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申冤

    众人侧耳一听,发现这人是来申冤的。

    钱牧心里顿时十分慌乱。

    这贱民,竟然敢拦公主的马车。

    如今公主刚到滨州,就有百姓拦路申冤,岂不是说他治下并不太平。向公主申冤事小,若公主到了梁京随便对皇上说一说,他这个太守还能当的安稳吗?

    滨州太守钱牧想着,头上的汗瞬间便下来了。

    他有些恶狠狠地看着地上跪的人,恨不得让他立刻消失在世间。

    谋人钱财如同杀人父母,这人挡他官路,比杀他父母还要严重。

    只是即使滨州太守恨毒了这人,面上却丝毫不能表现,还得对这大胆包天的贱民和颜悦色。

    钱牧往前走了两步。

    “若有什么冤情,当去衙门内击鼓鸣冤。这可是公主凤驾,若被冲撞了,你能担得起责任吗?”钱牧颇有些咬牙切齿,半哄半威胁的说。

    那有些年纪的老汉却倔强的不肯起身,只大声重复道:“请公主为草民申冤!草民要状告李家抢夺人女,杀人害命!”

    竟然是李家,周围顿时一阵骚动。

    滨州只有一个李家,就是当朝舒太妃娘家旁枝的李家。

    “冥顽不灵!竟还敢胡乱攀咬。”

    钱牧更气了,这人不只是在杀他父母,还在诛他九族。

    李家根深枝茂,还有一个在皇家做太妃的女儿,哪里容旁人欺辱。且李家人向来同气连枝,虽然滨州李家只是旁枝,也不是他这草根出身的太守能随便动的。更何况他当的这官儿本就与李家有千丝万缕的干系,钱牧怎么会自己砸自己的饭碗。

    这贱民真是张口就将他陷入了不义之地。

    眼见周围的人越来越多,钱牧怒了,伸手就要叫人将这老汉拖下去。

    见到这闹剧一般的场景,楚煦不由得看向楚淮,想必他的皇帝堂弟是最最生气的。

    果然,楚淮骑在马上,面色冷凝,眸色愈来愈深。

    继后一党倒台之后,李家靠着告发的功劳一路高升,在朝中人脉渐深。若不是舒太妃的儿子也身死了,这皇位恐怕轮不到他。所以,等他登基之时,李家气候已成,党羽遍布朝野,即使他是皇帝,也只能做到制衡,却不能连根铲除。

    难道李家已经嚣张到公然强夺人女的地步?

    若他们果真如此,他也容不了他们太久。

    楚淮握着马鞭的手收紧。

    眼见着那老汉就要被拖下去了,一人突然从马车上下来了。

    原来是江暖暖的侍女秋瑾。

    “等等。”她高声道,“公主让把这人带去太守府,她要亲自问询。”

    钱牧本想好吃好喝供着这位公主殿下,然后顺顺利利把她送走,没想到竟然生了这样的事端。此事与李家有关,他哪里敢就这样顺了这位公主的意思。不由有些迟疑道:“此事交由司寇处理便是,不必劳烦公主玉驾。”

    江暖暖在轿中听得一清二楚,对这位滨州太守也有了个大概了解。知道他就是那种碰到权贵就点头哈腰,碰到百姓就重拳出击的奸佞。

    真真是溜官害命见不得穷人。

    江暖暖心中愤懑,憋了一肚子气,在轿中坐不住了。

    云华将她搀扶着从马车上下来。

    下了车,江暖暖眼神直盯着钱牧道:“太守此言差矣,这老丈如今跪在本宫车前,本宫若视而不见,岂不是寒了天下百姓的心?若皇上听闻,定也支持本宫的做法。”

    江暖暖搬出了皇上,钱牧顿时不敢再多说了。在这世间,还没有能大过皇上。

    即使是李府。

    只是可怜了他这滨州太守,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夹在中间两头受气。

    钱牧觉得自己实在憋屈。

    见钱牧不再说话,江暖暖转头对楚煦道:“劳烦煦哥哥将这老丈带回太守府,届时问清楚了,也好做决断。”

    楚煦没想到她雷厉风行地便做了决定,心中对这柔弱的妹妹生出了几分佩服,当即拱了拱拳道:“好。”

    百姓日日生活在滨州,自然对这碾死人如同碾死蚂蚁的强权深有体会。只平时的滨州向来是官官相护,他们就是有冤情也无处申。久而久之,人人都是道路以目,不敢大声说话。

    没想到,这位公主殿下竟然愿意为这老丈出头,当即便有人感同身受的跪地高呼:“多谢公主殿下。”

    渐渐的,跪在地上的人越来越多,那声音也一浪高过一浪。

    江暖暖听得那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声,看着满地的百姓,不由有些受之有愧。

    她刚才只是想到了江家父母,他们也无官身,遇到强权难免势弱。没想到她的一时恻隐,竟平白得了这么多人的感谢。她忙向前走了两步,说道:“大家快快请起,本宫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当不得你们如此。”

