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淮也看见了月昭，但是这次他没有选择避而不见, 而是直直地走了上去。
月昭果然拦下了他。
“皇上。”她唤道, 从前月昭都唤楚淮做皇兄，可是今日，她只冷冰冰地叫皇上。
“嗯, 何事？”楚淮神色不动, 淡淡地问。
月昭心头的怒火蹭地一下便上来了, 她紧握住拳, 强忍着情绪, 目不转睛地盯着楚淮问：“月昭想问问皇上，李家究竟犯了什么错？”
听到她的问题，楚淮抬头直视着月昭：“这个问题，你不应该问朕, 而应该问李家。”
他的语调舒缓，其中却藏着坚冰和锋芒。
到了此时此刻, 她没什么可怕的了, 左右楚淮不会废了她的公主之位, 月昭不依不饶：“李家如今全部被下了大牢, 所以月昭才来问皇上。”
看着月昭倔犟的神态, 楚淮抿了抿唇，硬邦邦的说：“那就跟朕来。”
紫宸殿内, 楚淮将一沓宣纸扔在月昭面前，冷哼一声：“看看，这就是你外祖李家做下的好事。”
月昭捡起那些纸一目十行的看过去, 踉跄退了两步，不可置信的摇了摇头。
“本宫不信，皇上一定是在骗人。”她太震惊了，她不敢相信对她疼爱有加的舅舅们竟然在背地里干下了如此多罪恶的勾当。
“结党营私也就罢了，李家卖官鬻爵，欺压百姓，强抢民女，做下了数不清的恶事。如今你还敢说他们是无辜的？”楚淮一一数点出来，语气中皆是对李家的厌恶。
“你也不想想，他们送给你的礼物究竟是哪里来的？”
“本宫不信。”
这句话成了压垮月昭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再也受不了，转身跑出了紫宸殿。笑容和蔼的舅舅竟然是豺狼，与她血脉相连的亲人竟然在慢慢蛀空大启，世界在月昭面前崩塌。
江暖暖听到这个消息时，轻轻叹了声：“其实皇上是在意月昭这个妹妹的，不然也不会耐着性子给她解释，若是不在乎，他完全可以视而不见。”
皇上看似威严冷峻，其实最心软不过了，在他的心中始终有柔软的一块留给在乎的人。
快刀斩乱麻，李家的罪行很快被盖棺定论。以李元为首的奸佞被斩首，李家其余人被流放，家中的仆役婆妇全都被发卖，私产充公。判决当日，哭声响彻云霄。
曾经煊赫一时，朝中人脉众多的李家说倒便倒了，从门庭若市到门可罗雀，不过是短短数日。
丞相蒋忠闻讯后，不住地在书房叹气。曾几何时，他与李家斗的你死我活，可是骤然间，李家便悄无声息地倒台了。
眼见他楼起了，眼见他楼塌了。富贵如李家也不过是过眼烟云，蒋忠突然升起兔死狐悲之感。而且他也知道，皇上视丞相府也如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牧州旱灾之事已经让皇上盯上了丞相府，如今李家倒台，丞相府便成了最大的活靶子，蒋忠心中突然升起怯意。曾几何时他还意气风发，认为当今圣上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可是如今的局面却让他觉得想要退后了。
人这一生若不能善终，那之前所有的一切便都是一场空。
他正皱着眉头思索，突然见到一个衣袂蹁跹的女子从门上进来。
是他的女儿蒋晴。
“见过父亲。”蒋晴一进门便行礼道。
“起来吧。”蒋忠的声音有些颓废，此时此刻他有些疲惫。
“女儿知道父亲在为何忧心，而女儿有办法。”看着突然显出老态的父亲，蒋晴不慌不忙地说。
“你有何办法？”蒋忠一点都不相信自己这个女儿能有什么办法。
“女儿要成为皇上的皇后。”蒋晴的眸子黑沉沉地，写满了欲望和野心。
蒋忠哂笑一声，他就知道蒋晴是信口胡诌：“这就是你的办法？上次你说要制造意外让皇上英雄救美，为父帮你了，结果呢？皇上一丝一毫的触动都没有，老夫硬生生成了京城的笑柄，被人戏称为赶着要嫁女儿的人，与老夫交好的官员也被皇上借着机会斥责了一番。如今你还要再来一次？你还嫌老夫的人丢的不够多？”
“这次不会了，若是生米煮成熟饭，皇上就是捏着鼻子也要认下来。而您是丞相，女儿最不济也会封妃。只要女儿进了皇上的后宫，其他的事就好办了。”
