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
夜色深沉,早已过了蓝氏弟子规定休息的亥时,按照姑苏蓝氏的作息时间,整个云深不知处,都沉寂在深沉的夜色中,只有檐下的灯笼在夜风中微微摇动着。
蓝忘机这个时间本来也应该早就安寝了才对的,但是他现在却提着一盏素雅的灯笼站在廊下透过那高高的墙头望着空中的那轮明月发呆。
自己这是在巡夜?
蓝忘机伸出手看着自己属于成年人的宽大手掌,再看看手中提着的夜巡门生用得灯笼有些愣神。
月华明亮如水,蓝忘机已经很多年没有再见到这样的月色了,自从魏无羡离去之后,整整十三年再未见过。
他抬头望着那面高高的墙头,过去的那些年,曾多少次在寒夜中站在此处,期望过那个记忆里的少年会一如当年一般满面灿烂笑容的从墙的另一头翻进来,翻进他的心里。
“咔——”
蓝忘机蓦地朝前跨了半步,倒转手中避尘剑鞘至自己背后,精准地截住了一只差点儿搭在他肩头的手掌,原来就在他出神的那会儿,一只修长的手掌从他背后光线昏暗的走廊中伸了出来,意欲缠上他的肩颈、
夜风突然凛冽了起来。
蓝忘机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云深不知处是姑苏蓝氏的族地,百年仙府,哪里来的邪祟敢在这里造次。
被格挡住的手掌停顿了一下,下一刻,出乎蓝忘机预料的径直往避尘的剑身抓来,半点儿不见退避。
没有察觉到杀意,蓝忘机并不打算直接出手击杀,他再退一步,手中避尘直指对方手腕,以达到击退的目的。
岂知对方像是早知他心中所想,那手灵活地避开了避尘,直扑蓝忘机胸口。
蓝忘机只觉得一团黑影从走廊下飞出,对于对方老想往他身上扑,蓝忘机也有些着恼,抬手就想一掌将其拍飞出去。
“!!!”
蓝忘机退的那几步,早就退到了清冷的月光之下,那团扑出来的黑影自然也在月色下无所遁形。
“哈哈哈哈哈!”
那张大大的笑脸映入眼帘,蓝忘机就再也挪不开自己的目光,准备好的掌势也完全卸了气势,被魏无羡扑了个正着,两个人就那么齐齐滚进了墙边的花丛中,扑飞花瓣无数。
“蓝湛蓝湛!有没有被我吓到啊?”
趴在蓝忘机的胸口,魏无羡满脸都是恶作剧得逞的坏笑。
“……”
蓝忘机放开手中的剑,双手扶着身上笑得乱晃的人,省得他得意过头,乐极生悲滚下去,看着魏无羡的眼神中透着一丝无奈。
吓是没有,惊倒是被惊到了一点儿。
“这是哪里?”
原本还有些混乱的心神,在见到魏无羡的那一刻彻底地清醒了过来,蓝忘机此时清清楚楚地认识到自己应该不是在现实中。
至少现实中绝对没有这样明亮的月光,而他自己也早已经不需要再巡夜。
“你无碍吗?”
见到魏无羡的欣喜稍稍过去,蓝忘机首先想起来的是当初青恒跟他说过的,魏无羡是天族,天族与天道历来不合,所以当初才会斩断红线离开。
虽然不知道自己现在所处之地为何处,但是魏无羡这样明目张胆地出现在自己身边,蓝忘机心底不由被对魏无羡安慰的担忧占满。
“嗯?你指什么?”
“天道。”
“……你知道啦?”
魏无羡伸出食指挠了挠自己的脸颊,有那么点点儿的心虚。
“……”
蓝忘机不打算绕过这个问题,目光一直看着魏无羡的眼睛。
“没事没事。”魏无羡最看不得蓝忘机用这样的眼神看他,他会心疼,“我族是跟天道不合,不好跟它起冲突,但绝对不是怕了它了。”
他笑得眉眼弯弯,凑近了蓝忘机的脸颊,“说这个还不如说说,这里是怎么回事呢,蓝二哥哥?”
