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再见

    原来这侍卫黄大,就是当今天子楚淮。黄通皇,皇家老大,简称黄大。他易容乔装扮成侍卫,混在迎江暖暖的队伍之中,就是为了让人不发现他的身份。

    楚淮点点头,坐在桌前,示意他继续说。

    楚煦接着说道:“今日我与襄州太守聊了许久。他虽有些官员的精明市侩,但是言谈之间对当年的事却并不清楚,提起公主也没有丝毫的不坦然,与当年袭击安王妃一行的火云教应当无甚关联。”

    顿了顿,楚煦又有些小心翼翼的说:“您提前派人给襄州太守递出公主在江家的消息,就是为了试探他?可是,若襄州太守真的包藏祸心,公主岂不是……”

    处在危险之中?

    这半句,楚煦不敢说出口,楚淮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的事从来不欲向旁人多解释,此时看着楚煦,却突然开了口:“不会,朕早就派人守在了江家附近,若襄州太守真有异动,就会被立即拿下。”

    他不会让养父母的孩子受到伤害,不会让江暖暖处于危险之中……

    楚淮抿紧了唇。

    楚煦看着他的神情,知道他在为刚才的质疑不悦,心中发怵,当即便打算溜了:“皇上,那我先下去了。”

    “去吧,明日我们再去江府。”

    “是。”

    楚煦说完,拉上门退了下去。

    房中只剩下了楚淮一人,烛火明灭之中,他突然想起了江暖暖那双明亮的圆眸。

    “真像养母……”

    过了半晌,他突然说。

    第二日,天光大亮,跟随楚煦来的宫女太监已经收拾了个妥当。

    即使他们都是在宫里混迹了许久的老人,此刻也有些惴惴。

    不知道这位公主是不是个好相与的。

    有人尊敬,自然也有人不屑,宫女之中有一个就明显对江暖暖这个半路出家的公主看不上眼。她悄悄对身旁的宫女道:“江家就是个暴发户,你看看上次,礼数都不懂便将咱们赶了出来。也不知道公主有没有被教好。万一连普通官宦人家的小姐都不如,那该如何是好。”

    楚煦碰巧走到她身后将这话听了个正着,刚想呵斥责罚,却被楚淮的一个眼神止了动作。

    他想看看江暖暖碰到这样的刺头儿会怎么处理。毕竟她是养父母的血脉,若连这点气魄和胆量都没有,那也撑不起这皇家公主的名头。

    楚煦被止了动作,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这堂弟什么都好,做皇帝也是顶呱呱,就是心思深的很,如今他留着这个宫女,明显是想试探那位刚刚寻回来的公主。

    一行人这便往江府去了。

    昨儿个逛了一天江暖暖也有些乏,今天睡了个懒觉,直到日上三竿才起来。丫鬟正给她梳着头,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阵响动。

    江暖暖对一个丫鬟道:“出去看看。”

    那丫鬟刚将门打开,就看到门外哗啦啦跪的一地的宫女太监。

    她吓得又猛地将门闭上,小跑到江暖暖面前便道:“小,小姐,门外的,好像是宫里来的人。”

    江暖暖一听,有些头疼地往门外走去。

    等到拉开个门缝看到乌压压的人头,那点瞌睡登时便没了。

    她刚露了面,有眼尖的便看到了,门外突然开始高呼。

    “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那声响,镇的整个江宅都抖了三抖。

    这些人一看就是麻烦,江暖暖下意识关上了门。正在她迟疑的空档,那群人便又开始了。

    “公主殿下……”

    声音一浪高过一浪,这光景,不出去也不行,江暖暖无奈地推开了门。

    先得让他们别叫了。

    “停!”

    她这字一出口,满地宫女太监当即便没了声。

    比应声虫还灵,江暖暖心里想着,看到跪了一地的人还是颇为头疼,于是又道:“起来吧。”

    江暖暖发话了,有些胆大的稍稍抬头,便看清了她的模样。

    她的头发还没梳齐整,此时散着一半,若按规矩,实在不合。可她眉眼生的动人,天然带着几分柔和,这般模样,反而让人生出了几分亲近之意。

    公主生的可真好看。

    这是他们第一个念头。

    服侍这样的公主好像也不错?