    她神情诚恳,百姓们更觉得如沐春风,觉得她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人美心善。

    过了几日,江暖暖的美名不胫而走,后来更是传到梁京之中。

    此时,楚淮看着江暖暖的一言一行,心中突然涌上些陌生的情感,只觉得江暖暖今日的举动足以胜过这世上许多男子。

    若她是男子,定是个得民心的好官。

    楚淮又想起在襄州仪城湖畔她对他说的话,她希望他做一个好皇帝。

    而他正在为此努力。

    江暖暖那边的场面十分火热,陪同的滨州官员却面面相觑,深深觉得自己今日丢了颜面。

    有高就有低,这位公主出了风头,他们便成了不干实事不得民心的庸臣,成了被踩在地上的泥,活脱脱的陪衬。

    只是官场向来如此,又岂是他们一己之力能决定的?若不圆滑,哪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君不见,那些出头拔尖的官员坟头草都不知有多高了。有些官员觉得憋闷,对江暖暖这位公主也带上了几分不满。

    与李家有牵连的官员感觉最甚。

    楚淮看着这一群滨州官员,对他们的想法也算了解一二。只是若大启都是这般口头锦绣腹中空空的草包,又岂能国富民强,抵抗住草原各部落的攻讦?

    楚淮看着,深深觉得这滨州官场需要好好整改整改。或者说,整个大启的官员,都需要好好整顿一番。

    一颗种子被深深种在了楚淮心中。

    又耽搁了半晌,江暖暖一行人才到了太守府。钱牧之前早早便为这位公主布置好了卧房。

    秋瑾和云华收拾的时候感觉最直接,等放好了江暖暖的东西之后,便凑到她身边道:“公主,看来这位钱大人上心了,您这卧房里的东西无一不精,皆是上品。”

    江家富贵,江暖暖也见过不少好东西。这房中只她粗略一瞅,便认出家具皆是上好的紫檀,房中点的是沉香,床帘是珍贵的明纱,榻顶坠着的是颗浑圆饱满的南珠。除此之外,房内摆设皆是精致奢靡的玩意儿,还有些连江暖暖也叫不上名字,一看就值不少钱。

    水能载舟,朝廷这艘大船靠的也是如水的百姓,追根究底,官员与皇室所食所用皆取之于民。如今她这住处如此奢靡,也不知有多少百姓因此饥寒。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她还是江家女儿时,每日所思所想也就是吃喝打扮,再多些就是想想未来夫婿的样貌。如今身份骤然转变,看着百姓向她叩拜,江暖暖竟也生出些为国为民的思绪来。

    云华轻柔地给她捏着肩,帮她放松筋骨。

    这旁江暖暖还未接见那老丈,那一旁消息已经传到李府。

    “这个孽障!”李璟听完钱牧送来的消息登时将桌子拍的啪啪响。

    “将凌儿叫来!”他怒吼道。

    小厮即刻小跑着下去唤李府的二公子李凌。

    书房中只剩李璟一个,他有些头疼的捏了捏眉心。

    李璟是宫中舒太妃的表哥,李家的旁枝。之前李家鼎盛之际,他靠着李家的势力在滨州积累了不少的人脉。在这滨州的地界上,李家过的十分滋润,也算是一方土皇帝。

    只是自从当今皇上即位以后,李家便大不如前。当今皇上的虽然年龄不大,却着实不是个好糊弄的,连梁京的李家本家也被压制的动弹不得。他们都招架不过来,更顾不上他滨州李璟了。

    本家都自顾不暇,李璟自然也不敢放肆,若在平时,自家儿子看上一个民女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偏偏,在皇家公主回宫路过滨州的时候有人申冤了,状告的还是他家强夺人女害人性命。

    这么大的罪名,即使是他李家,也不敢担啊。

    李璟越想越气,一会骂二儿子逆子,一会又暗暗责怪那公主多管闲事。

    他现在只想着等儿子来了问个清楚,好商量对策。

    又过了一会,李家二公子李凌来了。

    一见李凌,李璟便劈头盖脸地直问道:“那女子的死是否与你有关?”

    李凌愣愣地问道:“什么女子?”

    “什么女子,就是你强抢的那个民女!”李璟更气了,大声道。

    李凌听完后却久久不答。

    李璟抬头怒视,却发现自家二儿子有些不对劲。他面色苍白,像许多天没见过阳光,那唇也毫无血色。

    李璟看着,觉得他这二儿子可能比那死了的民女还像鬼。

    “你怎么了?为什么这副模样?难道是因为杀了人而愧疚?”李璟的诘问一声声逼来。

    李凌沉默了许久,沉默到李璟又要发怒,才突然崩溃的嘶吼道:“我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爹,我爱湉儿啊,我怎么会杀她,怎么会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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