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之后, 楚淮政务繁忙, 江暖暖又因为湖中之事而羞赧的不去寻他。两人的来往突然便少了些。
江暖暖身娇体弱, 面对意外完全没有自保之力。如今空出来了大把的时间, 她心念一动, 将锻炼身体提上了日程。
骑马向来是一件快意的事,纵横马背之上,潇洒畅之情脱便油然而生。其实江暖暖心中也一直有一个骑马的梦。
只是从前她在江家, 家人生怕她摔了碰了, 自然不允她骑马。她每每看到大哥二哥策马奔腾,心中皆是羡慕之情。
彼时她只能憋在马车中,如今宫中马场宽阔,各色骏马任她挑选,江暖暖又动了骑马的心思。
这天, 江暖暖起了个大早,换上一身飒爽的红色骑装,赳赳地往马场而去。
云华和秋瑾跟在她身后,两人窃窃私语。
一个说::“从前我只觉得公主又娇又美,没想到今日换了一身打扮,竟然如此爽利, 连气质都迥然不同了。”
另一个说:“公主生的好, 自然穿什么都好看!”
江暖暖把她们的话收入耳中, 心中美滋滋,觉得自己一定能学会骑马。
她本心情极好,没想到还没进马场, 却突然发生一件让她极其不悦的事。
江暖暖行至转角处,蓦然看到些人。
他们穿着蓝灰色的衣袍,是宫中的太监。而几个面对贵人卑躬屈膝的太监,此刻却耀武扬威,对着一个少年拳打脚踢。
那少年身形单薄,被打也不还手,正抱着头跪倒在地上。他身上的衣衫破旧,隐隐有血迹渗出来。
江暖暖知道宫中阴私很多,宫女太监皆是人精,倾轧碾压也是常事,但骤然碰见了,还是让人怒气横生。
她快步上前,喝道:“放肆,你们在做什么?”
几个太监这才停下了拳脚,待看清来人,吓得东倒西歪,扑通扑通跪了一地。
“见过宝光公主……”他们低垂着头,声音颤颤巍巍,全然没了刚才欺辱他人的威风。
江暖暖看着这些唯唯诺诺的太监,沉声问:“这人犯了何错,你们要这般拳脚相加?”
有一个胆子稍大些,往前爬了两步:“他是马场的马奴,犯了错,奴才们教训教训他。而且……”
那太监停顿了一瞬:“这马奴身上流着草原人的血……”
江暖暖这时才看清那少年的模样。他鼻子高挺,眼窝有些深,眸色也比常人浅一些。此时跪在地上,额头上还带着血,眸中的光却依旧狠戾,像个小狼崽子。
她心中多了几分明了。恐怕犯了错只是个借口,他被欺负的真正原因,是身上的外族血统。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怪不得这些太监要合起伙来欺负他。
但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宫中也有宫中的规矩,这些太监捧高踩低,欺负一个地位低微的马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冷哼一声:“便是犯了错,也由不得你们动私刑。”
接着江暖暖转头对跟着自己的宫人道:“将这几个太监压下去,按照宫规处置。”
那几个太监一听这话,哭嚎着求饶,却很快被压了下去。
江暖暖又看向马奴,声音放缓了些:“去吧,现在没人欺负你了。”
虽然他有外族的血统,但是身份卑微,又被困在宫中,也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
马奴脸上还带着血污,抬头看她,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您走了,他们还会继续打奴。”
他眸色很淡,阳光映在他的瞳中,反射出粼粼的光泽。他说话的语气很轻,却让人觉得十分心酸。
江暖暖看向他瘦弱的身躯,心中名叫恻隐的弦突然被触动了一瞬。
她突然说:“本宫近来正想学马,听闻你是马奴,那便跟在本宫身边吧。”
马奴看着她,阳光洒在她周身,形成一层淡淡的光晕。她的面容被笼罩在这光晕中,神情温和包容,整个人都像在发光。
其实马奴是有私心的。他偷听到了管事们的谈话,知道今日宝光公主会来马场。
因为他身上流着草原人的血,在这宫中所有人都可以随意欺侮他,虐待他。所以他故意挑衅那几个太监,让他们在去马场的必经之路打他,为的就是让贵人看到。
从前他也这样做过,但贵人们看到他的脸便会皱鼻,如同看到了什么腌臜,也从不会为他出头。
在别人眼中,他是父不详的杂种,像蝼蚁一样卑贱。所有人都将他杂草随意欺辱,却从来没有一个人会用这样柔和的神情看他。
