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这人就不是个能安静下来规规矩矩的主儿。
他一开始是跟蓝忘机并肩坐着的,听着蓝忘机用简练的语句一点儿水分都不带地讲述白日里的清算经过,然后不知不觉,他就歪到了蓝忘机的肩膀上,爪子还摸上了人家的抹额。
蓝忘机不动如山地任他靠着,甚至放松了肩膀让他能靠得舒服些。
讲述不到一半,魏无羡整个人已经滑下去窝到了蓝忘机的怀里,手里抓着拽下来的抹额把玩。
蓝忘机一手抱着他的腰,一手揽着他的大腿,防止这人直接滚到廊下的地面上去,失去了抹额束缚的长发挣脱了玉冠披散而下,这样的蓝忘机沐浴在清冷的月华之下,迷花了魏某人的眼。
他扭动了一下蹭到了蓝忘机的耳边,看着这人因为自己故意耍坏的吹气,再一次红透的耳垂,痴痴地笑出声来。
蓝忘机侧过脸轻吻了吻他的眉眼,对于魏无羡一刻也安静不下来的小动作无可奈何。
“别闹,还听么?”
“我在听啊,我可是天才,一心二用简直小菜一碟啦!”
言下之意就是,你讲你的,我撩我的。
“……”
这个要求对蓝忘机来说实在有点儿强人所难。
蓝忘机沉默片刻,就在魏无羡打算沾沾自喜,自己又一次赢了含光君时,只见蓝忘机那张在月色下显得越发昳丽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了一抹微笑,顿时引得魏无羡瞪着亮晶晶的眼睛,忘记今夕何夕,更何况刚才那点儿小小的得意。
魏无羡只觉得身体骤然腾空,蓝忘机竟然就着抱着他坐着的姿势将他一把抱了起来,袍袖翩飞间下一刻就被抛到了柔软的被褥之中,身后除了附上来的温热身躯,还有一声一点儿都不符合蓝氏家规的关门声,在这个安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的清晰。
魏无羡微微张着口,任蓝忘机长驱直入,舒服地眯着眼睛想:蓝湛这些年可真是了不得,竟然学会了说不过就直接动手了。
他伸进蓝忘机衣领的手摸上了对方的肩背,描摹着那一条条旧疤回应着身上这人的索取。
不过,我喜欢~
*
*
其实白日里关于岐黄一脉的清算要比蓝忘机转述的精彩多了,让所有牵涉进这桩公案的人,不管是仙门名士还是无名小卒,俱都名声扫地,直接造成了凡间百姓对各大仙门的怨气爆发。
蓝忘机的转述因为秉承着姑苏蓝氏不语他人是非的家训,而讲述得中规中矩不带丝毫个人色彩,简直堪比史书模板。
【气运啊,气运好啊,再没有比气运更适合岐黄一脉了。—神修】
【岐黄一脉的前辈都太倒霉了,百代不衰的气运正好让他们远离这些糟心的倒霉事,安安心心地行医济世,再也不用担心被某些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恩将仇报了。—灵修】
【正因为有着天道嘉奖的气运,所以才有诸位道友如今所见的人修一大分支——医修一脉。—人修】
【如今的修真界医修可是备受人尊敬的一脉,不管是在世俗界还是修真界,只要有瞭望台在的地方,必有医修驻扎。—仙修】
【感谢岐黄一脉的前辈们,他们加入稷下学宫,毫不藏私地开门授徒,才有如今的医修一脉。—魔修】
原来,之前后人所说的医修,从来就不是单指温情这些岐黄温氏的后人,他们加入了姑苏蓝氏和巴陵欧阳氏一起创建的稷下学宫,融入人修一脉,堂堂正正地开门授课,医修一脉的学子学成之后必会被分派到各个瞭望台的医馆实习,不论是各脉修士还是凡人百姓,他们都一视同仁,更是为驻守瞭望台的弟子除祟时提供了及时的医治。
看到后世描述的岐黄一脉是如何地造福苍生,仙门百家就越发的心虚,这样将他们这些自诩不凡的修士犯下的错误□□裸地曝出来供众人议论,任是他们的脸皮堪比城墙也挡不住世人的目光。
同样在仰望着高空的凡间百姓们哗然一片,后世之人描述的那种盛世是多么的吸引人呀。
没有肆虐的邪祟,没有惶惶的天灾,不会再有因找不到医者或者看不起病而失去生命的人。
如果,当初岐黄一脉没有被这群利欲熏心的仙门百家害死的话,我们现在是不是就不是这样了,当初我的家人生病时,就不会那样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病死?
当然不可能。
岐黄一脉不是救世主。
事实上,若不是与沧云界的接轨,造成的一系列改革,若是没有如今天道血淋淋的当头棒喝,这样的盛世,含灵位面永远不会有,因为当道的统治者并没有变。
然而,凡人百姓们没有样的见识,他们只看见了后世岐黄一脉对这个世界的贡献,而他们记忆里的岐黄一脉却被那些修仙的大老爷们逼死,是那些所谓的修仙人害得他们亲人病死无人救,是那些修仙人害得他们被老天爷惩罚!
凡人就是这么容易被煽动,不需要哪个有心人的催动,只要有一个人产生了这种想法,越来越多的人就会自动自发地将错误归咎他人,找出一个人来为这些错误负责。
就像当年的魏无羡,离他们遥不可及的夷陵老祖,不也成了他们身边为各种祸事背锅的罪魁祸首?