“我也不知。”
魏无羡撑着蓝忘机的胸口半坐起身来,打量了一下周围熟悉的景色,笑得像只小狐狸,“这里是梦境啊,我的傻哥哥。”
梦境是什么样的自然是跟随主人的心意,这里是蓝忘机的梦境,而这个偏僻角落的围墙边曾经发生过什么,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
“哈哈哈,蓝湛!你竟然对十五岁的我这么念念不忘!”要不是看到蓝忘机渐渐红透了的耳垂,魏无羡还真的被他的一脸平静无辜给糊弄过去了,“可以啊蓝二公子,十五岁就动起了暗戳戳的春心,这可比本老祖厉害多了~”
被他笑得红晕有从耳垂向脖颈蔓延趋势的蓝忘机忍无可忍地一把拽下身上张牙舞爪的人,翻身将人压在身下的花丛中,用实际行动堵住了那张让人羞恼的嘴,
“唔唔唔!”
魏无羡还在笑,月光映入他那双笑意盈盈的双眼,像一泓月色下波光潋滟的湖水,诱惑着蓝忘机加深了两人之间的亲吻。
魏无羡终于没那个精力去笑了,他像只慵懒的猫儿一样攀在蓝忘机的脖颈上,眼角不知是因为羞意还是情动,一抹绯红没入鬓角。
蓝忘机在魏无羡窒息前终于松开了他,两个热相拥着听着彼此的喘息,魏无羡拿自己带着凉意的鼻尖蹭了蹭蓝忘机的脸颊,坏心眼儿地在他的嘴角边舔了舔。
“……你别动了。”
蓝忘机的声音喑哑,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我不~怎么?蓝二公子还能将我就地正法了不成?”
越是看蓝忘机这样,魏无羡就越是喜欢不知死活地去撩拨。
大概是他的言论太惊人,不远处的廊下传来噗通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
“……”
蓝忘机立刻伸手将魏无羡身上两人刚才纠缠时拽落的衣袍裹回那劲瘦的肩头,严丝合缝,连腰带都帮他整理得整整齐齐。
魏无羡只想仰天翻个大白眼,咬牙切齿地不知道是对蓝忘机的不解风情还是对那个误打误撞的不速之客。
“别管他了,估计是黄粱仙,他不敢过来的。”
魏无羡可不想浪费这好不容易跟自己二哥哥相处的时间,在天道眼皮子底下钻空子实在太伤脑筋了。
“黄粱仙?”
蓝忘机是听过一枕黄粱这个故事的,但是从未确定过这般神怪异事竟然是真的。
“就是那个一枕黄粱的黄粱仙,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你这大名鼎鼎的含光君拽进梦境之中的?”
说不到三句,魏无羡又开始促销地撩拨。
也是,蓝忘机仔细想了想,才想起现实之中的自己确实是入睡了,“是枕头?”
“又被你猜着了,不愧是含光君!”魏无羡就着蓝忘机的手借力站了起来,“你先等等。”
把蓝忘机拉出花丛,魏无羡留下句话就朝着刚刚发出动静的角落飞奔而去,留下蓝忘机站在月光之下,看着那个飞扬的身影几个起落消失在夜色中。
黄粱仙被魏无羡找到的时候正蹲在墙根地下一脸的生无可恋。
“天君有何吩咐啊?”
岂有此理!
黄粱仙在心中怒吼,一个没看住,自家的枕头就不翼而飞就算了,自己入梦寻找才发现黑手是谁,结果迎面就是一盆狗粮兜头而下啊!
还有没有点儿爱护弱小的爱心了?!
