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璟面色惊疑不定地看着李凌,他细细地盯着他,想从他的表情中判断他话中的真伪。
李凌爆发了那一通后,又陷入了死寂。
看着他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李璟也相信了几分。他知道自己这个二儿子向来是个脱跳的,强抢民女的确是他能干出来的事。可他虽不着调,好像也没有坏到要谋人性命的地步。
只是那老汉已经告到了公主面前,就是他相信李凌又有什么用。如今李府已经成了众人眼中的靶子,若不能给上头一个满意的说话,莫说李凌,连带整个李府都要受到牵连。
这个逆子!若不是他强抢民女,又岂会有这一串糟心事。
李璟恨铁不成钢地看了李凌一眼:“将你这些破烂事全都给我一一道来。”
——太守府中。
江暖暖稍作修整后,将掌管律法的昭城司寇唤来,接见了拦路向她申冤的老丈。
老丈一见她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豆大的泪珠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常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这位上了年纪的老人,此刻却哭的不能自己。
若不是真的有冤屈,又岂能这样。
江暖暖见他这般,心中恻隐之情更深,不由安抚道:“老人家,你先起来,有什么事慢慢说。我们定会为你申冤。”
听了她的话,那老丈用麻袖抹掉脸上的泪,又冲江暖暖磕了个头,这才道:“公主娘娘,草民是要状告滨州李家。他们强夺人女,让草民骨肉分离,小女不从就怒下杀手。”
“请公主娘娘为草民的女儿做主啊!”
说罢,他全身都跪伏在地上,久久不愿起来。
他字字含着血泪,江暖暖的两个侍女不忍再听,偏过头去。
江暖暖虽也同情他的遭遇,却不像两个侍女那般外露。她让人将他扶起,又给他赐了座。
“老人家,若想申冤,就要细细将这事从头到尾告诉我,官府才好为你女儿平反。”
江暖暖说完,楚煦也道:“是啊,老人家将事情细细说来,我们才好为你申冤。”
楚淮不动如山,在一旁看着江暖暖的一举一动。
她的声音轻缓,好像有洗涤人心的力量,那老丈终于渐渐平静下来。
他坐在椅子上,眼眶通红:“回公主,草民是昭城郝家村人,女儿名叫郝湉……”
昭城司寇奋笔疾书的记着,众人也渐渐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两个月前,李家二公子李凌无意碰见郝湉,一见钟情,展开了疯狂追求。可是郝湉自知身份不配,又不愿做小,便一直拒绝。
“那贼子追求不成,竟开始强逼,他将我女儿掳到李府,逼良为妾。草民向衙门状告,一听是李家,根本没有人敢受理。”郝老丈说着,声音哽咽起来。
司寇听到这句,记录的笔停了停。
他是管律法的司寇,比其他官员对百姓多了一分怜悯。这老汉的事他之前也有耳闻,只是他头顶压着太守和李家,就是想做些什么,也是人微言轻无人肯听。
郝老丈接着说:“没想到两个月后,李家让人送来一具尸体,说湉儿自缢死了。草民托村里的屠夫看过,屠夫说这湉儿根本不是上吊而亡,而是被人勒死后吊起来的。李家强抢了湉儿,又杀了她。她才十六岁啊!”
他再也忍不住,放声哭嚎起来。
两个侍女感同身受,瞬间红了眼眶。
正在此刻,滨州钱牧进来了,他一撩官袍,跪在地上行了一礼:“见过公主殿下,见过世子殿下。下官已经让人唤来了李家二公子。还请公主问询。”
来得倒快,江暖暖对这李家二公子恶感很深。但她也想听听这人还能狡辩什么,当即道:“那就宣吧。”
随后进来两个男子,打头那个年纪些,后边那个看样貌是个年轻公子。
这二人正是李璟李凌父子。
“见过公主殿下,见过世子殿下。”两人行礼。
江暖暖随意摆摆手:“罢了,哪个是李凌?”
李凌上前了两步,回到:“草民正是李凌。”
他面色苍白,身形也很单薄,没想到竟也会逞凶杀人,果然知人知面。
“这老丈状告你杀他女儿,你有何要讲?”江暖暖冷着脸问道。
没想到李凌一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郝老丈道:“岳父,湉儿的死真的与我无关啊。我一想到她竟然就这般没了,夜夜都睡不安稳。我明明已经对她很好了,为什么她还想不开要自尽?”
