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步惊云这副模样,雄霸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随即赞道:“好,干得好!虽然无法寻出刺客党羽,但杀一儆百,相信此后欲谋害为师的人亦不敢再轻举妄动。来人,把这个头颅拿出去。”
步惊云手一紧,他并不想将人头交出去,可是他又有什么别的选择?
雄霸已回首笑道:“霜儿,出来吧。”
秦霜自帷帐后悠然步出,笑道:“师父啊,霜儿的心性没有那般脆弱,连人头都见不得。”总是清澈到仿佛可以映万物却又无物可以停留其间的双眸落在步惊云身上,从前见他,戾气藏于内而形于外,目光注视复仇之路绝不动摇,是发生了什么让他此刻心丧若死?
秦霜微垂眼眸,前世今生的或自愿或被迫,推演计算早已成了本能,这也是她的身体迟迟无法见好的原因。脑中总是承荷过量的运算,如不是有曾坚守过数百年寂寞的心性,早已发狂。
所以她顺应着雄霸的意思,不去和他人接触,过度激烈的情感反照在她的心上,虽不能伤了她,却也令她不适。
她宁去算天道的运转,也不想去算人心的变化。
只是天道远,人道近啊。
轻轻一笑:“不必那般麻烦,这人头既是云师弟提来,便也还让他处理罢。”
步惊云本如死水的目光忽然闪出一点火花,旋即熄灭。三年来,他曾无数次远远望她,却从未想过在今夜这等情形下相见。他满腔都是满满的恨,却只能强自忍耐。而她明知他有恨,却轻语浅笑,漫不在乎。他无端地对她生出极大的厌恨,若是她早些回来,又何需他挺身而出,亲手沾上霍家人的鲜血。
雄霸侧脸瞧着秦霜,欣赏之情溢于言表:“我知霜儿不惧,不过那等污物,怎能污了霜儿的眼。”
秦霜微微蹙眉:“居然有刺客能欺上天下会总坛,守备者不能脱其责。”
雄霸笑道:“霜儿一路辛苦,先不要管这些小事。霜儿,为师这次收徒较为仓促,你可不要责怪师父偏心哦。”
秦霜只是微笑,:“很好啊,霜儿我正想休息一段时间。师父就为霜儿找了个小师弟,霜儿总算可以偷个懒了。”
雄霸满意地一笑,转向步惊云:“惊云,你师姐秦霜率众攻打千峰寨报捷而归,岂料归途中听闻老夫被刺之消息,忧心之下,旋即把门下托付副帅,自己连夜兼程,第一时间赶返天下会,这等孝心,惟有霜儿才有!”
“你从前那件事,为师当时很不高兴,但事出有因,霜儿也不计较,便饶了你。你这几年表现老夫也看在眼里,十分出色,所以收你为徒,今后长幼有序,要多为你师姐分忧,不可再有冒犯。”
步惊云凝视雄霸,目光虽近,心却异常遥远。他连人头都不愿她看,却让他满手血腥,满身罪孽。
雄霸习惯了他这副冷脸冷眼,自顾道:“惊云,明天开始,为师便正式传你排云掌。霜儿,你入门早,得空也照顾一下师弟。
秦霜捂嘴轻咳数声:“好啊。这次回来,师父暂时不要给我任务,我会在山上呆一个月,云师弟有空便去找我好了。”
雄霸神色一紧:“呆一个月?霜儿,你不多休息些日子打算做什么去?”
秦霜唇角微弯:“天霜拳我已经演练纯熟,只是最后一式需要冰炎辅助方能炼成,这些年我总是呆在山上,纵是出去,也是大队人马,匆匆往来。师父便给我些假期,让我出去散散心顺便碰碰运气吧。”
雄霸皱眉道:“霜儿,冰炎可遇不可求,你不必太过刻意。何况你也会剑法,只是你似乎很少动用,总是喜欢以天霜拳应敌,为什么?”
“因为天霜拳是师父教的啊。”
步惊云骤然垂眼,雄霸瞬时绽放的笑容何其满足,何其灿烂,也何其刺眼!而秦霜,她说这句话时,是那么纯真自然,让任何人都无法怀疑雄霸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是如何至关紧要不可动摇。
他从未有此刻清楚认识到,秦霜,是他向雄霸复仇的最大阻碍!
秦霜望着雄霸,她从不会去讨好别人,可是有些话就是这样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她令他喜悦,也愿意让他喜悦,生在人世,终究还是有些改变了,只是,这改变是多,还是少?
“既然师父无恙,云师弟也见过了我。霜儿有些累了,想先回天霜阁了。”秦霜的小脸比平时更为苍白,显然日夜兼程赶路对她的身体是一个很大的负担:
雄霸微有些歉然:“是师父考虑不周,早该让霜儿去休息的。霜儿,那你就先回天霜阁吧。惊云,你也退下去把这个头颅处置掉吧!”
步惊云一言不发,缓缓的转身,缓缓的步出天下第一楼,霍烈的头颅犹在滴血,他却浑不在意,他只想一直前行,走到没有一个人能够发现他的地方。
“左手提人头,右手持屠刀。云师弟,你很有秦人的风范啊。”秦霜的语声自身后传来,“云师弟,你可愿陪我走一程?”
步惊云骤然回头,秦霜撑着一把珍珠色的小伞,轻轻巧巧地越过他,仿佛认定他不会拒绝。伞上浅浅地绘着几枚殷红的枫叶,雨打在伞上,令那一抹红更加清明,一如他心间永远无法洗去的血痕。
她离他这么近,仿佛一伸手便可以抓住她雪白的脖子,那样纤细,仿佛稍一用力便可以拧断。可是他只能用力地握紧手中的刀,指节都已发白。她是杀雄霸最大的障碍,但他看不清她,她甚至比雄霸更让他看不懂。机会只有三次,他不能够轻易浪费。
“刺客是霍家人吧?”她的声音仿佛自九天而来,渺渺茫茫,却彷如惊雷打在步惊云耳边。冷漠的少年再无法自持,嘶声道:“你是妖是魔!”你若是人,怎么可以一言让人欢喜满足如在云端,再一言使人畏惧惊惶直坠地狱,
相对步惊云罕有的激烈表现,秦霜却平静到近乎冷漠:“果然,看你的反应,我应是说对了。”
除了涉到霍步天,还有什么让他如此进退失据,紧抓人头不放?秦霜略有些嘲讽地笑了,真还是巧,这边刚拜入师门,那边便刺客上门,还偏是霍家余孽。
天意在他,如刀,步步紧逼,对她,却是如网,缠绕密织,她纵是看清了,又能如何?
她已入局中,他不解脱,她便也不能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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