    这是他们的第二个念头。

    众人起了身,便像木桩一般杵在院中,低垂着头等江暖暖下令。

    “你们来此所谓何事?”江暖暖明知故问。

    一个打头的太监上前,脸上带着几分讨好:“回公主殿下,奴才们是皇上派来服侍您接您回宫的。此次前来的还有镇南王世子殿下,世子殿下与襄州太守大人正在正厅和您的养父闲叙。”

    江暖暖一听,暗道来了个全乎。

    看来她进宫已成事实,到时江家的丫鬟自然不能全都跟着。这些人既然是日后服侍她的人,现在就要试试顺不顺手。江暖暖想罢,索性破罐子破摔,纤手一点,说道:“你们两个,进来服侍。”

    接着又看向江府的仆役说道:“给其他人安排住处,顺便给他们些活计儿,该干什么就干什么。顺便回禀爹,说我收拾妥当了就去正厅。”

    反正家里住处多,先看看这些人有几斤几两。

    说罢,江暖暖进了屋,两个被她点到的宫女也跟着走了进去。

    院中的奴仆本来因为新来的这帮人而惊慌,听完江暖暖有条不紊的安排,竟然也奇迹般地镇定下来。

    “暖暖长大了。”

    江夫人在门口偷偷看着,见江暖暖三下五除二便把一帮子人安排了,不由得觉得欣慰。

    江二在旁边笑得开怀:“娘,你现在知道我刚才为什么要拦你了吧。暖暖已经是大姑娘了,很多事她都可以自己处理。这帮人左右不过是奴仆,也越不过主子去。”

    江夫人本来想替女儿把这些人安排妥当,此时却不说话了,过了半晌才道:“走罢。”

    宫里出来的宫女的确手脚利索,不过三两下便替江暖暖挽好发髻。

    等到收拾妥当,其中一个宫女小心翼翼的讨好道:“公主真是美极了,这眉眼,这肌肤,整个梁京也没有比您更美的人了。”

    好话谁都喜欢听,江暖暖笑眯了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那女子一听,不由得喜形于色:“回禀公主,奴婢名叫秋瑾。”

    江暖暖又道:“现在也没个章程,其他宫女便暂时由你管束吧。”

    秋瑾更加高兴,忙跪在地上道谢,有了公主这句话,她便是大宫女了。

    公主的大宫女,那可是殊荣。另一个宫女恨恨地看了秋瑾一眼,暗恼自己不够机灵,被她抢了先。

    江暖暖看着她们的一举一动,又甜甜的笑了笑。不患寡而患不均,有竞争才能有动力。

    她娘总担心她被人欺负了,若是真的碰到了事,其实她可一点都不笨呢!

    想罢,江暖暖起了身,往正厅走去。

    江暖暖刚跨进正厅大门,一位气度不凡的公子便迎了上来。还没等江暖暖看清来人,便见这公子笑道:“这就是暖暖妹妹吧?真是聪慧可爱。”

    正在江暖暖摸不着头脑她什么时候多了个义兄,襄州太守也快步上前:“见过公主殿下。”

    襄州太守脑子转的快极了。虽说这位公主如今还没封号,食邑,但皇家的人来的如此快,明显十分重视,那些事情都是板上钉钉。他如今讨好,也能结个善缘。

    江暖暖还未正式分封,还摆不来公主的谱。襄州太守是这地界的土皇帝,县官不如现管,若能交好,对她爹肯定有裨益。

    她想着,脸上挂上柔和的笑意,说道:“太守快快请起,怎能行此大礼。您是襄州的父母官,又与我爹年纪相当,若不嫌弃,小女便叫您一声伯父。”

    她神态恳切,眼神中满是认真。襄州太守听完笑开了花,脸上的褶子更深,虽不敢托大应了这句伯父,却也觉得美滋滋。

    毕竟是皇家公主啊。

    想到这,襄州太守连连摆手,看着江暖暖的眼神愈发温和:“公主言重了,下官当不得您这句伯父。”

    见他如此,江暖暖也不多劝,过犹不及的道理她懂。接着,她又略带疑惑的问:“不知这位公子?”

