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的身手从来就是他们那一辈里顶尖的那一拨,哪怕在这种心慌不安的时候,他的反应也是迅疾无比,众人眨眼之间,因果断上的少年魏婴就已经将那个人擒住了。
眼巴巴望着因果断卷面的温宁看着卷面上的画面,心有余悸地缩了缩脖子,偷偷摸了摸自己的喉咙。
一直关注着他的温情看到弟弟这熟悉得反应,只觉哭笑不得。
“现在知道怕了?你从来就是这么个胆小的性子,怎么那时候就能胆大包天到自己一个人跑到温晁的眼皮子底下去救人呢。”
挨了自家姐姐一记脑门暴击的温宁讷讷地摸了摸额头只知道冲温情傻笑。
“我……我也不知道……,但是……”他的眼睛里没有一点儿后悔的意思,“但是我觉得我是应该去的,而且,姐姐,我帮到魏公子了!”
这句淳朴而单纯的话语被因果断传到整个修真界,配着因果断上少年温宁背着少年江澄艰难地躲着一路的温氏门生逃出生天的画面,众人只觉心中滋味难明。
这世上有几个人心能在历经百般劫难,尝遍世间心酸苦楚之后还能如赤子一般初心不变的?
温情眨了眨眼睛,把再次涌上来的泪意逼下去。
今天她把这么多年来强忍的泪水和委屈都哭尽了,发泄过后,她还是那个风骨矜傲的岐黄妙手,是岐黄一脉的家主,她不能再软弱下去。
只是今天的泪水忍住真的好难,原以为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的冤屈和不甘,终于有大白于天下的一天,他们的委屈和怨恨也终于能向世人讨回。
【蓝非你跟着哭什么?—人修大师兄】
【我难过,为了这些受尽磨难的好人,再说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哭。—人修二师兄】
【诸位别哭了,哭得我都跟着心里难过了……靠!我还是跟着一起哭吧。—妖修】
【哭什么,再多苦难不都过去了么?老天爷有眼,终究是邪不胜正的。—仙修】
【对啊,今日岐黄一脉沉冤得雪,大喜的日子!—魔修】
【贺岐黄一脉沉冤得雪,愿诸位日后岁月静好再无纷争!—鬼修】
【贺岐黄一脉沉冤得雪,愿诸位日后岁月静好再无纷争!—神修】
【贺岐黄一脉沉冤得雪,愿诸位日后岁月静好再无纷争!—灵修】
【温宁前辈啊,始终对世人捧着一颗干干净净的赤子之心,世人却将之打落尘埃,踩入泥泞,要是我,早就疯魔了!可他自始至终从未变过,那颗心就算落入尘埃也干净得让这肮脏的世人羞愧!—鬼修】
终究是邪不胜正!
他们这些前人在后世之人眼中竟然是“邪”?
“这些后辈简直无礼!”
“我等是他们的前辈,如此非议先人,岂有此理!”
“我等也冤啊,我等都是被蒙蔽的,不是我们的错,凭什么这么说我们!”
沉默过后爆发的议论,吵吵嚷嚷地都在撇清自己,叫嚷着自己的冤屈,不承认这等“污蔑”。
“叔父?”蓝忘机伸手扶着脊背都不再那么挺直的蓝启仁,语含担忧,“可是身体不适?”
兄长已经在问心路前待审,蓝启仁又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青蘅君离世太早没有经历过这些事,姑苏蓝氏现在说话主事的都是蓝忘机。
“……”摆了摆手,蓝启仁停驻在高空,“我没事……”
只是心底忍不住地自我怀疑,这些年终究还是选择错了,搭上了姑苏蓝氏百年清名。
“启仁,不必太过自责。”青蘅君一直都在沉默着旁观事情发展,除了蓝曦臣被押上去时有过惊慌,“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错,这结果也该我们一起承担。”
卷面之上,温宁将救出来的少年江澄交到了少年魏婴的手中,同时交付的还有刚刚才被“灰飞烟灭”的仙器紫电。
接下来的事情超出了众人的意料,少年温宁不仅甘冒大险救出被抓的少年江澄,甚至还偷偷把江氏夫妇的遗体也偷了出来,在温晁、温逐流的眼皮子底下搞这些动作,看得仙门百家都不自觉为他们捏了把汗。
太凶险了!
