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的看着不远处的熟悉的背影, 无尘怔怔揉了揉眼, 喃喃道，“是娘亲吗......”
随着眼中的朦胧褪去, 勾勒了金线的浅色罗裙随风摆动的弧度，在黑夜中也变得格外清晰起来。
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阮小娘，无尘也反应过来了，眼泪瞬间流出了眼眶, 挣扎着大喊, “娘亲！”
身影顿了顿，但最终还是没有停下。
而此时无尘也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伸出手不停的摇头唤，“呜呜......无尘不要你走。”
但随着哭声落地, 最后的一片衣角也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
“呜呜......嗝，娘，娘亲......”
随着稚童的哭喊声愈演愈烈，大漠地底的各类灵物似乎也被这绝望的哭喊声惊醒了, 纷纷探出了头来, 黑夜之中沙粒上闪起了点点星芒。
......
晨光打落在树上, 又是一夜过去。
胖狐狸看着坐在窗口神情有些恍惚的阮小娘, 忍不住叹了口气。
不明白为什么自家主人明明心里心疼的不行，还偷偷的见了小主人, 却依旧能这么狠得下心来。
可念头刚落，耳边便响起了一道清冷声音。
“小九，你可相信前世之说？”
听见这话, 胖狐狸忍不住愣了愣。
修道者向来秉持只修今生，不修来世过往之说，自家主人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一茬呢。
但感受到阮小娘心中的复杂之意，胖狐狸最终还是没把这念头诉之于口，而是小声问，“主人，你是想起了什么吗？”
阮小娘转过身来，看着眼中满是迷茫之意的胖狐狸，目光略带认真，“我昨夜做了一梦，梦中不论是我还是无尘，最终都落得了魂飞魄散的凄凉下场，你可知是为何？”
胖狐狸听完怔住了。
在神明大陆，世人皆知神族一人便可敌千百修士，不仅天生体魄强大，就连道心也因为天道磨炼而坚如磐石，可以说由内而外毫无缺陷，赫赫名声响彻一界，这种情况下，又有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与神族之人动手，就连与神族相差不多的魔族中人不也要对神族礼让三分吗？
更何况，自家主人又是神族这一代悟道血脉传承最为浓厚的几人之一，族中又怎会任由自家主人和小主人魂飞魄散呢......
可修士的梦却往往都有着预兆，所以那怕胖狐狸百般不愿相信，身上还是忍不住寒毛直竖。
阮小娘见状眉头微松，有危机感就好，怕的就是这傻狐狸跟无尘一般真以为神族无所不能了，往后也继续处处纵容着小家伙胡闹。
若是如此，那她最近的所作所为只怕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沉着脸半响，胖狐狸呲牙裂嘴问，“主人，那梦中害你之人是谁？”
浑身的架势，似乎是恨不得冲进梦里跟那罪魁祸首大干一场，但最终在阮小娘冷嗖嗖的眼神下，还是偃旗息鼓了......
收起利爪，安静了一会儿。
垂头小声问，“主人，是与我有关吗？”
阮小娘看着变得蔫巴巴的狐狸，没再继续吊着狐狸，抬眼道，“梦中之事与你到并无多大关联。”
可就在胖狐狸眼睛亮了亮的时候，松口气的时候，一沉沉声音又传入了耳中，“可若是你再这么继续纵容无尘下去，只怕迟早有一日梦中的事也会成真，你可明白？”
这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心头，所有小心思都被冲走了，心里拔凉拔凉的。
......想到这段时日自己偷偷给小主人送的吃食还有撒的谎，胖狐狸忍不住抖了抖尾巴。
看着胖狐狸垂头丧气的样子，阮小娘眉头再次松了松，却没心软，继续道，“小九，从今往后不论无尘有何动向你都需先传音与我，若没我的应准，不可擅自答应，记住了吗？”
顿了顿，“若再出类似此次救人的事情，那你也不需要回来了......”
此言一出，胖狐狸怔住了，看着阮小娘认真的神情好半响后，喏喏小声道，“知道了主人。”
“以后我都听你的。”
可说完之后，又愣了愣，总觉得这话里好像还藏着什么信息。
迟疑了片刻后，眼睛逐渐瞪大，“主人，你，你你......”
阮小娘点了点头，肯定了这家伙的猜测。
胖狐狸憋了半天，最终还是忍不住眼泪汪汪了，爪子抹了抹眼泪，哭唧唧道，“主，主人，你可算是愿意把小主人放下来了。”
说完之后，又抽了抽鼻子转身就准备直接跃出木屋。
可刚刚飞到一半，尾巴便被揪住了，不禁愣了愣。
难不成自家主人要反悔了？？
可阮小娘却懒得再费神解释，直接把手上的毛茸茸丢到了角落中，躺下身闭上了双眼。
徒留胖狐狸一兽在原地纠结的不行，爪子伸伸退退半天，最终还是不敢违背阮小娘的意思踏出门，委屈兮兮的缩在了角落里。
......
暗夜来临，万物寂静无声。
而此时昏沉了许久的顾穆却睁开了双眼，眼中却全然不似以往一般还带着些许稚嫩，深邃的眸中带着无尽岁月所沉淀出的沧桑之意，与此同时黑色的瞳仁中似乎还有一本玄妙无比的金色道书在其内浮浮沉沉。
体内的种种暗疾也随着道书的出现渐渐愈合，苍白干裂的唇瓣也渐渐带上了血色，不知过了多久，所有的一切又再次回归平静......
