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仙界贫富差距一样悬殊。
洛晗在打量别人, 殊不知他们两人也频频被其他人打量。这两人一男一女,男子容貌出色,修为高深,站在那里自带冰雪光环,瞩目非常,而他身边的女子却带着遮挡全身的幕篱,看不清长相,也探不出修为。
这样的组合显然非常奇怪。碧云秘境物产丰富,相应的便是秘境里危机重重。在场之人要么像天上的那些大家族,以家族形式进秘境,要么像散仙,成群早早组好了队。
像他们这样两个人独闯秘境的,实在另类。这样的人,要么是新出茅庐的大家族子弟, 不知修行险恶,要么就是自恃实力,另有依仗。
这样想着,便不乏有人凑上来搭话。一个穿着红衣,容貌非常精致的男子凑上来, 笑眯眯问“两位可是要进碧云秘境可曾组队”
洛晗瞧了瞧眼前这个骚包的红衣男, 再看看清净高冷, 浑身上下弥漫着大佬气息的凌清宵, 觉得自己看破了对方的意图。
洛晗上前一步, 不假辞色道“不需要。”
他们队伍里只能有一个拖油瓶,那就是她。这个红衣骚包男已经超标了
红衣男子没料到被拒绝的如此干脆,他停了一会,才喃喃道“我也不至于这般不济吧我堂堂朱雀族,虽然多年来不精修炼,但是底盘放在这里,我就算靠天赋神通也能横闯秘境。我是看你们两人孤零零的可怜,才过来提携你们一把的。”
红衣男子说出自己是朱雀后,隐隐挺直了腰杆,等着这两人一反态度主动巴结。可是他等了一会,凌清宵毫无波动,洛晗也只是冷冷淡淡“哦”了一声。
红衣男主没等到预料中的赞美,十分惊讶“我是朱雀,你们该不会不知道朱雀吧四灵之一的朱雀啊”
洛晗发现鸟类的脑容量果然不太大,她依然不为所动,淡淡道“所以呢”
鸟类都自恋,还虚荣,红衣男子一听就不服气了。他正要和洛晗理论,他们后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二公子”
洛晗带着幕篱回头,见一个双眸剪水、秀雅绝俗的女子望着他们这个方向,一双笼烟眉似颦非颦,一双杏眼里泪珠似落非落。
洛晗立刻知道这是谁了。
女主,云梦菡。
云梦菡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看到了凌清宵,她立刻跌跌撞撞地跑向凌清宵,到近前时,又害怕般停住“二公子,你活着实在太好了。你当日落下深渊后,我想要跳下去追你,可是绝灵深渊马上就消失了。我这些日子一直在担心你,每每想到就心痛欲绝,以泪洗面。现在知道你没事,实在是太好了。”
云梦菡语无伦次地说完,怯怯停住“二公子,你怎么了,你为什么这样看我”
她说完后,那双水做的眸子中顿时弥漫上雾气,泫然欲泣“你是不是在怪我我知道,你一定在怪我,怪我当时没有跳下去救你。”她说着伸出手臂,就要自断真身“我这就把命赔给你,这是我欠你的。”
洛晗站在旁边看完了女主从激动到悲伤再到割脉一整套表演,而这个过程中,凌清宵一句话没说,甚至都没有看她。
女主脑补能力未免太强。凌清宵还什么都没说呢,她这就要割脉赔罪了。
云梦菡的灵刀即将落下,忽然被一道霸气的红光打散,紧接着,她纤细的手腕就被一个男子牢牢握住“云梦菡,你疯了你在做什么”
洛晗和红衣男子齐齐把视线移向新出现的男子。这个男子身形高大,衣着华丽,五官自然不算丑,可是和凌清宵比起来那就落于粗犷。可是他气质霸道张狂,倒有一种独特的魅力在。
红衣男子悄悄问洛晗“这是谁啊”
“凌重煜。”洛晗小声和瓜友分享背景知识,“这位是凌清宵的哥哥。前面那位是云梦菡,他们俩的小师妹。”
红衣男子了然,兄弟二人争一女,这个剧本精彩。他感叹完后慢慢觉得不对,这几个名字,为什么听起来熟熟的
“凌莫非”
洛晗“嘘”了一声,示意他安静。
凌重煜只是一时不查就不见了云梦菡踪影,他赶紧用法器追踪,刚找到她的踪影,就看到云梦菡用灵力化刀,要往自己的脉搏上切。凌重煜吓得魂飞魄散,立刻飞来阻止她。
凌重煜险险拦住,后背都吓出一身冷汗。他缓过来后立刻大怒,用力拽着云梦菡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身后厉声呵斥。