    襄州太守即刻笑着介绍道:“回公主,这位是镇南王世子殿下。”

    楚煦等了几天,终于有了发挥的机会,他悄悄瞥了一眼站在暗处的人,然后看着江暖暖道:“暖暖妹妹好,我是楚煦,家父是镇南王,我与皇上乃是堂兄弟,皇上这次就是托我来接你回宫。”

    江暖暖脑袋转了转,她这几日,也算理清了这些关系。

    安王是大启唯一的异姓王,而她的亲生父母是安王和安王妃。彼时先帝可怜安王无子,将一个皇子,也就是如今的皇上过继给安王府,若不是先帝皇子一个个夭折,如今的皇上大抵是闲散王爷,也不可能被先帝要回去坐上皇位。

    而镇南王是先帝一母同胞的哥哥,这位楚公子是镇南王之子,便是当今皇上的堂哥。怪不得叫她妹妹。

    至于她,按规矩来说,安王夫妇是她的亲生父母,皇家便是要封,也应当封她为郡主。而为何他们现在唤她公主,皆是沾了当今皇上的光。安王养育过今上,她便算皇上的义妹,身份也水涨船高成了公主。

    江暖暖想完,再看向楚煦便笑了起来。她眼睛圆圆的,笑起来极好看。楚煦是镇南王独子,家中也没个妹妹,如今看着江暖暖的笑靥,对她竟然生出了几分对妹妹的喜欢。

    只见江暖暖微微抬起了头,一张小脸玉般的白皙:“那我便唤一声煦哥哥。”

    她声音清脆,像树上的黄鹂,楚煦刚才只是客套,现在却不由得带上了两分真心的喜爱。

    “暖暖妹妹。”他又道。

    江暖暖这般乖巧,比梁京中那帮公主郡主县主讨人喜欢的多。

    江暖暖和楚煦又说了些话,旋即走到江父面前。

    “爹。”她叫道。

    江父一听,眼神中满是慈爱,嘴上却拒绝说:“公主金尊玉贵,某虽然养育了公主,却也不敢托大。”

    一听他这么说,江暖暖头摇的拨浪鼓一般:“爹说的是什么话。暖暖虽然不是您的亲女儿,却承蒙您多年养育,若一找到亲人便不认您和娘,那实在是无礼不孝。”

    江暖暖猛然那日看话本子她娘告诉她的,人都喜欢柔弱的女子。

    她眼中不知何时便涌上一包泪,那泫然欲泣的小模样,好像谁要阻拦她叫爹,她下一秒便能哭出来。

    江父顿时不说别的了,只声音轻柔的说:“暖暖莫哭,都依你。”

    楚煦一见她这般,旋即也将口中的皇家规矩咽了回去。暖暖实在惹人怜爱,反正她在仪城也待不了多久,便由着她吧。

    至于襄州太守,他可插不上话,江暖暖乐意怎么称呼江仲便怎么称呼。

    见他们都不说话了,江暖暖才破涕为笑,又唤了江父一声:“爹。”

    接着,她想起什么似的抬了头,直直看向楚煦:“煦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回京?”

    楚煦想也不想便答道:“过两日便启程。”

    一听他的话,江暖暖微低了头,眼中泪又止不住的打转:“不能多待几日吗?从我记事起,便一直待在仪城。从春天的花,到夏天的树,到秋天的叶,再到冬天的雨,仪城的四季伴着我长大。一想到要立刻离开这里,暖暖便觉得心头发紧,难受的很……”

    说着,她一边捂着胸口,一边盈盈地看向楚煦。

    她的鼻头红红的,目光如小鹿一般,楚煦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怜惜,想到仙逝的安王和安王妃,更觉得她可怜。当即便道:“那就再多待几日。”

    他话音刚落,江暖暖便立刻收起了泪,脸上又挂上了明亮的微笑,哪还有刚才暗暗垂泪的模样:“那就多谢煦哥哥了!”

