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三十九章

小说:异血域Ⅱ 作者:九衣
    月光透过窗棂。清冷的光照亮了室内,也留下了狭长的影。那影爬过床单,浸过地板,越过一切挡在它面前的障碍物,努力将身体印上竹墙……在那竹墙脚下,一个小小的身躯蜷缩着。

    那是个年仅一岁的婴孩儿,他一动不动的待在那里,已有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里,他没有说过一句话,喝过一口水,吃过一口东西——这么说绝对准确,因为用来维持他的生命的营养液,是莱斯代尔直接用空间魔法送入他的胃里的。

    一周了,整整一周。伊路的情况完全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恶劣。现在的他,就是一件精致的,活生生的,没有灵魂的人形摆设。能将他跟那些真正的摆设分开的大概只有……他的样貌实在太过精致……

    “这样下去不行。”恰丽蒂尔妥协,“多伊尔,这样下去路儿会死的。封印他对伊撒的记忆吧,我同意。”

    在过去的一周里,恰丽蒂尔一直反对丈夫的这个提议。她不想让小儿子忘记哥哥,虽然他还太小,就算不有意封印也会逐渐忘记一岁时的事,但她还是不想那么做,可是现在,现实告诉她,如果不让伊路忘记,他就必死无疑了。

    莱斯代尔闻言,默默的在伊路面前蹲了下来,手轻轻一挥,那双精致却无神的眼睛就闭了起来。双指连弹,他小心的将封印弹入儿子体内,又细细的检查了一遍,确认没问题后,才对恰丽蒂尔点了点头。恰丽蒂尔连忙将儿子抱起,小心的揉捏着他僵硬了的手脚。

    “好了,把路儿给我,恰丽你去把撒尔的东西都收起来,别让路儿看出破绽。”莱斯代尔说着,小心地从妻子手里接过小儿子,抱在怀里,“伊路太过聪明,就算没了记忆也可能推理出什么来。我们可不能大意。”

    “我明白。”恰丽蒂尔心情复杂的点点头,转身离去。抹去伊撒的生活痕迹这种事她当然不想干,但不得不做。

    …………

    伊路这一觉足足睡了十八个小时。这几天他基本没睡,自然困倦得很。醒来后,他仍然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眼皮沉重,恨不得马上再睡一觉去。但他努力撑开眼皮,没有再睡,因为他发觉,自己似乎忘了很多很多东西。

    “妈妈,我好像生病了。”

    “宝贝儿,你没有病。小孩子都是这样的,满周岁后就会忘记之前的事。”

    “但是我没有忘记你们?”

    “爸爸妈妈你当然不会忘记。”

    “哦……”

    伊路点点头,没有追究下去。钻回被窝,他伸出小手捂住心口,脸埋进枕头里,眼泪悄无声息地渗入枕巾。好难受啊……心里空荡荡的好难受啊……失去记忆原来这么难受……

    伊路花了一段时间才接受了自己失忆的事实。莱斯代尔和恰丽蒂尔的隐瞒工作做得足够好,伊路没有对自己是独生子这个“事实”产生怀疑。他也没有精力去怀疑什么事。恰丽蒂尔身为治疗师,很清楚自己的身体至多只能再撑上两年,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而需要教给伊路的知识实在太多,这让她恨不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把伊路绑在身边,教变化术、治疗术、五感魅惑术、希尔耶令本族语和文字、外大陆通用语和文字、神赐大陆通用语和文字、四大魔法古国的语言和文字,以及希尔耶令的规矩和禁忌,魔法界的规矩和禁忌等很多很多她认为伊路应该知道和懂得的事情。若是普通的孩子,就算有两年的时间,这些东西能学个皮毛就不错了,尤其是那些语言、文字,能学会一两种就很不错了(这些语言并不是全部,奥斯安那边也有本族语),但是恰丽蒂尔却完全不担心伊路学不会,更不担心这种填鸭式的教法会让他无法承受——事实上,小伊路虽然时间排得很满,很辛苦,但这只是因为要学的东西太多了,这些知识本身对他而言,完全没有挑战性。

    “我生了个天才呢,多伊尔。”

    “……这种的已经不叫天才了。”莱斯代尔将愈加虚弱的妻子搂到怀里,“你不要让自己太累了,恰丽。我还能多撑两年呢,你教不完的,我可以教的。”

    “……总觉得不是很相信你?”

    “……”

    “开玩笑的。要好好的教伊路哦!”