诶,还能怎么办?身为眷族,面对自家坠入爱河,数万年头一次铁树开花的天君,含着泪也要表示祝福。
“嗯,没什么,就是那个黄粱仙人啊。”魏无羡脸上突然带了几分羞涩和同情,“我和我家蓝二哥哥有些私事要办,劳烦你回避一下咯。”
话音刚落,黄粱仙就被魏无羡提溜着后领子甩手扔过了高高的墙头,落地一瞬就被踢出了梦境。
在现实中的云深不知处着陆成功的黄粱仙一脸懵逼地跟静室不远处卧在兔子堆里的玉兔对上了视线。
什么鬼?
自己竟然被踢出来了?
天君,您为了跟你家道侣一起做个春.梦竟然把身为梦境之主的人给踢出了梦境?
人.干事?
窝在兔子兔孙的毛团堆里贵妃躺的玉兔眯着眼睛一脸鄙视:呵,男人。
它才不会说那个枕头是它偷偷换掉的。
整个云深不知处,敢进含光君的寝室,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偷换了他的枕头,也就这只暴力兔子做得到了。
魏无羡回到廊下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站在月光下的修长身影,面向着他刚刚离去的呃方向,就连姿势都没有变一下。
回想之前梦境之中的经历,魏无羡的心突然酸软一片。
蓝忘机这辈子好像永远都在等他,不管世人说他是正是邪,也不管他们之间是生是死,只要他回头,一定就能看到那个一直看着他的身影,在他以为自己孤身一人禹禹独行的时候,蓝忘机早已站在他的身后,一路相随。
“蓝湛!”
一如那年初始,魏无羡出声唤他了。
而蓝忘机也看过来了,再也不曾移开过目光。
两人没有选择回静室,而是一撩衣摆在回廊下并肩坐了下来。
“温宁今日过了问心路。”
蓝忘机知道,魏无羡将乱葬岗上一同生活的温氏众人看得很重,说是家人也不为过,所以,不等魏无羡询问,主动提起好让魏无羡安心。
“……我知道,温宁他们一定会好好的。”
魏无羡怔了一下,随即笑着回头看向蓝忘机,“岐黄一脉哪怕站在天道面前也一样问心无愧。”
白日之时,岐山温氏岐黄一脉走上问心路,简直堪称打脸现场,那柔和的功德金光简直要闪瞎他们的狗眼!
相比起之前几位号称名门正派,在修真界呼风唤雨的仙首,岐黄一脉那在问心路上缓步而行的身影让那些还有良知的修士满面通红,火辣辣地羞愧。
多可笑啊,众人追捧的名门世家,修仙正道,在这问心路上丑态百出,抖搂出来的阴私让所有人都触目惊心。
而这一直被修真界唾弃迫害的“温氏余孽”,竟然满身功德,就连凶名赫赫,在修士和凡人眼中堪称邪祟的“鬼将军”都身带功德。
当岐黄一脉众人,沐浴着仙门百家复杂难言的目光和功过评上后世之人的拥戴踏上待罪台时,不少妇孺都忍不住满脸泪水。
听多了众生的唾弃,看多了世态的炎凉,这功过评上的一句句肯定,一句句尊敬,真的就像寒冬之下的一捧火苗,将他们早就成了灰烬的心重新点燃了起来。
空白的因果断卷面上泛起了一阵柔和的金光,与岐黄一脉众人身上的金光如出一辙、
[世人皆知鬼将军,不识白衣温琼林。]
此句一出,温情当场就忍不住了眼泪。
[心如赤子单纯,不染半点灰尘
温宁温琼林,含灵位面,玄正年修士,生于淤泥,身陷囹圄,仍不忘原本。
为一言之恩,倾命相托。
为相护之情,几世相随。]
因果断上,出现了一位白衣翩翩的少年,面色红润,满脸腼腆羞涩,目光清澈,一如赤子。
温情紧紧抓着身旁弟弟的手,仰着脸看着那卷面上久违的少年,抛下所有的矜傲,哭得像一个符合她真实年龄的小姑娘。
仙门百家神色都有些怔愣,他们从来就没想过,鬼将军也曾经是活人,是个只有十几岁的少年,他并不是生来就是凶尸,并不是他们臆想中的那样面目可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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