云梦菡又是委屈又是痛心,眸中雾气弥漫“大公子,我是为了给二公子赔罪。只要二公子能消气,我便是把这条命舍给他也无妨。”
凌重煜听到云梦菡的话,终于把视线投给其他几人,也终于发现他的弟弟正站在不远处。
凌重煜的表情很快变得冷淡,口吻也十分生硬,和刚才对着云梦菡判若两人“是你,你原来还活着你既然没事,为什么不报信给家里,你知道这段时间父亲母亲为你操了多少心吗”
刚才云梦菡的出现的时候,凌清宵就知道其他几人肯定在不远处。雷劫那日的一切仿佛又浮现在眼前,天雷降下的刹那,所有人都扑向凌重煜。生母和养母不顾性命挡在凌重煜身前,父亲祭出本命法宝为凌重煜挡雷劫,连凌清宵的舅舅,临山宿家家主,也扔出一件又一件法宝,为那个和宿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挡下滚滚诛魔雷。
他们甚至没有想到,凌清宵也在。
这几乎成了凌清宵的心魔,凌清宵从深渊落下,昏迷前最后一眼,就看到众人站在山崖边,彼此交谈,可是没一个人有意向跳下来救他。
凌清宵闭上了眼,任由自己坠入黑暗。
只可惜,他没有死,他竟然还活着。凌清宵其实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可追求的,他甚至不知道这个荒诞又失序的世界,有什么存在的意义。曾经他一心想着修炼,他以为,等他足够强大了,这一切就会不一样。
可惜,事实证明,并不会。
凌清宵虽然还活着,心却早已死寂,如今的他,无异于一副行尸走肉。只不过洛晗救了他,她要求他保护她一千年,凌清宵难得得到别人的好意,所以不忍拒绝,也不能拒绝。
凌清宵以为这是最好的结局了,他保护洛晗一千年,等到她有足够的自保之力,他就可以放心地从这世上消失。而曾经那些故人,相处时总是痛苦多过快乐,之后,也就不要再相见了吧。
就让钟山之人,当他死了吧。
然而上天不肯放过他,凌清宵在这里,又遇到了熟人,还是他曾经以为的唯一对他好的人,云梦菡。
凌清宵记得,云梦菡当日哭得双目通红,浑身颤抖。那根纤细的手指就那样颤抖着,痛苦着,指向了他。
凌清宵立刻在心中念清心咒,好不容易在神域中压下的心魔,此刻又有抬头的趋势。凌清宵告诉自己不要听不要看不要理,他已是个死人,现在行走世间不过是履行最后一份责任。但是事与愿违,他避之不及的人,非要一个个出现在他面前。
等听到凌重煜指责他为何让父母担心时,凌清宵的心魔险些当场失控。他觉得可笑,他百死一生,好容易从绝灵深渊爬出来,他的这些亲人们从没有动过寻找他的心思就罢了,见面第一句话,竟然是质问他为什么不告诉家里,让家里白白担心这么久
凌清宵双眼望着前方,再一次平静又认真地想,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是他想错了,还是这个世界本来就是错的
云梦菡倚在凌重煜身后,见凌清宵看都不看他们,又痛苦地涌上眼泪“二公子,你是不是还在怪我们你要怪就怪我好了,不要迁怒夫人和大公子,我当时应该陪你一起跳下去的。”
“梦儿”凌重煜不悦地呵斥了一声,回头看向凌清宵的目光已经殊为不悦,“绝灵深渊寸草不生,百万年以来无人生还。你掉下去时事发突然,我们没来得及拉住你,等你落下去后,父母也想过救你,只是父亲是钟山家主,母亲是一族主母,他们两人举足轻重,总不能为了救你而亲身涉险。还没等我们商量出办法,深渊就消失了,我们更是有心无力。”
凌重煜说完,紧紧绷着下巴,说道“好在你并无大碍,既然已经平安出来,就回家吧。”
回家吧。凌清宵平静地想,回家做什么呢继续任劳任怨、勤勤恳恳地为钟山的事业添砖加瓦,最后让父母的宠儿凌重煜继承,从此他们一家人团圆美满地生活在一起
他们究竟把他当什么
凌清宵不说话,神情拒人于千里之外,完全视凌重煜于无物。
“你”凌重煜出奇愤怒,碍于周围还有其他人,只能忍着气,呵道,“不知所谓。莫非真如梦儿所说,你对家族有怨”
云梦菡已经泪流满面,心口痛的简直无法呼吸“二公子,你连我也不理了吗你以前,从不会对我这样的。你如果怨我恨我,你说出来,不要自己憋着好吗我说了我会舍命救你,虽然你现在已经平安了,但我说到做到,这就把这条命赔给你。”