    见她笑了,楚煦才觉得心没那么揪得慌。

    冥冥中,场上的走势竟然全顺着江暖暖的心思来了。

    江暖暖见他应了,暗道话本子果然好用。

    楚淮站在暗处将一切尽收眼底,一会觉得江暖暖傻,一会又觉得她还稍微稍微有些心机,没那么傻。

    随着江暖暖的一举一动,他的眉头也皱起又舒展。直到江暖暖笑了,楚淮终于下了结论。

    江暖暖,就是个娇气的哭包。

    江暖暖终于笑了,楚煦才回过神来。他多待几日不要紧,可是扮成侍卫的皇上呢。楚煦心里惴惴,抬头看向楚淮。

    见楚煦终于看他了,楚淮心里暗暗冷笑,这个楚煦,被人牵着鼻子走,现在才反应过来还有他。

    楚煦读懂了楚淮的表情,知道他虽然默认了,却在嘲笑他。

    楚煦心里暗暗赌咒,让楚淮以后也像他一般直面暖暖刚才那个模样,看他能不能一直理智。

    随着楚煦的目光,江暖暖也猛然注意到了角落里的那个侍卫。

    这不是那天救她的人吗?

    江暖暖眼神亮了亮,问道:“煦哥哥,这是?”

    见江暖暖注意到了楚淮,楚煦干咳一声道:“这是侍卫……黄大,皇上身边的亲卫。”

    江暖暖一听,面露欣喜:“真是缘分,他昨日救过我。”

    听她这么说,楚煦意味深长地看了楚淮一眼,追问道:“暖暖妹妹,不知黄……大是如何救的你。”

    见他发问,江暖暖便将昨日发生的事娓娓道来,最后她眼睛亮亮地看着楚淮:“我还没好好谢谢这位侍卫呢。”

    原来皇上昨日竟是出去见暖暖了。刚才还鄙视他,若叫他说,皇上才是真正闷骚的那一个。

    楚煦听完了前因后果,目光揶揄地看着楚淮,冠冕皇皇道:“原来如此,暖暖你可不知道,这位侍卫是个好心肠的,向来乐于助人。”

    楚煦是暗搓搓地借机调侃。

    朝中人都知道,当今圣上,能文能武,谋略过人,却不是个和善的。至于助人为乐这种事,与他更是不沾边。

    听完楚煦的话,楚好心肠淮默默黑了脸。

    看着楚淮的黑脸,楚煦又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黄大身手了得,暖暖妹妹,既然他与你有缘,在回到梁京之前,就让他保护你吧。”

    既然要保护江暖暖,就没功夫来找他的茬了,正好还给他们义兄妹二人创造相处机会。楚煦算盘打的叮当响,觉得他的主意妙极了。

    听到楚煦这样说,江暖暖心头划过一丝突如其来的喜悦。不知为何,有这侍卫在,她的确觉得安心许多。

    “这样可以吗?”

    江暖暖仰起头,一边问着楚煦,一边却看向了楚淮。阳光撒在她的脸上,让人想起天宫里不谙世事的小仙女。

    楚淮对上她纯真的脸,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安王妃温柔的面容,心兀地便软了软。她长的这样像义母,他便是多护着些也无妨。

    楚淮不说话,楚煦便知道他默认了。

    “有何不可。”

    楚煦忙说。

    这可是他的皇帝堂弟第一次给人当侍卫,楚煦心里的小人笑得满地打滚,脸上却装的一本正经,大义凛然。

    江暖暖更高兴了:“那便麻烦黄侍卫了。”

    “不麻烦不麻烦。”

    楚煦抢答。

    楚淮默默看了楚煦一眼,他虽然答应给江暖暖做侍卫,却不代表会忘掉楚煦的一举一动。

    等他完了再和他算这笔账。

    楚煦突然觉得后背一冷,五感蓦地灵敏起来,察觉到了此地不宜久留,当即便道:“暖暖妹妹,那我就先走了,完了再来看你。”

    楚煦一走,襄州太守也跟着离开了,过了一会江父也被管家叫走,整个大厅只剩下了楚淮与江暖暖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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