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霜的衣服不是一般的人穿用得起,做工精细,刺绣精美,更缀满了大大小小的铃铛,颇不好洗。剑晨小心翼翼下,还是将衣服洗破了。见秦霜看着自己,笑得眉眼弯弯,有些泄气,忍不住抱怨道:“你的衣服真难洗啊,从前的你怎么过的啊?”
秦霜理所当然地道:“总是有人替我洗了。你不觉得洗衣服其实比杀人难多了吗?我不需要别人替我杀人,可是我需要有人替我洗衣服。”
拿起衣服,丢进溪里,“当然,我也总会有新衣服。”站起身,看着剑晨,敛了笑容,“我是很难养的,留下我,你们真的能够养得起我吗?”
剑晨有些气馁,他再不谙世故也知道秦霜这话不止是说给他听,也是说给师父无名。此时太阳已经西沉,残日的微光中,秦霜的眉眼朦朦胧胧,似近实远,他突然觉得自己一心希望留下她是太一厢情愿了。
“你真的不能吃苦么?”一直悄无声息的霍惊觉突然开口,他的声音较一般孩子低沉,语调更毫无半分稚气,“那么你,”他指指秦霜颈上被他咬出的痕迹,手指下滑,一直指到腰腹,“那些伤,算什么?”
他站在身后,早从秦霜的领口中看到当初聂人王那一刀所留下的长长伤痕,虽然已经痊愈,依然可以看出当初的惊心动魄。还有之前咳成那样,稍微平复后,态度平静地微笑,他虽然不曾见过多少女孩子,但也知道这样不寻常。
他下了断言,“你不是不能吃苦,你是不愿意留下来!”
秦霜和他对视片刻,忽然笑了,不同于对剑晨的温和,而是一种奇特的,仿佛带着神佛的悲悯,又依稀透着神魔的冷酷:“你能放弃报仇么?”
霍惊觉心中剧震,秦霜正说中他自屠庄后便无时无刻不在盘旋的念头,他张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觉得对方眼如点漆,仿若深不见底,耳边仿佛有个声音低低地反复质问:“你能放弃报仇么?”
他心中大喊:“报仇,报仇,我当然要报仇!”那个声音却不停止,“报仇就是你生存下去的目的么?可是报仇,报仇,你报得了吗?”
霍惊觉痛苦不堪,突然抱头大叫:“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他忽发大声,将剑晨吓了一跳,不明白他怎么好好地突然发狂。
秦霜也是一惊,忽然一指点中霍惊觉的眉心,另一只手覆住自己的双眼,低声自语:“我竟然不小心就要将第一次任务完成掉了。”
霍惊觉慢慢平复下来,惊疑不定地望着秦霜,他虽然心智远超一般孩童,终究见识太少,有些不明所以,只隐约感觉与对方双眼有关,他也不惧,盯着秦霜,竟执意要再看清楚。
秦霜却侧开了脸。不和他的目光相接。他自是不知秦霜此刻心中也是波澜泛起。
她前世随意记下的魔道绝学并不像她以为的那样无害,只是那时她道心如玉,道法精深,悉数镇压。今生道法尽废,她不得已转而修行她原本以为的小技剑道,其他那些所谓的小技也悄然泛起,不经意地对她也有了影响。
心算之法第一步是要记忆下所看到的招式,这实际上便是获知之眼,进一步就是惑乱之瞳。霍惊觉的冷眼下,除了仇恨外,还藏着因其受尽多年冤屈累积而成的戾气,这正是魔眼最好的食粮。秦霜从没想过自己的双眼不修自成,竟然借此显露,乘隙而入,如不是她及时醒觉,霍惊觉固然要疯,她也会入魔。
魔和道本是同源而出,不过是一体两面,最终也会殊途同归。问题在道以生转死,魔以死求生,所以魔道巨擎起步时无不杀生如麻,一定境界后才会袖手悠然。生灵莫不恶死好生,魔自然也成了深所厌恶的对象。
无有师门长辈同道护持的魔,岂是那么好成的?她若入了魔,无名可会放过她
且秦霜心性可说是坚韧,也可说是偏执,既然认准借用心剑修武入道,便不会动摇。
微微蹙眉,对剑晨道:“只怕我真要在这里多住些日子了。”
剑晨用力点头:“我会尽力照顾好你们的。”
秦霜想一想,又对霍惊觉道,“你暂时不要看我的眼睛,你戾气太重,心中破绽甚多,就算我无意,这双眼睛也会引动你心中的魔头,对你有损无益。”
霍惊觉不置可否,只是哼了一声,表示知道。剑晨却向秦霜的双眼看去,并不觉异样,只是眼瞳清澈,眼波柔软,仿佛有脉脉水波在其中,直让人沉溺。
秦霜立时看出他的异样,哀叫一声,用力捂住眼:“你也不要看了。”
剑晨一醒,道:“为什么啊,很漂亮啊。”
秦霜没好气地道:“因为你定力不够。”不止是惑乱之眼,还因她对他人情绪极为敏感,为了避免自身受影响,不自觉想对人加以控制,魅惑之眼也被她自然领悟了。多少魔道妖人梦寐以求的成就,就这样被她所成,她却只觉得哭笑不得。
无名没想到几个孩子出去片刻,秦霜就出了问题。
他让秦霜睁开眼看着他,原本感觉无异,只觉得秦霜眼神格外明澈,启人好感。此刻仔细看去,眼眸深处隐隐有种诡异的紫,流光不定,看久了竟隐隐觉得心旌摇动。不过他境界超出秦霜甚多,更兼意志坚定,倒不受影响。
得知霍惊觉、剑晨看后反应不同,沉思片刻,问秦霜道:“你这个因人而异么?”
秦霜握拳捂嘴,若有所思:“似乎是根据各人心性不同而异。我也无法控制。”不能控制的神通,有不如无。
无名道:“如果可以控制,那你便可以纵横天下,这般有用,你不喜欢么?”
秦霜坚定摇头:“我有我的道,这种旁门左伎我才不要。这完全是个意外。只是它现在和我的武道息息相关,我也无法废了它。无名大叔,请您为我讲解剑道吧,唯有如此,我才能够镇压它。”控制他人么?看似美妙,可是人心岂是那么好猜度,变数之大,连神佛也不敢轻易说全知。多少人因魔眼而得势又因魔眼而败亡。君子善假与物,但不可为物所左右,心剑也许还可以成为伙伴,魔眼却只能作为工具。
无名温然一笑,甚是欣慰:“你小小年纪,竟有这般见识,很是难得。今日夜了,你们都先休息罢。”
秦霜的小脸又皱了起来:“无名大叔,我住哪里啊!”
无名哑然:“这个……”
最终还是霍惊觉和剑晨同睡一床,旁边为她支了一张小榻。
好吧,江湖儿女不讲究什么,修道者更不会强求男女之别,她年纪还小,剑晨和霍惊觉更小,同居一室也无妨。只是这样,真的可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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