    “嗯。”

    伊路一天天的长大了。跟他几乎没有记忆了的一岁前不同,一岁后,他很少离开竹堡,除了每天早晚能去林子里透透气外,大多数时间,他都待在房间里,努力学着各种知识。其中很多知识他都无法理解,但恰丽蒂尔让他记下来,说以后长大了,自然就会懂。伊路乖乖照做。这个年幼的孩子一次都没有因为学习跟父母闹过脾气。

    “路儿他是不是知道了……”

    “可能吧。那孩子聪慧,伊撒要走的事不也是提前察觉了么。早些知道也好,有了心理准备,到时候就不会刺激过大。”

    “你在担心路儿一岁时候的事重演?”

    “不,没有。恰丽你又不会对路儿说那种话。所以不会再发生那种事啦!”

    “是呢。”

    一年半的时间很快过去了。恰丽蒂尔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或许是因为妻子将要离世,莱斯代尔越来越沉默寡言。他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少,偶尔笑也勉强得很,恰丽蒂尔说过几次“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不是么,几年而已,你别这副表情啦”,但莱斯代尔还是冷脸依旧。恰丽蒂尔无奈,只好尽可能的抽出时间陪他。她并不知道,在莱斯代尔发生转变的那天晚上,他独自待在实验室,攥着笔,抱着头,歇斯底里的念了一晚上“怎么会”。在他面前摊开的,是有关“魂”的研究笔记。那其中的内容,已经深奥得让围观的蓝卡完全无法理解了。

    又是半年过去。恰丽蒂尔的身体已经虚弱得很难下床走动了,但她硬是靠魔力支持身体活动,好似没事人一般。离世的那一天,她破天荒的没有再教伊路任何东西,而是和莱斯代尔一起带伊路出了门,痛痛快快的玩了一整天,然后,当天晚上,她躺在床上,平静的永远的睡了过去。

    小伊路失去了母亲。即使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这件事仍然让他难过了好长时间。而父亲突然的变化,更延长了他对母亲的怀念期——莱斯代尔突然变得严格且冷酷,他否定他的才能,还动不动就让他出门对付家魔,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接来的任务。伊路一开始还以为莱斯代尔是有意锻炼他,不会让他真的遇到危险,但是几次任务后,他就放下了这点儿天真——每次任务,伊路都是九死一生。若不是他体质特殊,自愈能力随着受伤次数和强度的增加变得越来越强,他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当然,仅仅靠自愈能力还不足以让他顺利活过每次任务,日益熟练的战斗技巧、火箭一样飞速提升的魔力水准、绝对的理智和战斗智慧,以及……“朋友们”的牺牲和保护,凭着这些,伊路才能一次又一次的活下来。最后一条,是伊路心中永远的痛。他的玩伴亚莉尔,偷偷的跟来,在最关键的时候为他挡下了攻击。他活了下来,但亚莉尔的命却再也回不来了。这次事件发生后,伊路对他的动物朋友们发了好大一通火,警告它们不准在他任务的时候跟随。他话说得很狠,说它们“拖后腿”,会“坏了他的计划”,但谁也不傻,大家都知道伊路是害怕亚莉尔事件再次发生。后来照样偷偷跟去。伊路发火、威胁,各种招数使遍,就是不管用,最后只好由它们去。为了不让它们因为他而丧命,伊路很拼命很拼命的练习魔法,亚莉尔事件终于是没再发生第二次。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莱斯代尔每天大部分时间都把自己关在研究室,哪里也不去。偶尔跟伊路见面,不是训斥他能力差,就是让他去做任务。小伊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导致父亲一下子不喜欢自己。以前他也没嫌过自己能力弱。一开始,伊路还有这些想法,但慢慢的,在莱斯代尔一次又一次的训斥下,在一次又一次搏命的任务中,他的自信慢慢的消失了。他接受了自己能力弱的事实,只知道努力的努力的提高自己,好让莱斯代尔露出笑容。可是直到那一天,他也没能做到这件事。

    那一天,五岁的伊路被莱斯代尔带着一起出门。他欢欣雀跃,受宠若惊,却不知等待自己的是比曾经更深的绝望……

    “好了,就到这里了。”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莉卡咪伸手取回录影珠,将其拍在了蓝卡怀里。

    “这个给你。后面的内容你现在还不可以看,不过你可以先收着。”

    蓝卡接住了那珠子,两眼直直的看着画面消失的地方,也不知道听没听到莉卡咪的话。

    “蓝卡?”

    “喂,猫猫。”蓝卡缓缓的转过头,眉头皱得紧紧,“这个不对……后面的事不是这样的……”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笔迷读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