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起一缕变色的发丝卷在指间,秦霜若漫不经意地吩咐:“风师弟,你和步惊云先回天下会。”
步惊云一怔,她叫聂风出来,原来是这个用意。他知道秦霜做事从不拖泥带水,但这也未免太过干脆,决断一下,竟似一刻也不想再等。
关键在,她让聂风和他一道先行,她又要做何打算?
聂风一静,温然道:“云师兄,你先回去吧,我有些事想问霜师姐。”
步惊云默不作声地转身,与聂风擦身而过之际,陡低声道:“不要,让她去无双城!”现在的他还不能对她说不,只能拜托聂风了。
聂风微微点头,一瞬之间,两人已然默契于心。不是故意要听,但那个距离,无需冰心诀,也句句听得清楚,步惊云想到的他也已经想到。静如水,若江河,永不止息。覆灭了搜神宫,下一个,便轮到她主动剑指无双城!
看向秦霜,步惊云对他说的那一句,她也许没有听见,也许听见了而不理会,只见她若有所思片刻,扯下原本的发带,自指尖幻出一根金色和蓝色交织的丝绦,然后重又将散开的发丝束好。冰心感应中轻荡如水、漂移不定的心绪,是在她身上从未出现过的,也不应该有的。
“破军,七杀,贪狼,廉贞……是哪一颗星?”
秦霜讶然望向聂风,不等他回视,又迅速移开。
聂风一笑:“有个学识渊博、喜欢弄险的师姐,做师弟的压力很大……师姐,是真迫不及待,要扫灭无双城了么?”
似是玩笑的温语下是已经抑不住的恼怒,比不了她的过目不忘、涉猎广泛,仅是武学,就让他沉迷其中,花费泰半时间,还要为雄霸效命征战,不会也不可能如她一般分心杂学,但关系到她,不由他不关心。
在她昏迷的日子里,他和雪缘、神母讨论过她可能出现的问题,更着重向雪缘请教了,她为了保护他和月明曜相斗时所用的,雪缘脱口而出的“凶星入命大法”。只听名字便觉可怖,以凡人的身躯借用天上的星辰之力,她还能够活着,已经让聂风无数次暗中庆幸而后怕。听雪缘详细解释后,就更是心惊。
凶星一旦入命,就相依相随,再难驱除。短期内,秦霜可以以绝大毅力压制下凶星的影响,但凡人的血肉之躯如何抵制能无穷无尽的凶星之力?只要她意志稍有松懈,凶星就会乘虚而入,直至将她拖入灭顶之渊,蜕变为绝世凶魔而不复成人。
罕少的几个例子中,无一例外。
方才她应是受了七杀所控制的暴烈之性的影响,令心缘焱破体而出,变了发色,到此刻也难宁定,而她兀自不放在心上,视身上的伤,心境中的隐患而不顾,只盯着为雄霸称霸江湖效命,全不想她随意一个决定,江湖会掀起多大的风波,有多少人会为之卷入、丧命……
不想自己不想别人,只一心想着将他们撇开,若这是她的关心所在,他倒情愿她如雄霸一般自私……
所谓世事难以尽如所愿,想做的,旁人未必希望你去做,而不想做的,总有种种情势逼得你去做……
雪缘未曾对聂风所说的是,彼时已经知道自身由来和被点醒未来道路的她,看清了月明曜肩负的责任,也看清了秦霜面临的困境。
成魔,绝不是秦霜所想要的,但她愈是想忠于本心,执念愈深,放不下,解不开,而天命之下似乎也在推波助澜,望她成魔,以人之小劫化解天地大劫。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站得越高,看得越远,越是不寒而栗。
一切以大局为重!这句话,上至紫禁深宫,下至民间草莽,不知从多少人口中说出,又有多少人为了这句话,牺牲了自己、亲情、知己、恋人……在史书中留下重重一笔。这是理智的抉择,相较之下,情只有黯淡收场……
只是大局,何谓大局?谁的大局?
背负人所造的无边恶孽,永远匿身光明之后的黑暗,以举向同类的刀止天心的怒,弥补人欲的不足所造成的破坏,挽回天地的平衡。
那些慷慨牺牲的人还有可能成为万众敬仰的英雄,秦霜的牺牲则注定没有人知道,也不会被任何人所理解,所有的人都会离她而去。她所曾亲近的、在意过的、所保护的,全部都会站在她对面!她的声名将比世间最恶的人还要狼藉,她就承受举世的诅咒、万世的唾骂……
这就是魔,这就是秦霜要成的魔!
如果她也什么都不知道,如果她和她毫无关系,如果……
可是偏偏没有如果,而为着大局,真正的大局,她也不能告诉任何人,只能默默饮泣,为那命定的悲剧而悲哀……相比起来,她对步惊云的深爱而不得回报的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秦霜不知道,她选择普渡慈航,不是要与成魔后的她为敌,阻止她为所欲为,而是,就算她不需要,她也想要为她提供一份救赎的可能啊。
想当然,秦霜如果真的明了她这份心思,定然会勃然大怒,今夜对她和步惊云的态度定会迥然不同。甚或,根本不会有今夜的出外。
有时候,无知,的确要比知幸福。
不成神,便成魔!这个命运,秦霜早有所觉,但就算是天命,不到最后一刻,又怎会见分晓!
不成神!月明曜横空出世,担负神职。不成魔,又安知不会有相应的人物诞生解决这个问题?
天不为一人所覆,地亦不为一人所载,人,更不会只为一人所生!
所谓职责,那也要她承认是她的才会履行!
就像此刻,聂风的第一个问题,她不想回答。第二个问题,倒可以直白无隐:“之前我已经将计划飞递给师父,当初是以我不能参与的最坏情况制定的,我原本希望的是由你来主持大局,不过现下有了步惊云,他担任主帅更为合适,你就只需辅助,仍可以像从前一样无需杀人……”
秦霜的话听来条理分明,既符合她做事优先的原则,也顾谅了聂风的心情,对于她让聂风和步惊云先行是一个绝无破绽的解释,但聂风总觉得并非如此简单:“既然如此,师姐何不和我们同行,一起回天下会?师父应也不在意延误这几天。”
“我不想以现在的样子去见师父……”
聂风不禁一笑,心情略微放松:“师姐的样子很好啊,就算是,发色变得有些艳丽了些……”
秦霜轻哼一声:“解释多麻烦。”解释的确是一件太过麻烦的事,魔瞳,心剑,五行之精……要想将这些常识之外的东西讲清楚,不是一两句的口舌。更麻烦是如何解释她会知道这些。前世所在,关联重大,多一个人知道就多衍生无数变故。就算雄霸早已隐有猜测,但总胜于她挑明一切。
聂风也想到了此中关窍:“那么师姐是打算在此地静养么?”只要她不是去独自冒险,这倒也不是不能叫人接受,虽说这样就该轮到他回去后头疼如何对雄霸解释,只怕还免不了,斥骂甚至受罚。但秦霜终是为了他才身负重伤,雄霸无论怎样责罚他保护不力,他都绝无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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