，十二岁以前四处流落。在姨舅们家辗转，被他们当做不祥之兆推来推去。直到被师尊带回玄衍。”
这一段云朔归依稀记得。陆清行当时穷的连饭都吃不起，却不愿像旁人一样当街乞讨。云朔归扮演的师尊很快就喜欢上了这个看起来出淤泥而不染，干干净净的小孩子。
“在那之前我其实见过师尊一面，在城中的酒楼里，我不小心打落了他的杯子。他没和我计较，笑着让我当心些。我从那时便记住了他，后来见到要收我为徒的仙人，还吃了一惊。我原以为他只是个凡间的贵公子。”
云朔归有些愣怔。
这事他不记得，剧本上也没写。不过当时他被第二个任务对象在笼子里关了几十年，死遁了刚放出来，心态还在崩溃，混混沌沌地过了一段时间，才开始走剧本。
只是因缘际会，竟然和陆清行有了这么一段吗。
云朔归感叹：“唉，孽缘。都怪玉千鸾，把我折腾那么狠。”
不过也因为这个，他当时收陆清行为徒才那么容易。
系统：“……”
这话没法接，宿主说的是事实。
陆清行不知道云朔归的心思，轻轻笑了一声：“我最吃惊的是，这个人便是我母亲心心念念的那位情郎。她被那位情郎抛弃的当天，去找他的路上被仙门守卫拦下，便遭了魔修毒手，而后拼死逃出，才有了我的诞生……她最恨魔修，其次便恨那位情郎弃她不顾，我……亦然。”
少年眨了眨眼睛，小声地问：“所以……你把他丢了？”
“我没有——”陆清行认真地反驳，“师尊待人和善，对我更亲善。我在玄衍时，份例比旁人多了许多，他还总觉得不够，隔三差五地找由头贴补。我每次与人对战，他都在旁边看着，受了一点伤都会被他及时医治。我在外面结了许多朋友，时常遇到危险，他总能很快地找到我，把我救出……”
云朔归感叹道：“他对你真好。”
“嗯……”陆清行的唇角微微勾出一抹笑。
“可你还是把他丢掉了。”
陆清行的笑容僵在唇边，似是在疑惑：“我为什么会将他丢掉……是他丢掉了我啊……他不是去和我母亲作伴了吗？我只是在成全他。”
云朔归微微皱眉：“为什么这么说？”
“为什么……”陆清行像是支撑不住自己，头重重地砸在床边，发出一声闷响。他的声音也沉闷不已，“当我告诉他我的身份后，师尊很难过地说，是我对不起你娘亲。他还说，我的眼睛很像我娘亲，可是我的眼睛和她一点也不像……”
陆清行说到最后，语气中都带了委屈。
云朔归有点尴尬。当初那个任务，系统让他夸一下陆清行和他母亲像的地方，云朔归又没见过他母亲，自然随口胡诌了。谁能想到竟然说错了。
他只能道：“他可能是……记错了吧。”
“嗯，他早就记不清母亲的样貌了。”陆清行的语气里，难得带了丝愤恨，“就算不记得了，他还是把我当做母亲的影子……从那一天往后，陆清行便不在了，他只是在我身上寄托对母亲的爱和愧疚……他对我越好，我便越无法忍耐。”
云朔归微微抿唇，轻轻捻了捻他的头发，轻轻发出回应的声音。
“明明是他先把我丢了的，可他消失以后，我却如此难过……”陆清行借着酒意惨笑一声，“我既盼望着他回来，又不想再被当做寄托他爱意与愧疚的工具。归墟峰如此冷清，我期盼的人却不肯回来让他温暖一些……”
在师尊死去很久之前，他的师尊就不在了。活在世上的，不过是一个觉得亏欠他母亲的仙人。
“讲完了。”
对面的少年沉默良久，像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最终轻声道：“仙尊的戒律破了，如今身子还好吗？”
陆清行的肩膀抖了抖，像是在压抑着笑意，又好像在默默地抽噎。
“你真乖。”他最终抬起头来，伸手抚摩云朔归的面颊。
可惜了，他想要的，从来就不是一个乖顺的师尊。
陆清行笑着朝云朔归道：“你这么好，我又想收你为徒了。典礼便在五日后举行吧。”
“不要——”少年惊惶的话还没说完，便觉得抚摸自己面颊的手陡然垂了下去。
定睛一看时，陆清行已经沉沉睡去，无论怎样也叫不醒。
云朔归托着腮，静静看着陆清行安静的睡颜。
最终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感叹：“没想到我穿的还是一本替身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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