一旦被抓到,就不仅仅是温宁一个人的遭殃,而是整个岐黄一脉都要被牵连完蛋!
可是那些看着老实巴交的岐黄一脉的门生却一声不吭地执行救人的命令,甚至救出来之后还把人藏到了夷陵的监察寮,一路忙前忙后地医治重伤的少年江澄。
这还是众人之前认识的那个胆小怯懦的少年吗?这还是他们印象中穷凶极恶的岐山温氏子弟么?
他知不知道自己救的是什么人?到底知不知道一旦被发现会是什么后果?!
“彭!”
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吓了各怀心思的众人一跳,仔细一看才发现是暴怒的聂明玦把手中的霸下顿到了地上。
“江晚吟!这个就是你说的有恩?!”他气江澄也气自己,“救命之恩!收敛父母遗骨之恩!就是你当初轻描淡写不愿明说的有恩?!”
要不是身前的神将拦着,暴脾气的聂明玦估计就要冲上问心路去拎着江晚吟的领子质问了。
他脸色铁青夹杂着愧意,“如此大恩,当初在金鳞台你要是明说,我等还能逼着你忘恩负义不成?”
“你简直枉为人子!”
这句是蓝启仁吼出来的。
云梦江氏现任宗主江晚吟对待岐黄一脉是什么态度,众人都一清二楚,如今当年旧事被这般披露在众人面前,最重礼教的姑苏蓝氏纷纷面露怒意。
藏在夷陵监察寮的江魏二人被身为寮主的温情发现是众人意料之中的事,令众人羞愧的是温情做出的跟其亲弟一样地选择。
她一次次地帮二人拦下搜查,掩护行踪,哪怕表现得再不愿意,也仍旧尽心尽力地开方医治二人的伤势。
然而江晚吟醒过来之后的一脚直接毁了这样的关系,失去金丹的江晚吟陷入了疯魔,对任何温氏族人都恨之入骨。
仙门百家的众修士皱着眉头看着卷面之上显示的画面,并没有多说其他,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失去金丹沦为废人,情绪失控人之常情,指摘这些并没有多大的意义。
只是他这一闹,闹得温情不得不为他们辨明利害关系,可就算形式这般严峻,温情仍然愿意收留他们至养好伤势。
那个被她一脸嫌弃地丢过来的早就配好的药包,无不在昭示这个女子嘴硬心软的仁心。
“温家做的事不代表我们做的事,温家造的孽不代表要我们来扛。冤有头债有主,我是夷陵这边的寮主,可我是受命上任,我学医也没杀过什么人,你们江家人的血我更是没沾过手。”
这句话,温情在十几年前温氏战败之后也说过,只是当时的人们都被战争杀红了眼,除了魏无羡,没有任何人将这句辩解听进心里,如今再次在因果断上听到这句话,却成了昭示他们这些自诩名门正道的正义之士犯下的罪过。
【我呸!这些狗屁的名门正道,畜生尚且知道知恩图报,祸不及家人。—魔修】
【就因为岐黄一脉姓温,他们就将岐黄一脉的恩德忘了个干净,心安理得地对无辜之人加以迫害。—灵修】
【江晚吟你个枉为人子的人渣!凡人尚且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先不说救命之恩,替你父母收敛尸骨的恩德你是眼瞎了吗?!—妖修】
【看他说得多有骨气啊,不愿求助于温狗,你要是真有骨气不愿接受温宁前辈的恩,那你直接抹脖子就好了!做什么怨天怨地的做给谁看!受了恩不愿报还摆出一副谁都欠他的样子!岐黄一脉别说你云梦江氏,他们没有沾染任何无辜之人的鲜血!从来就不欠你们的!—鬼修】
【江晚吟已经疯了,现在活着的这个只是一个被仇恨糊住了心的疯子,见人就咬不用指望他能恩怨分明了,他没有魏前辈那样的心性。—仙修】
疯了,真的疯了。
问心路上的江晚吟咬得满口鲜血的牙龈,用三毒的剑鞘支撑着一步一步地往上挪,那满眼的疯狂跟因果断上那个疯魔的少年江澄如出一辙。
他的耳边一遍一遍地回响着当初莲花坞的厮杀声,火焰腾腾燃烧,熟悉得身影一个个倒下,温狗嚣张猖狂的笑声让他恨得几欲疯狂!
