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险啊……”几缕被念切断的发丝飘落在肩上,库洛洛回头看了一眼。
在他身后的远处,天空竞技场厚实的墙体被念弹贯穿出一个大洞,本身已经因爆炸而千疮百孔的它又多了一处新伤。这个洞直径极大,几乎贯穿整层,足见念弹的威力。如果这枚念弹的轨迹没有在最后一刻发生偏移,破洞的就该是库洛洛的脑袋了。
冷风呼啸着刮进来。
“为什么要生气呢?”库洛洛转回身,表情与语气都水一般平静,“西索会死,因为我会制定一套没有任何疏漏的方案,这场死斗的结果你不是已经预料到了吗?”
“你就明知故问吧。”有趣桑虚握着的拳头紧了紧,这个人从一开始就什么都算计到了。
库洛洛的嘴角翘起了一点。
“尽管分析出了结果,”他继续说了下去,“你却没有劝阻西索,因为这不仅会适得其反,还会让你们徒生嫌隙。”
“不过,西索虽然会死,但在与他这种实力的对手交战后,我的状态也一定会受到影响。所以,你打算在决斗结束之后抓住这个机会,趁我的精力与念量都有所下降时杀掉我。”
“虽然主要目的是为了取回那个能让你回家的能力,但我想,这其中多少还包含了一点给西索报仇的意味吧。”
这一席话不疾不徐,连有趣桑内心最隐秘的那点想法也尽在掌握。
但有趣桑的神情仍然坚定而冷峻。
“我也知道你能想到这些,”他说道,“但我本以为这就算是相互将死了,你会想办法拖延这场死斗。”
“理论上如此。”库洛洛的语气带上了一丝别人难以察觉的得意,如果不是有趣桑曾经和他极为亲密的话也会错过的。
“但很显然,你找到了破解之法。”有趣桑沉声说道,他早已猜出是怎么回事了,现在只不过是确认。
“‘死后的念,有可能会变得更强’,虽然我早就在古书看到过这条结论,但直到不久前才在流星街中意识到它的含义:就我的能力而言,通常情况下,能力原主人死亡,其念能力就随之从‘盗贼的极意’上消失;可科莫德斯是个例外,他的念能力在他死后继续留在了书中。”
“于是你决定对宅男如法炮制。”事情已经变成了最棘手的那种,有趣桑的声音反而愈发冷静,“现在他人大概已经死了,念能力则因为增强而保存在你的书中。”
库洛洛轻轻笑了一下:“你真是省略了不少步骤,要搞清在什么情况下死亡念才会增强可着实花了我不少功夫。”
谨慎如库洛洛当然不会直接拿宝贵的宅男开刀,他在流星街进行了一系列的实验,才最终慢慢确定了一些可能的诱因。但那也并非全部,念就像人一样,并不是什么可以完全掌控的东西。幸好宅男意志力薄弱,喜好又格外的单一,这才能够成功。
这是步险棋,但该走的时候就要走。
“为了你,有趣桑,”他慢悠悠地补充道,“可是死了不少人呐。”
有趣桑才懒得关心这些,一个令人绝望的结论正清清楚楚地摆在他的面前,等着他去体会——
杀掉库洛洛,回去的能力就会彻底消失。
深谙这一点的库洛洛有恃无恐,他立在竞技场的残垣断壁里,身体因为些微的疲倦而放松,没有对有趣桑做任何防备。尽管有趣桑刚刚的杀意非常坚决,但库洛洛深信理智已经阻拦住了他,自己身后那个正在漏风的洞就是铁证。
“承认吧,”他边说边登上一级级的台阶,“我们是同一类人。虽然成长于不同的土壤,但无论你是否愿意,终将结出相同的果实。”
同样的理智、冷硬而不近人情。
“而这才是你生气的原因。”他登上最后一级台阶,在有趣桑身旁站定,随后伸手从他身后捞过一绺长发,将冰凉的发丝绕在指尖。
“我觉得你好像走进死胡同里了。”他一边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边温和地诱惑有趣桑堕落,“从我认识你开始你就一直在寻找回去的方法,但你有没有试着想过哪怕一下:你回去之后还能适应那里吗?”