“你怎么如此不知廉耻？”即使蒋晴是蒋忠的女儿，他也被她这惊世骇俗的言论震惊了。
蒋晴依旧不急不缓的说：“父亲，您如今想要明哲保身渐渐淡出纷争，女儿不就是最好的踏板吗？若女儿能生下一两个孩子，您就是孩子的外祖父。皇上就是要动您，也要掂量掂量会不会伤了孩子的心。如今皇上后宫凋零，若真生了孩子，他定会当做眼珠子护着。女儿跟神医要得了生子的秘方，有奇效。”
听完蒋晴的话，蒋忠沉默了许久。李家当初便是靠着宫中的太妃才起来的，若不是太妃的儿子夭折，皇位还轮不到当今圣上。如果他的女儿能诞下皇子，那事情就好办多了。想清楚利害关系，蒋忠竟然有些可耻的动摇了。李家的倒台给他敲响了警钟，他急需找到一道护身符。
况且他这也不算卖女求荣，毕竟女儿是一门心思的想要嫁进宫中。
“你欲如何？”蒋忠突然抬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女儿。
看着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迈的面容，蒋晴勾唇一笑：“正月十五，皇上宴请文武百官及其家眷，还要劳请父亲暗中帮忙。”
没想到她连日子都算好了，蒋忠突然觉得自己从没有看清过这个女儿。她的野心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不过，为了丞相府，必要的妥协是值得的。
“好。”蒋忠应下。
蒋晴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笑容。这次，她不会失败。
正月十五，月亮高高悬在天空，清辉遍洒大地。太平殿内觥筹交错，众人笑语晏晏。宫女来回穿梭，不时为诸位王公大臣添酒加菜。
江暖暖身旁围着一众命妇贵女，耳边的恭维之语不断。宫中只有两位公主，相比外祖家倒台的月昭，得皇上眷顾的宝光公主明显更值得讨好结交。
她虽然心中不喜，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还是会耐着性子应和。
在一众命妇贵女之间，丞相之女蒋晴是最出众的。她生的美貌动人，笑起来明眸皓齿，又能说会道妙语如连珠一般，总能逗的人发笑。
对于蒋晴，江暖暖其实是不喜的。无论是多么宽容大度善良温和的女子在面对自己的情敌时也不会有好脸色。虽然皇上封后之说只是一场乌龙，但是面对蒋晴这样出彩的女子，人天生便会升起几分防备。
是以江暖暖虽然态度温和，但是难免有几分疏离。没成想这位丞相府小姐却如同看不懂眼色一般，直往她身边凑。
可能是挨得太近了，桌上的茶水突然被打翻，江暖暖的衣衫被浸湿一片。看着湿透了的衣衫，她慢慢皱起了眉。
蒋晴好像大吃一惊，一边拿出帕子替她擦拭，一边歉声道：“请公主恕罪，民女不是故意的。”
她这般态度倒叫人不好指摘。江暖暖只能大度的说：“不碍事，本宫下去换一件衣服就好。”
“多谢公主。”蒋晴声音中带上些欢欣的意味，用帕子沾了沾眼角，好像在为公主的大度而开心。
衣衫已经被弄脏了，不能再破坏了心情。调整好了心态，江暖暖在侍女的伴随下起身出了太平殿。
楚淮一直注意着江暖暖，看到她起身离开，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
不知道暖暖怎么了。他想。
没想到过了一会，突然有个小太监凑到了楚淮身边，他低着头让人看不清相貌，说道：“皇上，公主说她在梧桐殿等您，有事要与您说。”
梧桐殿在太平殿的必经之路上，想到刚才出去的暖暖，楚淮以为她要说什么悄悄话，旋即起身出了殿门往梧桐殿而去。
蒋晴在宝光公主离开之后就跟着离开了，她借口要散散，实际上直接进了梧桐殿。丞相蒋忠已经在殿中布置好的一切，只要皇上踏入殿内，门就会被反锁，而殿中早就燃上了迷魂香，便是神仙来了也抵抗不了。
万事俱备，只等君入瓮。想到她会成为皇上的女人，皇子的母亲，蒋晴就觉得内心火热。
过了一会，门吱呀一声开了，借着月光，蒋晴看清楚那是个身姿挺拔的男子，就像她曾经远远见过的那样。