直到今天,在这位公主的眼中,他没有看到嫌恶,也没有看到不屑。她就那样淡淡的看着他,不因为他的血统和面容而轻视。
马奴突然想起了传说中的大地女神娜赤该,圣洁、慈悲,悲天悯人。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见到了真正的神女。
他深深俯下身子,像献上了自己全部的忠诚:“奴愿意。”
接着马奴从地上爬起来,垂头站在她面前。
江暖暖点点头:“你先下去吧,包扎完身上的伤口,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再来马场寻本宫。”
她话音落下,便有宫人上前领走他。于是马奴知道了,在这宫中,不会再有人敢欺负他了。
全都因为面前的少女。
他紧紧看了她一眼,然后默默跟着宫人退了下去。
江暖暖到了马场,马场管事早已经候在门口,一见她来,即刻拱手行礼:“见过宝光公主殿下。”
她点点头,道:“今日本宫来是想选一匹马,还请管事帮忙挑选。”
管事点头应是,走在前面谄媚地为她带路。
马场很大,各色马儿俱全,皮毛油光水滑,各个膘肥体壮。只这高头大马却让江暖暖皱起了眉。
她看看自己的身高,再看看这比她高出不止一头的马儿,秀眉拧的像麻花一般。对于能不能学会骑马,她突然有些怀疑。
“有个子矮些的马吗?”江暖暖的语调有些飘忽。
管事刚要答,却听一个少年的声音响起:“公主,您随奴来。”
管事一抬头发现是那混血马奴,开口便要喝骂。却见公主道:“好。”
管事闻言,不敢再多说,只恨恨瞪了这抢他功劳的马奴。
马奴领着她往后面的马厩走去,在一匹纯白的小马面前停了下来。
只见马奴道:“公主,这匹马是奴喂的,虽然是矮种马,但耐力惊人,性格也十分温驯。”
雪白的小马仿佛听懂了人言,一双黑圆的眼睛望向江暖暖,然后温顺地低下头来。江暖暖伸出手摸了摸马头,马儿柔软的毛发在她指尖穿过。
是个通人性的小家伙。
“它叫什么?”江暖暖问。
“它叫云追。”马奴答。
看着马儿雪白如云的皮毛,江暖暖点点头,觉得这名字十分贴切。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江暖暖又问:“那你叫什么?”
马奴愣怔在原地,从没有关心过他这个身份卑微的马奴。也没有人问过,他叫什么。
一丝珍贵的,让人难以忽略的暖意在他心头淌过。
马奴在尘封的记忆中挖出一个许久不曾被人叫过的名字:“巴日,奴唤巴日。”
巴日。
江暖暖从没有见过这种名字,猜想或许是草原上的叫法:“是草原上的语言吗?”
“是。”少年点了点头。
“是什么意思?”她有些好奇的问。
听到她问的这句,马奴的脸倏的红了,半晌不说话。
江暖暖看着,有些疑惑:“不方便说吗?”
马奴忙摇了摇头,踌躇了半晌才小声道:“是老虎的意思。”
他刚才不是不愿意说,而是不好意思。一个卑贱的马奴,竟然叫老虎。
江暖暖一听,轻轻笑了起来。她的笑声如银铃一般清脆,马奴的脸更红了。
公主应当也觉得他不配这名字,马奴突然有些沮丧。
“那以后,就叫你老虎吧!”
听到这话,马奴猛地抬起头,发现公主正笑看着他,神色中却没有一丝轻视。
马奴心中的沮丧一扫而空。
他用力点了点头,像得了恩旨。
以后,他就叫老虎。
老虎将云追牵出来,公主上马时,他小心翼翼地护在她周围。云追的确温驯又矫健,江暖暖骑在马背上,觉得十分稳当。
江暖暖又重新拾回自信,她觉得自己一定能学会骑马。
老虎牵着马,看着马背上如玉般的人,不由将马绳捏的更紧。
千万别摔着公主……
宝光公主去马场的消息很快传到楚淮耳中。彼时他正在殿中听陈逸禀报牧州之事。
小太监弯着腰在皇帝身旁说完,便悄悄退了出去。楚淮听完,薄唇微抿,将盅内的茶一饮而尽。
这小丫头,一个人倒很是潇洒……
陈逸看着,察觉到他心情不悦,开口问道:“皇上,可有什么烦心事。”
听他问了,楚淮却不愿多说,只道无事。
上次宝光还夸陈逸俊秀,所以他天然的不想让他们二人有来往,也不愿把关于宝光的消息告诉他。
皇帝既然不愿意多说,陈逸自然不再多问,又道:“微臣还有事要说。牧州之事,除了丞相的人贪腐之外,李家也有牵连。”
楚淮登时眉目一凛,语气也瞬间变了,看着陈逸道:“细细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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