广场上的仙门百家尚且不知回去后要面对的局面,他们在心里偷偷地松了口气,虽然岐黄一脉竟然真的是上去“论功”的这一事实让他们刚刚的嘲讽都显得可笑。
但是,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是这样想的,所以要丢脸大家一起丢,也就不算什么事了。
【岐黄一脉论功之后又轮到哪位了?—妖修】
【莫急,谁说论完功就结束了?—人修】
【难不成岐黄一脉还有过吗?不可能!一群老弱妇孺,只知行医看病,温情前辈虽然在温家的品级高,但是那是一脉之主的身份,又不是实权,哪里参与得了岐山温氏和仙门百家的恩怨。—妖修】
【所以跟你说别急呀,论完功还有债没讨呢!天道论功是为岐黄一脉行医多年的功德,而不是给这些仙门败类收拾烂摊子做的弥补,前世被无辜逼死的血债可没那么容易就这么抹过。。—人修】
讨债?!
这个让仙门百家心惊肉跳的词还是出现在了他们的眼中,妄图蒙混过关的自欺欺人终究是被扯下了这最后一块遮羞布。
问心路前一道道白光闪过,不再是之前单个单个出现,一个接一个的身影出现在问心路前,每个人的身边都有两位神将持枪执鞭,一脸冷漠地守着。
“兄长!”
“大哥!”
“阿澄!”
……
…………
一个个昔日声名赫赫的家主都被押解着站在了问心路前,大到四大家族,小到不知名的小世家,一时间众人皆或茫然,或惊慌,或苦笑地站在这众矢之的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打量视线。(我把金光瑶单独拎出来后面单讲,毕竟岐黄一脉出事的时候,金光瑶在金麟台也不算主事,最多算个家臣。)
蓝曦臣和聂明玦对视一眼,苦笑着遥遥望向长长的石阶尽头,岐黄一脉的众人正在那里一脸惊讶地看着他们这些人。
他和聂明玦都抬手冲长阶尽头的岐黄一脉众人低头行了一礼,满含歉意。
做错了就是做错了,如今能有弥补过错的机会,是好事。
周围惶惶不安的家主们惊讶地看着他俩的举动,越来越多的家主学着他们对着岐黄一脉的众人鞠躬赔礼,只是比起蓝聂二人来,他们的举动饱含着满满的心虚慌乱的求饶意味。
只有江澄一个人站在乱哄哄地人群中,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些人的作态,既没有之前提起魏无羡时的歇斯底里,也没有看到他脸上出现什么后悔的愧意。
【这么多人,当年就是这群道貌岸然的败类聚众而起针对岐黄一脉一家子老弱妇孺?好不要脸!—灵修】
【玄正年间的仙门百家出了名的不要脸,那想想射日之征时,他们各种奉承魏前辈的讨好嘴脸,再想想战争结束后,他们变脸的速度,他们还有脸这种东西么?—仙修】
【诸位道友也不要太激进了,虽然他们都犯下了大错,但是总有些人是被蒙蔽的,不知者无罪嘛。—仙修】
【你少来!合着刀子不是割在你身上,说话这么简单!他们一句被蒙蔽,岐黄一脉五十多条人命就活该为他们的无知牺牲么?—鬼修】
【我不是这个意思……—仙修】
【那是如何?站在这问心路前的最起码也是一家之主,被人蒙蔽首先就是失职之责,难道还要他人用命为他们的失职付出代价?—鬼修】
【两位先消消气,咱们先观因果,看完再下定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没有人能妄想侥幸的。—人修】
……
…………
清算现场还未如何,功过评上的后世之人反倒先争论了起来,那些还在叫嚷着自己是无辜的,是被兰陵金氏蒙蔽的家住们就像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一样,求饶辩解声戛然而止,望着功过评上的字句哑然。
刚刚扯起来的遮羞布就被后人给扒了,这些家主傻眼也是理所当让。
憋得满脸通红的家主们在周围修士的微妙目光中掩面闭嘴,不敢再乱出声。
岐黄一脉的众人站在温情姐弟的身后,遥遥望着另一头的闹剧,也是满心的复杂。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们能够这样光明正大地站在这天道和天下人的面前,与这些当年高高在上咄咄逼人,恨不能将他们挫骨扬灰的仙门百家对质。
这一刻,岐黄一脉不约而同地想念起了魏无羡:要是魏公子也在这里该多好,今日这份公道,不仅属于他们的,也是属于当年被伤害的魏公子的。
因果断上的字迹隐去,卷面之上出现了风景画面,众人抬头仰望着,顿觉这景致甚是眼熟。
“姐姐,是……是岐山。”
自家族地,岐山温氏的族人率先认了出来,仙门百家尽皆茫然,不知这天道的用意。
画面的视角下落,转过一处扶疏的花木,一个身穿艳阳烈阳袍的少年身影出现在画面之中,张弓引箭,例无虚发!
“好箭法!”
突然从花丛背后冒出来的魏无羡不仅吓到了画面中的少年温宁,也吓到了广场上的仙门百家,毕竟夷陵老祖那张脸,曾经带给他们的,是不输于温若寒的噩梦。
“姐姐……就是这里,你看,公子就是在这里夸我箭法好还教我射箭的……”
温宁的眼睛闪闪发亮地盯着那些过往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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