云梦菡作势又要割腕,凌重煜心疼的不行,自然用力攥住她的手。云梦菡一点哭一边挣扎“你放开我,我要给二公子赔命。”
“凌清宵”凌重煜冷冷看着凌清宵,眼中的怒火毫不掩饰,“你这就满意了是不是我和父母也要为你赔罪,你才肯干休”
洛晗实在忍不住了,说道“省省吧,他还一句话都没说呢。”
洛晗突然说话,把云梦菡和凌重煜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他们这时候才发现,原来凌清宵身边还有一个女子。
或许并不是才发现,而是一直懒得注意。洛晗面容和身形都隐在幕篱后,悠悠道“割腕也好,赔罪也罢,一直是你们俩在唱对台戏。自从你们出现,他和你们说过一句话没有他都懒得理你们,你们还不依不饶往上贴”
红衣男子简直忍不住想给洛晗比个大拇指。他以为洛晗和他一样是围观群众,没想到洛晗毫无预兆就加入战局,还以一挑二。
凌重煜含怒,看着洛晗的目光宛如针芒“你是何人,凌家的内务,你有什么资格置喙”
凌重煜毕竟是天仙,盛怒之下威压自然铺开,周围许多修为低的人顿时面色发白。迫人的威压沉沉笼罩下来,几乎让人忍不住想跪地求饶。
修为低的灵仙散仙都受不住,更不必说没有修为的凡人。洛晗当时就感到心口不适,她正要调动天道面板反击,忽然身上压力一轻,随即另一股冰冷又强大的威压从身后爆发。
是凌清宵。
威压是上位者驭下的手段,谁的拳头更大谁就更有道理。凌清宵的威压直接冲着凌重煜而来,凌重煜身上还有天雷留下来的伤,突然被凌清宵的威压冲击,当即受不住后退了一步,嘴里涌上一股血气。
凌清宵的目标非常明确,并没有伤及无辜。但是围观的人都是修炼者,威压放不出来,判断谁强谁弱还是可以的。众人哗然,一个人忍不住道“刚才那个人不是哥哥么,修为竟然不如弟弟”
说话的人声音很小,然而在场都是仙人,各个耳聪目明。凌重煜皱眉,脸色铁青地看向凌清宵。凌清宵亦冰冷地回视他“她是谁,与你无关。”
叶梓楠脸色很快沉下来,他单手背后,看着凌重煜冷冷道“凌大公子这话说的奇怪,仙界的规矩历来是先到先得,这株鹤灵兰是我们先找到的,守护雪妖也是我们杀死的,你一个后来者不避嫌就罢了,还一上来就对着我的后背攻击。凌大公子,这就是你们钟山的礼数这几万年我在外玩乐,疏于修行,竟不知天界的礼法变了。等改日,我必携朱雀云州王府十万之众,来钟山向凌家家主讨教一二。”
凌重煜只有一千岁,而叶梓楠光不务正业就已经几万年,他怎么能认得叶梓楠的脸现在听到叶梓楠自报家门,凌重煜才知道原来这位看着吊儿郎当的骚包鸟族,其实云州王府的人。
凌重煜阴沉地朝刚才喊话的跟班扫了一眼,跟班立刻吓得冷汗涔涔,赶紧向叶梓楠告罪“前辈恕罪,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前辈。刚才之事俱是小人一人所为,和少主无关,请叶前辈切莫错怪家主和少主。”
无趣,抢东西时冲锋在前,一遇事就推跟班出来抵账。叶梓楠很是鄙夷地啧了一声,说“我赶时间,没空和你们一群毛小子耽搁。我们各走各路,互不相干,省得出去后你们说我仗老欺人。”
叶梓楠说着就要取花,被凌重煜再一次叫住“且慢。”
叶梓楠不耐烦地抬头“你到底还有什么事你是看不起云州朱雀一族,还是看不起我”
“世叔说笑,晚辈不敢。”凌重煜说着道歉的话,可是目光里却没什么认错的意思,“只是这株花是我凌家的情报,虽由叶世叔和二弟捷足先登,但是毕竟源自我之手。而且我表妹体弱,急需鹤灵兰续命,我愿意以其他宝物相换,请叶世叔不要相争。”
叶梓楠惊讶地看了凌重煜一眼,又回头望了望洛晗,反应过来后破口大骂“放屁谁说我们是从你那里偷来的信息我们一早就知道了。”
“叶世叔不肯承认,我也没有办法。”凌重煜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有礼有节地拱了拱手,可是动作和语气中没有一点谦让之意,“但是表妹的病等不得,若是你们不肯相让,那我只能动武了。”
这时候落在后面的宿饮月慢慢走过来,声音听着就细弱“表哥,怎么了”
云梦菡也跟在宿饮月身旁,不情不愿地照顾着她。一队护卫环在宿饮月身边,宿饮月看见凌清宵,意外了一下“二表哥我刚才听说有人和我们抢东西,莫非这个人正是”