有趣桑的食指抽动了一下。
“考虑一下吧,”库洛洛松开那缕头发,继续向上走去,“我们之间并不是没有缓和的余地的。顺便一提,那个宅男的能力,还因为死亡发生了一些改变。”
“什么改变?”有趣桑抬头看着他。
“卡金帝国正在招募前往暗黑大陆的旅行者,如果到时你也在船上的话,我会告诉你的。”黑色皮衣的衣角轻轻一摆,消失在了出口,只留下这句话回荡在风声里。
有趣桑重新将视线投到场内。
“他的伤势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重呢,”帮有趣桑将西索的尸体挪到更妥当的地方后,侠客有些奇怪的说道,“似乎是因为将人偶粘到了身体周围做了缓冲的缘故……死于窒息吗?”
有趣桑凝重地看着西索,死亡从来不是什么优美的东西。
“库洛洛。”他突然开口道。
“嗯?”侠客不解地看向他。
“库洛洛在流星街带着你们排练了几次?”
“啊哈哈,这个嘛……”侠客挠挠头,笑得有些为难。
有趣桑叹了口气,没再问他。
他并不因为库洛洛的死而记恨库洛洛,这场死斗的结果根本怪不了任何人。西索的自负与库洛洛的卑鄙都是他们的一部分。
美与丑,本就是相生的。
真正令有趣桑感到头疼的是伊路米,他该怎么宽慰他的朋友呢?伊路米肯定不会大哭大闹,甚至连脸色都不会变一下,但这并不代表他不痛。
西索是一株长在伊路米那颗石头心上的顽强野草,他的根扎得有多深,拔掉它之后的裂缝就会有多大。
“你不走吗,玛奇?”和库哔一起转身离开的侠客问道。
“……毕竟我已经收下了他的定金,”玛奇的脸上看不出喜悲,是一种和有趣桑一样因为复杂而平静的神色,“还是给他稍微缝两针吧,之后我就会回去的。”
“真是温柔的女孩子啊……”侠客调侃道,“那么,我们两个就先走啦。”
有趣桑和玛奇一左一右站在西索尸体的两旁,他们一起看着门开打又关上,随后又一起看向了对方。
“……我开始缝了。”
“……请便。”
简短地对话后,屋内又充斥起了沉默。
‘至少要把他的脸弄干净。’玛奇这样想着,抽出了一根念线,决定从伤势最重的脖子开始。
她刺下了第一针。
“嘭。”一声微小却有力的跳动声响彻整间房间。
玛奇和有趣桑在震惊中瞪大了眼睛,这个声响来自西索的尸体。
伴随着这句微弱的开场白,那具毫无生机的躯体突然诡异地覆盖上了一层厚重的念。西索原本放在胸前的手似乎刺入了胸腔,在念的驱动下规律的收缩着,随着一声接一声的心跳,他的胸脯开始起伏,新鲜的空气不断地泵入他的体内。
有趣桑和玛奇对视了一眼,在对方的眼神中找到了答案——死后会变得更强的念。
西索的“伸缩自如的爱”兼具口香糖与橡胶的特性,此时正是有弹性的那一部分发挥着作用,正在对他的心脏和肺部进行收缩。这是一场死后的心肺复苏,但因为有了念的加入而变得无比神奇。收缩由慢到快,最后几次急剧的喘息后,西索猛然睁开了眼睛,在剧烈的咳嗽和伤口崩开的鲜血中一跃而起。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激烈的战斗中。
“……有趣桑~”花了一点时间来接受自己的死而复生后,他向左看了看,随后脑袋又转向另一边,“玛奇~”
“我刚刚确实死了?”他问道。
“死了个透心凉。”玛奇毫不留情。
“是吗~”西索低下头,发出了一连串的怪笑,这笑声从受了伤的喉咙中挤出,变得更加瘆人。在爆炸发生前的那一刻,他在脑中对念下了命令,原本只是搏命之举,结果竟然成功了。
有趣桑在一旁审视着西索,他看上去四肢协调、语言能力正常,大脑似乎没有因为长期缺氧而有什么不可逆转的损害。魔术师还是和往常一样轻佻而疯狂,美中不足的是,因为鼻子在爆炸中首当其冲,被夷为平地,他变丑了。
但对于伊路米来说,这家伙应该还能凑合用,变伏地魔的话插几根整容针就好了。有趣桑掏出手机来开始发微信,一直绷紧着脊背稍稍柔和了一点。
【好有趣】: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有趣】:好消息是西索死了。