时间一晃而过，秘境内的三月之期，也只剩下最后两日。
......
树上挂了有半月之余的小人，也彻底撑不住了，意识陷入了昏迷之中，可在下一刻，便被一双手接到了怀中。
看着怀中小脸只剩下巴掌大的小无尘，阮小娘眼波微动，掌心涌出一股暖流顺着无尘的小手缓缓流入体内。
而树下的胖狐狸长长松了口气，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想，可算是结束了。
等无尘再次醒来之时，已经是深夜时分了。
看着靠窗而立的那道人影，眼眶忍不住红了红，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伸出手下意识就想冲上去像以往一样抱着阮小娘。
可小手还没触及到阮小娘的怀抱，便被一双带着凉意的手指挡在了半空。
难道娘亲愿意把他放下来并不是原谅他了吗，想到这个可能，一种恐慌感从心底开始延伸，忍不住呜咽唤，“娘亲......”
阮小娘看着眼前泪眼汪汪的小脸，没有开口。
寂静蔓延，无尘黑亮的眼里也带上了几分无措，瘪瘪嘴小声乞求道，“娘亲，你说说话。”
小手再次往前探了探，想抓住阮小娘的衣袖来寻找一丝安全感。
但却依旧是一场空。
小脸上的泪珠也滚落的越来越多，心底酝酿了好几天的失落破土而出，再也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顾不上许多，直接像小牛犊一般冲进了阮小娘的怀中。
“娘亲，无尘知道错了！呜呜......我以后都乖乖的，你不要讨厌无尘，好不好。”
边哭还边打起了嗝，“娘....嗝....亲，无尘以后都听你的，呜呜。”
听着怀里持续不断的啜泣声，阮小娘哪怕是铁打的心此刻都软了不少，停在半空中的手指动了动，强忍着拥住小家伙的念头，出声，“无尘，那你知道错在哪里了吗？”
听言，无尘擦了擦眼泪，迷迷糊糊重重点头，抱着阮小娘道，“娘，无尘哪儿都错了。”
“......”
原本心潮起起伏伏，眼眶都湿润了一丝的阮小娘听到这话，瞬间只觉得自己的额角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也许是在树上孤独了太久，因此小家伙现在变得敏感了许多，阮小娘心思一变，便被察觉到了。
生怕又惹了阮小娘生气，无尘眼泪汪汪道，“娘亲，你不要生无尘的气，无尘真的知道错了。”
阮小娘心里长叹一口气，抹去了小家伙脸颊上的泪珠，弯下身子，看着眼前满是水光的黑亮眼眸，带着一丝认真道，“娘亲之所以这么惩罚你，并不全是因为你不乖的缘故。”
无尘听见这话小脸愣了愣。
阮小娘揉了揉额角继续开口，“无尘你可知要身在修真界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是努力修行吗......”
也许是有了之前的刺激，这回阮小娘也承受住了，心情还算是平稳。
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道，“并非如此，身在修真界最重要的第一条，便是明哲保身，努力修行只是在修道途中的一种态度。”
顿了顿，“毕竟若是连命都没了，又谈何修行。”
这下无尘算是模模糊糊听懂了其中的意思，“娘亲，你是说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应该先考虑自己对吗？”
“不错，不管是救人还是如何，首先第一位需要保证的便是自己的安危，再就是自身能否承担起这一切的后果，明白吗？”
阮小娘说这话的时候不再是以往一般带着笑意，而是面色带着凝重，“以往娘亲讲给你听的种种有关品德高洁之人的故事，也是希望你能在能力范围内，遇见需要帮助的人对他们伸出手，可却并不是让你毫无底线的散发善意。”
“尤其是在你自身也还只有四岁，你做的善事，其实承担后果的人却成了别人，比如小九，比如娘亲自己。”
“亲疏远近，不管是在何时都需要在心中考虑一遍，再做决定，而不是只顾自己的开心，懂吗？”
无尘听完这一切，思考了一会儿，小手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小声问，“娘，是无尘把哥哥救回来会带来许多麻烦吗？”
阮小娘没有否认，“你自己回忆一番。”
那天的大战，还有阮小娘略带绝望的神情齐齐在脑海中浮现而出，沉默了片刻后，无尘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愧疚，篡着小手低下了头，“娘亲......对不起。”
看着小家伙的反应，阮小娘凝重的面色也逐渐褪去，掰扯了半天，可算是明白了。
片刻后，揉了揉小家伙的头发，谓然而叹，“无尘，娘只希望你往后也能记住今日娘所说的这一番话。”
无尘听见这有些苦口婆心的话，忍不住眼泪啪嗒啪嗒又掉落了下来，擦着眼泪不停点头，哽咽道，“娘亲，无尘记住了，我一定不会让娘亲你失望的。”
看着小家伙自责又难过的模样，阮小娘心中的大石渐渐落地。
无尘虽然心软又被惯的有些娇气固执，但经历了这一遭，到底还是不像之前一样抱着自己的想法不听不信，能听得进去话了。
看着屋内小无尘擦泪点头的一幕，一直在门外偷瞄的肥团子，竖的笔直的耳朵也落了下去，似老妈子般叹了口气，明日深夜便是秘境打开之时，自家主人这时间算的还挺准。
念及此，胖狐狸又愣了一愣，忍不住往树上看了一眼。
片刻后。
有些唏嘘的摇头，神殿可不接受外来者，此后这人到底是个什么境遇，只怕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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