宿饮月剩下的话没有说完,自然消失在风声中。凌重煜小心地扶住宿饮月的胳膊,轻声道“没事,你不用担心,表哥会为你取来药的。这里风大,你们快护着表小姐去结界里歇着。”
凌重煜说完后看到云梦菡,立即皱起眉,当着众人的面呵斥她“你怎么也出来了尽给我添乱,快回去。”
云梦菡对凌重煜吐了吐舌头,一点都不怕他。凌重煜总是这样欺负她,在外人前厉声挑剔她的短处,可是云梦菡知道,他虽然霸道,其实是真心对她好。
云梦菡对凌重煜做完鬼脸后,转身对上凌清宵,瞬间变得拘束规矩。她似乎有些犹豫,欲言又止道“二公子,你也想要鹤灵兰吗怎么会这么巧,你换一个要好不好你想要什么,我陪你去找。”
这是什么神奇的言论,洛晗被女主的逻辑折服了。宿饮月捧着心口,脸色白的像纸,见状拽了拽凌重煜的袖子,微弱道“表哥,算了,我没事的。只怪我这副身子不争气,修炼都能运岔了气,我只是想离表哥近一点,却总是给表哥添麻烦。表哥,你不要管我了,我从小到大给你们添了多少麻烦,死了倒也清净。”
宿饮月说着,就软软摔倒,正好被凌重煜一把揽住。凌重煜心疼不已,皱眉道“饮月,不许说这种话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说完,凌重煜抬头,目光炯炯,里面全是势在必得“不瞒几位,我表妹在进入碧云秘境后运功出了岔子,伤及经脉。她自小体弱,经脉也比旁人细弱,若是没有鹤灵兰救治,恐怕会留下终身隐患。这本就是我们凌家的东西,我愿意用其他药材补偿叶世叔,我们相互行个方便,请世叔不要故意为难。”
原来是宿饮月用,叶梓楠悄悄看向凌清宵。宿饮月是凌清宵的正经表妹,这是他们的家务事,叶梓楠也不好插手。叶梓楠说道“雪妖是凌清宵杀的,鹤灵兰也是他找到的。这株鹤灵兰不归我做主,到底如何,让他来决定吧。”
凌重煜听到是凌清宵找到的,越发确信凌清宵是从他手里偷走了情报。凌重煜心中升起浓浓的戾气,表面上不显,口吻淡淡道“二弟,饮月从小身体有多么弱,你最是清楚不过吧。她在秘境中伤了经脉,现在一运灵气就疼。你故意与我作对,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是饮月的性命,你也不顾了吗”
云梦菡也跟着劝“是啊,二公子,表小姐撑不住了。这株鹤灵兰你就让给表小姐吧。”
说完后,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凌清宵。这是凌清宵的家事,而且宿饮月是凌清宵嫡亲的表妹,洛晗不好插手,于是静静等待着凌清宵的决定。
如果凌清宵不忍,让出去也无妨。反正他们知道许多株鹤灵兰的位置,不差这一枝。
凌清宵的侧脸看着冷冷淡淡的,他肤色白,唇色也白,一双眼睛却黑极亮极。此刻他静静站着,长发随着衣角猎猎佛动,越发像是雪中仙,冰中玉。
你就让给表小姐吧,多么熟悉的话。
凌清宵不止一次觉得,活在这世间实在很没有意思。这一千年来,他听到最多的一个字,就是让。
让给凌重煜,让给宿饮月,到后来已经不再是让,而是理所应当。
以至于到了现在,云梦菡都能不假思索地说出,你让给别人吧。
凌清宵练功岔过许多次道,若说损伤经脉,恐怕没一个人比他更熟悉。他仅是远远看着宿饮月,就知道她其实没有伤到经脉。
即便真不小心岔了气,那也是灵气运行到这一段时会微微刺痛,再多的不会有了。
凌清宵不知道凌重煜是真的没看出来还是装作不知。宿饮月根本没病,她只是在装病,以此争夺凌重煜的注意,唤起他的怜惜罢了。凌清宵觉得这些男女之情非常无聊,宿饮月和云梦菡如何为了凌重煜争风吃醋他管不着,但是让他配合,那就太不知所谓了。
云梦菡的话说完后,雪地中寂静了刹那。风声呼啸而过,凌清宵的声音也淡淡响起“先到先得,天经地义。”
这就是不肯让了。
凌重煜和云梦菡极为吃惊,就连宿饮月都顾不上装病弱,抬起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凌清宵“你竟然说先到先得我的命,不比这些规矩更重要吗”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