【好有趣】:坏消息是他刚刚复活了。
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后,停留在大起上的有趣桑终于找回了一点幽默感,虽然是有点冻人的那种。伊路米的回信几乎立刻就到了,像是一直等在手机旁那样。
【想给全世界插针】:那真是太可惜了。
互相讲完冷笑话,有趣桑在锁屏后抬起头来。他随后诧异地发现就在这短短几秒钟内,西索居然变回了原本的样子,不仅大小伤口不见踪影,就连在战斗中失去的小腿和手指也完好如初。
“轻薄的假象?”他定睛看了看后问道。
“没错~”
有趣桑心说你真该和伊路米一起合开一家整容夫妻店,皮肤保养兼微整丰胸都能做,保准比做杀手要来钱,至少玛奇见过疗效,肯定会直接在你家办卡的。但他没把这句打趣的话说出来,西索看上去好像在计划着什么。
“看来你不需要我,那我就走了。”玛奇把念线收了回去,摆摆手说道。
“玛奇。”西索叫住她。
这位冰山美人认为她家团长赢得理所当然,但他可不这么认为。
西索中意库洛洛,很大程度是因为对方的念能力。“盗贼的极意”收集了各种各样的念能力,西索一厢情愿地认为这些新奇的能力会在战斗中一个一个的冒出来,从而给自己带来无限的新鲜感。但很可惜,库洛洛走的是组合流,根据战斗的对象、地点搭配不同的能力,从而达到1+1=3的效果。
西索不是个固执的人,以死亡为代价认清这个现实后,他暗自决定不再给库洛洛留准备时间了。下次遇到旅团成员,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他都会直接开战,不死不休。但鉴于玛奇留下来帮他缝了针,今天就先让她带个口信回去好了……
西索想得非常畅快,与库洛洛的那场战斗带来的兴奋感还残存在他的体内,但就在他将念运在手中,打算付诸行动时,他突然感到了一道肃杀的视线。
他转过头,和有趣桑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那双眼睛明明刚才还在手机屏幕散发的冷光中微笑,现在里面却一点反光也没有,黑得不像话。
有趣桑朝西索摇了摇头。
他们这边忙着脑电波交流,玛奇却半天都没等到下半句,她好奇地转身问道:“怎么?”
“不,没什么~”西索很自然地把跑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而春风也不知什么时候又吹进了有趣桑的眼中。
“今天辛苦了,玛奇。”他边说边弯起眼睛,笑得亲和,仿佛方才那个阴郁的人只是个幻影,“路上小心。”
玛奇笑了一声,推门离开了。
路上小心,这对于蜘蛛来说似乎太多余了,但有趣桑知道,如果刚才他没有阻止西索,这句话恐怕就得成谶了。放在往常,他很乐意看到西索一条条拆下蜘蛛的腿,就像他在友客鑫做得那样,但情势发生了变化。
库洛洛暂时不能死,所以,西索就不能再和旅团结下梁子。从现在开始,他和西索的同盟关系已经瓦解了。
门咔哒合拢,有趣桑又沉下了脸。
沉默重新笼罩了下来。
“嗯~你知道我为什么放她走吗,有趣桑~”西索率先打破了他们无言的僵持,扑克锋利的边缘凝成一线流光,从他手中一闪而过。
“因为我突然想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的效果要比团员更好,如果杀掉你的话,库洛洛一定会更恨我的吧?~”
他抿着嘴,露出了一个巨大的微笑。由于他的下唇早已在爆炸中不见了踪影,纵使有念作为填补,这个阴暗的表情依然比往日更加畸形恐怖。
‘库洛洛啊库洛洛,’有趣桑在心里中叹了口气,‘我可是豁出自己来保住你的团员们。下次杀人,一定记得像贝爷一样,把头去掉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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