“锵啷——”
问心路上传来一声利剑出鞘声,江晚吟拔出了手中的三毒剑,像个疯子一样地挥舞砍杀,怒吼着,“我没错!温狗都该杀!”
然而压在他身上的孽力实在太大,挥不到几下他便支撑不住跪倒在石阶之上。
岐黄一脉众人站在高台之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发疯的江晚吟面露复杂,对于这个可怜的疯子,他们的恨意毫无意义。
“阿澄!阿澄!你清醒一点儿,你看看我们,我们都还在,就在你身边!”
江厌离看着痛苦的弟弟泣不成声。
“江澄!”江枫眠看着儿子满心痛意,“你是我云梦江氏承认的宗主,难道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吗?!”
“舅舅!”
金凌站在小少年人群里,比云梦江氏众人离问心路更近,他从来没见过自家舅舅这般痛苦疯狂的样子,急得要不是蓝景仪眼疾手快拉住了他,估计他就冲上去了。
“你不补充体力,怎么去拿回你的金丹。”
混乱的情况在因果断上少年魏婴的这句话下戛然而止。
他们怔怔地看着那个少年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为了唤起心如死灰的少年江澄活下去的意志。
从听到“拿回金丹”四个字时,疯狂地江晚吟就蓦地僵在了问心路上,呆呆地听着当年魏婴的谎言,听着他跪求温情为他们换丹,听着魏婴为他蒙上遮眼的黑布时的声声叮嘱。
最后,终于在换丹时,少年魏婴泣血般的惨叫下崩溃地痛哭出声。
“凭什么!魏无羡你凭什么!!”
江晚吟捶着身下的石阶,捶得拳头鲜血淋漓,“什么都不跟我说,什么都不告诉我!把我当傻瓜一样!”
云梦江氏的阵营里哭声一片,为他们苦难一生的大师兄,为他们面目全非的二师兄,为他们造化弄人的半生。
江厌离嗓子都哭哑了,金子轩红着眼睛半抱着她,生怕她伤心过度出个好歹。
但他低估了江厌离身为一个姐姐的心性,她没有晕,只是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忍住哭声,睁着红彤彤的双眼努力看清楚,她的弟弟们,在她安全地待在眉山虞氏时,在她没有看到的地方经受了多少磨难,看清楚当年自己身为长姐却没有注意到甚至疏忽掉的错。
“忘机!快松手!”
青蘅君强行掰开蓝忘机那双多灾多难的手掌,前几日刚刚愈合的伤口再次撕裂,鲜血顺着指缝滴滴答答地落到地面。
蓝忘机神情恍惚地顺着父亲的动作松开手指,目光却仍旧黏在因果断上濒死的少年魏婴身上。
“父亲。”他像个孩子一样,对着自家父亲呢喃,“是我没有照顾好他,是我的错。”
“诶……”
自家小儿子和魏小公子之间的事情,这几天蓝曦臣为他说明过,再加上当初梦境里看到的一切,青蘅君也只能叹一句造化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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