楚淮一听,有些侧目,没想到这李家二公子看起来弱不禁风,竟还是个能屈能伸的。为了活命,张口便能唤出岳父。
郝老丈却听得目眦欲裂,他喝到:“你这坏了心肠的人,现在还满口都是假话。什么自缢,我已经让屠夫看过了,我那女儿明明是被人勒死的。”
李凌一听,满眼的不可置信,嘴里能喃喃念道:“怎么会,不可能,我不信!”
“是谁,是谁杀了湉儿!”他神情癫狂,好像杀人的真不是自己。
江暖暖看着,不由得有些佩服,若他真是演的,此情此景能有如此演技,也是个人才。
楚淮看着李凌,微微皱起了眉。
见李凌不肯认罪,郝老丈反而是最快冷静下来的:“我早知道你这贼子不会承认。但拼了我的老命,我也要为我女儿申冤。”
他复跪在江暖暖面前:“公主娘娘,草民就是怕有今天这一天,因此一直未将女儿下葬。湉儿的尸身被保存在赫家村旁的一个溶洞里,那里极冷,湉儿的尸身未化,是上吊还是被人勒死,让仵作一验便知。”
楚淮听完他的话,又认真看了他一眼。没想到泥里刨食的农人竟然也懂得保留证据。
有些稀奇。
钱牧却觉得心猛然被揪起,是李家信誓旦旦的说李凌没有杀人。他才敢把李家父子带过来,但看这贱民的模样,李家恐怕真的撇不开干系。
他头上猛出了一层薄汗,觉得自己的乌纱帽摇摇欲坠。
江暖暖旋即派人去将郝湉的尸身运来,怕有人徇私,她还特地让楚煦派了自己的人。
郝家村离昭城还有些距离,江暖暖让郝老丈下去休息,自己也离开了正厅。
至于钱牧和李家父子,一个徇私舞弊,一个抢夺人女,即使郝湉之死与他们无关,这两个罪名也够他们好好在这厅中反省反省了。
江暖暖出了正厅,听到身后有响动,回头一看,发现是楚淮。
“黄侍卫。”她唤道。
今日街上,她当机立断。刚才厅中,她处事又颇有章法,楚淮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看不透这个娇娇的丫头了。
“李家势大,便是皇上也不好开罪,如今你一来昭城便和李家旁枝对上。不害怕吗?”楚淮问。
“黄侍卫可知我在江家时是什么样的?”江暖暖反问他。
楚淮只知江家极宠溺江暖暖,至于旁的,却是不知,当即老老实实的说:“不知。”
“我自幼便生的好,爹娘却从不敢让我外露,怕的便是碰到像郝湉一样的事。与佐官张家定亲,也是为了保我。江家虽富,却无实权,真的碰到强权,是护不住我的。”江暖暖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
“如今我恢复了公主的身份,自然不受他人欺辱。可那些身份低微的貌美女子却不知有怎样悲惨的命运。往日我自顾不暇,便只想着能过一天是一天。可如今身份变了,我能做的事多了许多。今天这事直直的被我碰到了,我又怎么敢闭眼装瞎坐视不理?便是要与李家碰上,我也不怕。我总觉得日月昭昭,这世间是有天理的。”
她说话的语气异常笃定,眼中闪着亮亮的光。楚淮看着她,只觉得心神都为之一颤。
是他小看了她。
她果真与旁的女子不同,不愧是安王的血脉。
楚淮叹气。
“更何况,皇上既然废了如此大的周张要寻回我。想必也不会坐视我被旁人欺负。”
她说这句话时,又笑了起来,恢复了往日里娇娇的模样。
她眼中像盛了一池温柔的水,楚淮突然想用手轻轻捂住了她的眼睛。
他觉得这双眼睛,像是要直直地看进他心中去。
他的确会护着她,无论她是安王之女,亦或是江暖暖。
“只是,”楚淮突然皱起了眉,“你不觉得郝老丈的准备太充分了些吗?”
“皇家公主的行程是隐秘,郝家村离这里有些距离,他为何能知道你今日会来?且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人又怎知道未雨绸缪的保留证据?百姓向来讲究入土为安,他为此甚至不将自己的女儿下葬。”
江暖暖听完他的话也皱起了眉:“其实我也觉得有些不妥。实在是郝老丈的准备太充分了些。而且今日李家李凌的一举一动,又好像真的对郝湉的确有几分真心,不像杀她之人。”
事情愈发扑朔迷离起来,江暖暖和楚淮敏锐的察觉到,这其中或许有更大的阴谋。
到了傍晚,有人来禀,郝湉的尸身已经被运到府衙。
楚煦让人好好看守,等着明日验尸。
没想到半夜,江暖暖房中却突然发生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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