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梁京到彭州, 一路上暖和了许多, 树木也由黄变绿。
天气暖和了, 江暖暖的心却暖不起来, 一日没到彭州见到外祖母, 她就一日放不下心来。马车奔波,人眼看着就消瘦了下来。
陈逸看在眼中急在心中,终于忍不住敲响了宝光公主的车门。
“公主, 今日天气不错, 微臣听闻您在宫中学过骑马,这官道平坦,您不妨出来练一练。”他声音放柔,“整日在轿中也不舒坦,您不妨出来看看这秋阳秋草。”
两个侍女皆劝道:“公主, 您去散散吧。你消瘦了这么多,云老太君见您这样子,定然忧心啊。若您要侍奉老太君,也该先养好自己的身子。”
老虎此时已经将云追牵来马车附近,也目光执着地看着她。
看着诸人眼中的担忧,江暖暖心中有些愧疚。他们都这般为她操心, 她却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 这样不好。她不能再这样消沉下去, 只有先把自己养好,才能好好照顾外祖母。
她点了点头,起身从马车中走了出来。
天地广阔, 白云悠悠,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香,秋阳掩在云雾中,斜斜露出半边来。
已是秋日,生机依旧盎然,江暖暖突然觉得心胸开阔了许多。
云追看到她,欢快地打了一个响鼻,哒哒地跑过来,洁白的马头低垂下来,蹭了蹭江暖暖的衣袖。
她脸上终于泛起几分真切的笑意,像云拨开雾,心中郁气一扫而空。外祖母吉人自有天相,定无大碍,她要把自己养结实了,到时候才好照顾外祖母。
她想着,一拉缰绳,翻身上马。在马场勤练了许久,她的动作在让人看来,莫名有几分飒爽。
陈逸看着那马背上端坐的美人,她的眉眼像冰山上的第一抹初雪,清澈又动人。开怀起来,红唇微绽,撩动人心。
陈逸一拉缰绳,马蹄轻踏,与她并驾齐驱。江暖暖回头粲然一笑,他瞬间便失了神。
马儿长鸣一声,马蹄飞扬,两人一同往前奔去。宝光公主万千青丝随风舞动,只给后面跟着的人留下一抹余香。
一匹白马,一匹黑马,莫名让人觉得相配。云华与秋瑾看着,忽然调笑道:“陈大人与公主倒是极为相配,依我看便是做驸马也使得。”
“我也这般认为。”
老虎在马车外,将她们的话收入耳中,看着前面并骑的一男一女,有些黯然地低下头。
他们衣袂翩跹,举止风流,皆是龙章凤姿的人物,看背影,着实像一对璧人。
那位陈大人连中三元惊才绝艳,又得到皇上重用,官职一升再升,平步青云已不在话下。只有这般风流的公子才能配得上公主。
而他只是一个地位卑微的仆人,与他们云泥之别,应该认清自己的身份。
那些不可能的奢望,就放下吧,只要能陪伴在公主身边,对他来说就足够了……
两匹马往前跑出一段路,才慢慢减缓了速度。马儿脚步哒哒地走着,江暖暖和陈逸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大人可否为本宫讲讲在牧州的见闻?”江暖暖问。
牧州旱灾她只听过皇上的只言片语就觉得心中触动,也不知陈大人亲眼所见又是怎样。
他语气淡淡的,说出的话却让人触目惊心:“牧州大旱,最严重的几个县更是十室九空,饿殍遍野。人们只能靠卖儿鬻女,换取一些微薄的口粮。微臣去时,情况已经十分严重了。”
这话字字钻入她耳中,她既为百姓忧心,又由衷地佩服陈逸。这般情况,也不知他如何力挽狂澜。
“那陈大人,是怎么控制住那局面的?”江暖暖问这话时,眼中皆是倾佩。
陈逸看着她莹润的眼眸却突然有些沉默,过了许久才轻轻道:“既是蠹虫,便该铲除。微臣不过,以杀止杀。”
陈逸面色不变,看起来清淡如竹,只他心中却如擂鼓,他实在害怕从公主口中听到那些厌恶的话语。
以杀止杀,陈逸怕她怕他。
以杀止杀,虽然只是简单几个字,却包含了无数的鲜血,江暖暖眼前好像突然闪过刀光剑影,铁马峥峥。
她看向他的手,修长纤细,骨节分明。这样一双手,抬笔就能写出锦绣文章,动人诗句,如今却用来杀人。若不是为国为民,胸有抱负,那些腌臜又岂会玷污他的手。
她突然有些难受,为这样一个如玉的男子所承受的这一切而难受。
他等着,等到心一截截凉了,却突然见她开口:“本宫知道佛教中有一南无地藏王菩萨,他便是以杀止杀。他曾说杀人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了却被杀者的业报。若他们留在世间,业报更深,来世反而更痛苦。所以陈大人,你不必为此而心怀愧疚,因为你做的是正确的事。杀一人,救万人。即使剑上沾满了鲜血,你的心却从来都一尘不染。”
她的眸中,没有厌恶,没有恐惧,神情淡淡的像水,包容一切,至柔至刚的水。
她不怕他。
陈逸的心突然开始重新跳动,一下,一下,健壮而有力。他知道她从来都不同,却终于知道她是那样的不同。
他突然豁然开朗,就像她说的那样,杀一人,救万人,他不后悔。这是他的路,不得不走的路。
看着她脸庞清浅的笑意,陈逸也笑了。
想起另一件事,陈逸道:“微臣要多些公主援手,您送来的那些物资的确解了牧州燃眉之急。”
江暖暖摆摆手道:“本宫帮不上什么其他忙,不过略尽绵薄之力。”
她的衣袖宽大,行动间露出半截如玉藕般的手臂,白的晃眼。
陈逸突然说不出话来。
山风很轻,却在他心头呼啸。
彭州和滨州虽然一路,但终究不是一个地方,又过了两天,两人便要分别了。
“公主,您保重。”分别之时,陈逸深深看着她,目光中的感情复杂而浓厚。
“陈大人也是。”江暖暖倒有些洒脱,相遇重逢本就是缘分,顺其自然就好。
道别之后,江暖暖就上了马车。看着她的车马远去,陈逸也一拉缰绳往滨州而去。
公主与他皆有各自的事要做,有各自的路要走。
马蹄踏风,绝尘远去。
数日奔波,江暖暖终于到了彭州澧城,马不停蹄地往云府而去。
云府门外突然传来了锵锵的敲门声,小厮打开门一看,正对上江暖暖灿若秋华的面容。
云家的外孙女是当朝公主,整个彭州都知道。小厮一见到她的面容便认出了这贵人是谁,心头慌张即刻便要跪地高呼公主殿下。
江暖暖微微抬手,道:“不必了,带本宫去见外祖母。”
她满心焦急,一时一刻都等不得了。
“是,公主。”小厮即刻应到,弓着身在前带路。
云老太君正微阖着眼在榻上躺着,她面带病容,脸色有些苍白。边上,一个妙龄少女侍奉在她身旁。
空中飘着淡淡的药味,有些苦。只房中众人面色如常,显然都习惯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门上走进来一个雪肤花貌的女子。云老太君听到这动静,微微睁开眼,等看清那女子,旋即挣扎着想要起身。
“暖暖。”老太君的声音颤抖,她没想到,外孙女竟然奔波千里跑到澧城来看她。
突如其来的巨大欣喜砸的老太太头晕眼花,差点以为自己在梦中。
老太君身旁的妙龄女子也猛地抬起头来。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漾漾的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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