他一进门，门就从外被反锁了起来。男子轻轻诶了一声，抬头看到了殿中的蒋晴。迷魂香幽幽的烟气早就飘散在整个殿中，吸入的越多，威力就越大。
蒋晴慢慢走上前，轻轻环住他的脖颈。此时男子的神志已经有些不清晰，一双眼睛却是通红。
穿花路，上小楼，脸红暗染胭脂薄，鸳鸯衾里挽春风。
薄汗浸湿了蒋晴的额头，直到门猛地被踹开，她才稍稍回过神来。但是此时，她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脸上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笑容。
从门上进来的是蒋忠，蒋晴笑意吟吟地开口叫道：“父亲。”
没想到迎接她的却是狠狠的一巴掌。她被打的头歪在一边，满脸的不可置信。
“父亲，您干什么？”捂着脸，蒋晴的声音有些尖锐。
“老夫干什么，你这不知羞耻的东西，将蒋家的脸都丢尽了。”
蒋忠看起来愤怒极了，蒋晴一时分辨不出他是不是为了让场面看起来更真实一些。
“这可是皇上，您就要得偿所愿了。”蒋晴看了一眼榻上昏睡的男子，压低了声音说。
没想到就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一个清越的声音：“丞相莫要太焦心，小儿女情不自禁也可以原谅的。”
一听到那声音，蒋晴突然僵住了。皇上的声音，怎么都不会出错。既然皇上在外边，那榻上的这个人又是谁？
她的手突然颤抖起来，用力将榻上的人翻过来。一看到他的脸，蒋晴突然像被雷劈了一般。
这般普通的相貌，她怎么会把他错认成皇上。
怎么办，怎么办。没了贞洁，她还怎么做后妃，怎么养育皇子。
蒋晴目眦欲裂，突然用力掐住塌前那个人的脖颈。看到她的行为，蒋忠猛地拉开她的手。
“皇宫之内，你还想做什么，失贞之后你还想背上杀人的名声？”看着她，蒋忠恨铁不成钢，事到如今，这苦果只能她自己吞了。
全没了，一切都没了。
蒋晴恍惚的穿上衣裳，踉跄地出了门，看到了站在院中的皇帝和宝光公主，她突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看着从门上出来的女子，江暖暖实在不解。她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为了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她看起来容貌姣好，举止优雅，堪为贵女的典范，没想到私下却能想出这般恶毒的计策。如果皇上真的着了她的道，江暖暖压根不能想象那个后果。
所以此时此刻，江暖暖看着她的眼神，是冷的。
楚淮的眼神比江暖暖还要冷。
丞相府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敢狗急跳墙做出这样的事。如今就是他们自食恶果的时候。
“蒋小姐不必担心，朕会为你和那个侍卫赐婚。”
这句话的意思让蒋晴心中一颤，她难以想象嫁给一个侍卫的日子是什么样的。她摇了摇头，脸上挂满了泪水：“求皇上收回……”
她的话还没说完，却见那个夺了她清白的侍卫醒了。他跌跌撞撞地跑出来，满脸喜色的跪在地上谢恩：“多谢皇上。”
对一个侍卫来说，能娶到丞相府的嫡小姐，那可是天大的福分。
蒋晴听完这话，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看了一眼晕倒在院中的女子，江暖暖和楚淮头也不回地出了梧桐殿。自食恶果的人，不值得同情。
两人并肩走着，江暖暖突然问他：“皇上不是本来打算去梧桐殿吗？最后怎么又改变主意绕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肥章！
凌晨一点了，躺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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